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光和视线的聚焦下,隔着一点空荡荡的距离,毫无遮掩地站在她面前。
    晕黄的灯光在她身上浅浅流转,衬着她乌黑的长发和清澈的眸眼,以及小巧的鼻梁和饱满的樱唇。
    不觉明艳勾人。
    只觉纯真柔软。
    周聿白下颚冷峻,敛眉盯着她。
    “钟意。”温慈柳厉声喊她,“你有没有什么话说?”
    钟意冲着周聿白妩媚一笑。
    她垂下长长的睫,抚摸自己手臂。
    最后摘手腕的翡翠手镯,搁在桌沿:“这是周总送给我的手镯……”
    这只手镯。
    大家都认识。
    梁凤鸣认识,叶家人也认识。
    “聿白?这怎么回事?这个手镯……”梁凤鸣失声,一把上前抓住那只手镯,“这是……这是蓁蓁手上……”
    “是聿白带我去温姨家做客,温姨做主送给我的,我还在临江见过周董事长。”
    钟意偏了偏脑袋,笑道,“周叔叔,好久不见。”
    她这声喊得亲切动听。
    周聿白讽刺地看向温慈柳:“温姨,您一向贤惠大度,处心积虑地找个女明星来勾引我,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叶家的关系?”
    他嗤笑:“你知道我母亲不喜欢戏子,费劲心计找了个女明星来勾引我,也是想故意给我和我母亲制造矛盾,有其父必有其子,不管怎么样都能膈应到人,如果——”
    他目光冷清平淡地盯着钟意:“如果我爱上这位钟小姐,那简直是一石二鸟,又能让我母亲伤心,又能让我沉湎于私情。”
    “不过,遗憾的是——我和这位钟小姐只是逢场作戏,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是把她当幌子对待。”
    他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眸,目光深沉幽暗,嗓音漠然,“我怎么可能会爱上这种人,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只是让我心寒的是,爸和温姨一起,一面撮合我和钟小姐,一面撮合思旻和绾绾撮合……又给我制造了压力,又给思旻添加了助力,还破坏了我和叶家的关系……自此之后,我怕也是里里外外都要低头三分,温姨,你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叶绾绾小声嘀咕了一声:“好像是这样的,我说怪不得呢。”
    温慈柳脸色瞬间发白。
    钟意听着他的清润嗓音,不觉心痛,只觉无比平静。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是周思旻让我去勾引周总,说给我三千万……我那时亟需用钱,周总是个很阔绰的主顾,我偶尔陪他出席一些应酬,也会去临江……温夫人会经常和我聊天,也会从我这里问问周总的事情……我在周总身边呆了两年,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陪他演戏罢了。”
    钟意朝着梁凤鸣和叶绾绾欠身,歉意笑道:“以前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那些点点滴滴的日常,那些耳鬓厮磨的亲昵,那些他望进她眼里的光亮,那些璀璨的宝石和话语。
    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她瞥眼看了看温慈柳憔悴面容,柳眉轻蹙,怯声道:“温夫人跟我说……只要我怀了孩子,就能跟她一样,成为董事长夫人……”
    “温慈柳,你这个贱人。”
    梁凤鸣胸脯起伏,目眦欲裂,暴怒“啪”地给了温慈柳一个耳光。
    来自一个母亲从未有过的动怒:“你自轻自贱还不够,你还想用同样的方法害聿白?你杀人诛心。”
    温慈柳被打得趔趄。
    丈夫颓首,没有人帮她。
    叶家父母护着叶绾绾,脸上已有愠色,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目光又冷又亮。
    温慈柳喉咙涌起血腥气。
    温顺小意了二十年,总是没有人能帮她,总是这样功亏一篑。
    她眼眶深陷,形容枯槁。
    目光转到周聿白身上,又转到周思旻和周安和身上。
    没指望了。
    她有三个孩子。
    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
    兴许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温慈柳最后看见叶家人。
    她阴柔冷笑,嗓音尖细冷漠:“差点忘了,我还知道一件事……叶蓁蓁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谋杀,谋杀的原因是因为她和人偷情。每年,每年都有一笔巨额封口费从临江的夜店打到美国一家繁姓人家的账户上。”
    周聿白失神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叶家夫妻神色遽变。
    怆然张了张口:“什么……意思……”
    叶绾绾如遭雷击:“聿白哥哥?怎么回事。”
    他起身,嗓音沙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蓁蓁订婚……还有后来没有劝她回头……这当然是我的错。”
    周聿白展开手心——银色的u盘静静卧着。
    他把u盘递给了叶家,黯然垂眼:“这个u盘里是星河的电脑存档记录,里面有很多蓁蓁的照片视频……也许是个纪念……我上次去美国从繁家人手里拿到的……叶叔叔、江阿姨,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又希望你们能彻底放下对蓁蓁遗憾……”
    无人在意。
    钟意默默退出了周家。
    她谢绝了李总助送她的好意,自己迈出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她怔怔倚在窗边发呆。
    窗外的世界飞驰掠过,形形色色的面孔,匆匆而过的陌生故事。
    降下车窗。
    闭眼感受猛烈吹拂的晚风。
    好奇怪。
    夏夜的风不觉燥热,只觉冰凉。
    伸手一摸。
    指腹触到脸颊一点湿漉。
    还有一点湿意挂在睫尖,被狂风吹散,不知所踪。
    她总是记得他。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锐利眼神,第二次见他的倨傲清贵,第三次见他的温润体贴。
    深刻记得昏迷前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俊逸面容,记得那枚袖扣的质感。
    钟意日思夜想好多回,也梦过好多次。
    她在各种场合,不一样的装束和表情站在他面前,酝酿着对他说谢谢。
    每次从梦中醒来,心都会砰砰跳动。
    是一种逃无可逃的直觉。
    直至最后跌进他深沉的眸海里。
    明明知道无处可依,时不时有浪潮扑来。
    她依旧想沉溺进去。
    后来在唐柠身上看见自己。
    她猛然清醒。
    当初的自己是不是就是这副可笑模样,被他蛊惑着栽进去?
    you have bewitched me.
    要结束了吧。
    真期待啊。
    钟意关注了第二天的新闻。
    的确有关于天恒集团的消息,很重磅,也很瞩目。
    周聿白的名字赫然醒目。
    媒体用了“父子夺权”和“父子让位”这样的标题。
    各种文章从细枝末节着手,抽丝剥茧般详细分析,来解释这件事情的蹊跷和突然。
    从来没有一家集团的权利更迭能做到这样。
    同时还有和叶氏集团的战略合作签约。
    媒体把这两件事情并排放在一起,也做详尽的分析。
    新闻媒体声势掀天地炒了一波。
    天恒的股价猛涨。
    四处也涌出了不少声音夸天恒这位新的接班人,年轻有为,能力卓绝,手段深厚。
    何况还有那样一张英俊摄人的面容。
    钟意等了好些天。
    周聿白和李总助那边一直没有联系过她,似乎把她遗忘在角落里。
    但只要随手一刷有关天恒的新闻。
    他现在应该很忙很忙,忙到无暇分神,压根顾及不了她。
    周安和卸任天恒董事长之职,悄悄带着妻儿去了澳洲生活。
    周家突然就如尘埃落定般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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