经警方调查,这个海外站点的隐秘性很强,它官方主页没有任何色|情成分,主打的旗号是“通过粉丝支持帮助创作者完成计划”。诚然,该网站上有不少正常经营的手艺人,但这个网站同样也为线上卖|淫提供了一个隐蔽的场所,各大艳星靠运营这类账号,成为圈子里的网红,再下线赚更多的钱,可以说是,在互联网年代,将ofo模式引入色|情产业。
    不过,这些涉及色|情的账号并不会被网站推广,就像徐子珊的这个主页,只能通过域名找到。
    该网站在海外合法运营,服务器全在海外,国内只能墙,也很难获得具体的银行账户信息,总之,关于这个网站,警方能做的非常有限。
    徐子珊自杀后,那个账号就不更新了。
    不过,段重明确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
    从视频内容上来看,徐子珊有一个固定的“大床房”,干净,整洁,看上去“网红主播味”十足,还有诸多小道具,但无论是她自己租的公寓还是自己家,警方都没发现这样一个摄影地点,也没有发现视频中出现过的床单或是装饰品。
    这说明,徐子珊的视频并非是在家中私自拍摄的。
    徐子珊从来没有出过国,就连护照都没有,那么这些视频只能是她在国内,甚至就在宁港市内拍摄的。
    先前,宁港市扫黄打非,重点打击了一波线上贩卖|淫|秽视频的犯罪团伙,里面就有出现徐子珊的一些“作品”,可见这些视频在外网被付费下载后,又被二次贩卖了,吴某就是根据这些视频里的域名水印,找到徐子珊的主页的。
    段重明在重新检查以前的视频包后,注意到徐子珊的这个房间布景,以及一些“特殊衣着”,有反复出现在其它视频里,只是女主角换了个人,有的看上去似乎还是未成年。
    这就说明,徐子珊背后很可能有一个团队,拍摄色|情|淫|秽视频,通过互联网传播牟利;或者说,有那么一个拍视频的租赁场所,但根据徐子珊死前的行为,段重明更倾向于前者。
    就这样,刑侦支队,网络技术支队,以及扫黄办联合成立了侦查组。可惜的是,警方的技术并不能凭借几段视频,就定位到几位女主演的现实身份,只能从徐子珊查起。
    警方把徐子珊同学,朋友,同事挨个儿询问了一遍,获得了一些信息:首先,同学们都传徐子珊有个金主爸爸,但没人知道是谁;其次,徐子珊周六从来不与人出去玩,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恰好,那个账号大部分内容也是周六晚上更新。
    徐子珊用的智能机有gps追踪功能,警方通过最近的gps记录,排查了她周六去过的地方。虽说这个gps定位并不精确,但帮警方定位了宁港市内几个区域。
    最后,在九月初,警方定位到了一个位于居民小区内的摄影楼。这个包装成“文化传播公司”的影楼属于刘平易,专拍女|体写真。这人曾经还有过一次诱|奸的指控,但赔钱私了了。
    最后追捕的部分,大家都知道。
    当时,段重明带领一组执行抓捕,单瀮带领二组在外面蹲点逃离路线。目标地点所在楼房是什么布局,有几个出口,谁负责蹲守哪个点,队伍在出发前都交流过。警员们按计划依次待命,两人留守门口,包括段重明在内,进去了四个人。
    警用频道内留下了段重明生前最后的录音。
    林鹤知把磁盘放进播放器,单瀮突然起身:“我去抽支烟。”
    林鹤知垂眸,没理他。
    行动按计划有序进行着……
    队友1:“一号点没人!”
    队友2:“二号点也没人!”
    段重明:“三号点发现目标已死亡,小王你过来一下,这里怎么有股不属于尸体的怪味……”
    队友3:“四号点没有人,队长,就你那儿有人啊。本来想抓个现行的,怎么都提前跑路了?”
    单瀮:“提前走了,没人出来。”
    段重明:“刘平易已经上吊身亡了,先拍照吧,然后再把人拿下来。”
    频道里传来脚步声,一号二号也开始往尸体处跑来,可照片还没来得及拍,段重明只是说了一句:“他还留了遗书——”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声巨响,爆炸发生了。
    林鹤知按下暂停,段夏揉了揉眼角,说了声“抱歉”也起身出去了。一时间,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林鹤知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段重明进icu前,在他掌心里反复画的那个“8”字。
    8什么?
    段队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鹤知把进度条倒回起点,再次按下播放,面无表情地听了三遍。
    大火破坏了大量现场证据,以至于现在还没人知道引爆器到底是什么,但大家都怀疑与那份烧毁的遗书有关。凶手把大量硬盘与遗书放在桌上,段重明触碰到桌上某个东西便激活了开关,机关设计好的助燃剂流出,藏在桌下的自制土|炸|弹炸开,火焰迅速蔓延。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视频制作者,也会有如此极端狠毒的手段。
    大火同样烧毁了刘平易的尸表,幸运的是,死者骨头上的证据还能用。根据法医学判断,刘平易的颈部骨折发生于生前,而非死后——也就是说,他的确死于某种机械性窒息——且体内没发现任何药物、毒素。根据四号当时的描述,摄影房里很干净,完全没有搏斗的痕迹,所以,法医最后的判断是自杀。
    不仅自己死,还要报复社会的那种。
    很快,曾在刘平易影楼里工作过的员工,一个个被警方找到、审问。根据多方口供,以及从刘平易烧毁的硬盘中恢复的受害者信息,警方还原了案件全貌——
    刘平易在兼职平台发布模特招募,他有意地挑选家庭条件不好,与家人关系淡薄,自卑胆小且独身在宁港的女孩,在面试过程中,他会以检查身材为由,偷拍这些女孩的裸|照,最后以此为要挟,逼迫她们拍摄更多的图片,甚至还以她们的身份开设了海外线上卖|淫账号。
    要挟的筹码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刘平易给的工资越来越高,这些女孩也就越来越难脱身。
    刘平易畏罪自杀,非法视频制作团伙落网,中国警方向海外网站写了英文投诉信,成功下架了刘平易运营的几个账号。
    一个案子就这样自洽地结束了。
    林鹤知反复翻阅段重明的笔记,正如单瀮所说,在九月初的笔记里,他对采萍儿只字未提,也没有任何与线人的聊天记录。
    也有可能,这两件事本就毫无联系。
    可是,这案子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刘平易有直接提款的海外银行卡,他是通过某个海外平台转账,再用那个公司给徐子珊、以及其他受害者打款,让自己在这笔交易中完美隐身。
    光这件事,就表现出了他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畏罪自杀呢?
    警方也曾有过怀疑,这条黑色产业链并非止步于刘平易,但由于没有更多证据,这个猜测也随着尘埃落定的案子一样,藏进了档案袋里。
    林鹤知把段重明几份笔记按照顺序整理好,打算从头再捋一遍。这次,他看得更仔细了,注意到徐子珊因为家境贫寒,曾经获得过一笔来自“平安会儿童慈善基金”的资助,帮她支付了初中与高中的学费与生活费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重明给那个名字底下划了一条线。
    林鹤知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洪子涛,那个曾经负责林逍领养对接工作的那个人,在赚钱了之后,也给这个基金会捐过钱。
    没记错的话,单瀮当时在咖啡馆里提过,这个洪子涛也曾经涉嫌性|侵一名自己资助过的女学生,后经法院调解,女方承认自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资助,主动撤诉了。
    第65章 小貔貅
    三年前, 林鹤知问过所有人——
    段队刚被救出来的时候,意识清醒吗?
    有没有尝试和其他队员传递消息?
    所有人都说没有。
    其实,林鹤知也不能确定,段重明在他掌心画“8”的时候, 意识是否清醒?如果意识清醒, 他为什么只在自己掌心画了这个8?是因为这是一个只有他才能破译的信息吗?再者, 段重明真的想画“8”吗?还是说,因为手指被烧伤,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笔画写歪了?
    这三年来,那个“8”字在幻想中放大, 拆解, 旋转,变成文字的一部分——林鹤知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洪子涛的这个联想,林鹤知才再次想起了自己哥哥。终于,他眼前的那个“8”,不再是数字,也不再是什么序列的一部分, 而是与一个俄罗斯套娃重叠了。
    林逍背上的俄罗斯套娃, 又在他眼前变成了李氏珠宝呈列柜里的那个套娃, 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林鹤知找到单瀮的时候, 他正靠在窗口,夹着烟的手搁在窗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以为你戒了。”
    单瀮垂下眼, 像是不知道痛似的,直接拿食指中指掐灭了烧着红芯的烟头。再回过头时, 又是平时那个面无表情,一脸正气的副支队长。他的目光落到林鹤知手里的文件上:“怎么说?”
    “我想问一下,这个平安会有人查过吗?”林鹤知拿着那页笔记问单瀮,“整个案子的文件里,我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平安会的信息。既然没有后续调查,段队为什么要高亮这一部分内容?”
    单瀮显然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高亮这个点,只是问:“你怀疑平安会,是有什么证据?”
    “也算不上证据,”林鹤知分析道,“其一,徐子珊的同学都说她有一个‘金主爸爸’,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很可能是她的资助人。”
    单瀮驳回了这一条:“我们查过徐子珊的联系人与转账记录,没有发现所谓的‘金主’,只有那个海外账号一直在给她打钱。”
    “其二,我就上网随便搜了搜这个平安会基金,”林鹤知用手机点开了平安会慈善基金的官网主页,递给单瀮。
    该基金会最早是由几个富豪联合创立了,大名与生平自然也挂在官网上。基金会出资比例最大的一方,姓秦,这人早期是地产起家,有钱后又学习国外创立了最早的国产高端酒店品牌,如今是地产界以及奢侈品界大名鼎鼎的祖师爷;第二位,姓金,是金融市场起家,现在管理着百亿级的私募公司,年年产品收益感人,想买他家产品,挤破头钱都投不起进去;第三位,姓裘,是全国顶级律所的合伙人,哪怕是目中无人的楚弈峰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老师。
    “客户里有地产圈大佬,金融圈大佬,律师圈大佬——”林鹤知模仿着蒋遇的语气,“这都是采萍儿和小毛贼吹的牛,你再看看这个基金会,是不是有点巧?”
    “如果采萍儿也和这个基金会有关呢?”林鹤知追问,“这会不会是一个,把采萍儿与徐子珊连起来的契机?”
    “听着有几分道理,但其实又很牵强,”单瀮有些神情复杂,“这几个行业,不就赚钱多吗?如果是吹牛的话,往这个方向吹,准没错。”
    “而且,我联系过收养采萍儿的父母,他们家境不差,在市区有房,不像是需要基金会资助的人,”单瀮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现在不是在根据线索形成假设,你是主观地相信了一个假设,并积极寻找其支撑证据。平时你并不这样,为什么?你能不能客观一点?”
    林鹤知又莫名想到了那个8:“……”
    “平安会是宁港市老牌慈善基金,捐款的都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捐款明细透明,声望口碑皆佳,”单瀮解释道,“先不说这些人搞慈善的目的纯不纯,可能只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或者说合法避税,再或者,是为了跨产业创建社群互相帮助——但无论如何,他们是真金白银地在往外捐钱,去山区建学校、图书馆、卫生所,帮助贫困孩子上学等等。”
    “你想查什么?怎么查?”
    “都是这么有头有脸的人,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们公安脸上也挂不住。”
    林鹤知微微皱起眉头,满腹狐疑地看向对方:“你好像对这个基金会很了解。”
    “我看过年报,自己也捐过一点。总而言之,我还是之前那个思路,”单瀮总结,“从采萍儿在宁港市接触的人排起,当然,段重明算一个——”
    话没说完,就见段夏一路小跑,找了过来:“原来你们俩在这儿呀!队长,好消息,线人来消息了,会所里有人说他认识采萍儿!”
    单瀮对林鹤知点了点头,就跟段夏走了。
    林鹤知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想到洪子涛,就觉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证实一些猜测,好像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似的。他把下午的工作交给小罗,决定亲自去一趟平安会慈善基金。虽说这只是一家慈善基金会,但办公场所还是和许多投资公司一样,选在了宁港市中央商业区,气派得很。
    前台小姑娘一开始以“没有预约”为由,把林鹤知给拒绝了,但他说自己是警方的人,小姑娘又有些犹豫。她恭恭敬敬地给人倒了一杯茶,给办公室里面打电话。
    等人的时候,林鹤知在大堂处来回走了走。
    正如单瀮所说,这家老牌慈善基金会荣誉加身,各种奖项、锦旗、领导视察合影挂满了一整面墙头。基金会财大气粗,办公室里的装饰品都是被玻璃框起来的玉雕,大约都是资助人的私人藏品。
    没过多久,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披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烈焰红唇夺人眼球。女人身材高挑,一双黑色高跟鞋踩在干净得反光的大理石地上,显得气场十足:“您好,我叫linda,是基金会的运营经理,请随我来。”
    基金会的员工不多,女人带林鹤知走进一间办公室,宽广明亮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宁港cbd。她捋了捋耳边的长发,笑道:“倒是没接到通知,说警方的人要来。”
    “最近在调查一起案子,”林鹤知递过一份徐子珊的个人资料,言简意赅地讲了前因后果,“我想知道她的资助人是谁。”
    “非常抱歉,先生,”女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牙齿雪白,“我们的资助人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当然,如果您这边可以出示警方文件,证明这位资助人与案件有关的话,那我们一定配合调查。”
    林鹤知拿食指敲了敲徐子珊的档案,强调:“人已经死了。”
    “是,我明白您的诉求,”女经理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如果您这边有证据证明,她的死亡与我们资助人相关,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调查。”
    林鹤知抿了抿嘴,显然有些不满意:“那我想问一下,你们做的这个一对一贫困助学,被资助的一方,会知道自己的资助人是谁吗?”
    “在资助期间,双方是彼此匿名的,所有资助金都会以我们基金会的名义发出,”linda解释道,“不过,等受助人年满18岁以后,双方有一次知晓彼此身份的机会。这个是基于双方的意愿——当然,主要是资助人这一方,是否愿意让受助者知道自己是谁,因为我们也的确遇到过碰瓷、敲诈、或者索要更多钱的情况——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我们每年会安排一次见面活动。”
    林鹤知点了点头,又递过一份档案,是采萍儿的真实身份证信息:“那我能查询一下,你们基金会是否资助过这个女孩吗?”
    linda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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