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面无表情,把书放回架子上,拿着咖啡起身就走,步伐很大。
    乔煦阳叹了口气,站起身就想追,衣角好像扫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你把我的笔记本碰掉了。”
    坐在对面的那位先生语气平静,指了指地面。
    “抱歉抱歉。”
    乔煦阳弯腰去捡,手里抱着玫瑰动作有点吃力,那位先生却快他一步,自己把本子捡起来了。
    那位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没关系。”
    就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等乔煦阳再站起来的时候,宋拂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街头热闹的人潮中。
    第4章 四次元
    时章沉默地注视着乔煦阳失魂落魄的背影,直到他完全离开,才转回了视线。
    电脑上是一份植物学英语文献,他在咖啡馆坐了这么久,只看进去了一小段。
    时章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上午,他碰到了宋拂之。
    这是个很遥远的人。
    十多年没见过,时章以为自己早就把他忘记了,却没想到几乎在第一眼,就轻易认出了曾经的高中学弟。
    连带着那些消失许多年的陌生情感,像阴雨天后疯长的潮湿青苔,毫不费劲地重新涌起。
    宋拂之长高了很多,完全是成熟男人的身型,但身上的气质始终没变。
    清新,但是冷,不易靠近。
    时章安静地坐在宋拂之对面,不看他,不讲话,却能无比敏锐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感知到他屈指翻书,感知到他端杯浅饮。
    心脏无端地跳得又重又快,一下下几乎连成一片。
    在年轻帅哥给宋拂之送花的时候,时章甚至感到一股久违的冲动,紧接着是血液倒流、头脑发热的窒息感。
    把笔记本扫到地上,故意耽误那个小帅哥的时间,这几乎是时章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他不想看着怀抱玫瑰花的年轻人追过去。
    这是种纯粹的生理反应,许多年过去,竟仍然根植在他体内——
    他见不得别人靠近宋拂之。
    时章很轻地皱眉,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情绪。
    喝完咖啡,时章独自坐着看了很久风景,才起身开车去了学校。
    不小的教室里竟座无虚席,时章踏进去,学生讲话的声音就小了,满堂眼睛都眨眨地望着他。
    时章小幅度地笑了下:“欢迎大家来听课,我以为今天的上座率不会很高。”
    学生们低低地笑起来,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胆子大,说:“情人节晚上再过也行,时教授的课不能错过。”
    时章在大学教植物学,他开的公选课一定会被早早抢完。
    他的公选课轻松、有趣、不点名,只要认真学就能得到好成绩,学生们对时教授的评价很好。
    这学期他讲“生活中的植物学”。时章拿起粉笔,一笔一画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正楷。
    笔迹和他的气质一样,不张扬不放肆,温和谦逊。
    时章简单讲了一下这门课的大纲,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学生举手,很诚恳地提问:“教授,我养花总是养死,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养?”
    这是很多人的误区,时章说:“植物学家不一定会照顾植物,就像程序员不一定会修电脑、教育学家不一定会养小孩儿一样。”
    他抱歉地笑笑:“我养的最久的一盆植物是仙人球,享年一岁半,冬天放外边儿太冷给冻死了。”
    学生们又笑,笑声中有人问:“那教授会养小孩儿吗?”
    “我养的是席克氏彩草,开的花很漂亮,花瓣的分布形似莲座。你们平时看的仙人球好像都长一个样,但它们其实可能是不同的品种,有各自不同的习性,开的花也都不一样。”
    时章引入物种多样性的话题,顿了顿,回复学生开玩笑的问题:“我没小孩。”
    下课后学生们陆续离开,时章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一个姑娘站在讲台边,手里抱着一个东西。
    “课上有什么没听懂吗?”时章问。
    姑娘梳着麻花辫,清秀的脸上透着不明显的红,镇定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时教授,我上学期也听了您的课,学会了做植物标本,这是我自己做的标本书。我想……送给您。”
    时章认真地翻看,称赞道:“做得很好。”
    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里面阳光粼粼。
    “可我不能收,我也不会收。”时章轻轻地把标本书推回姑娘面前,语气温和,却也很坚决,甚至有点无情。
    “亲手做了这么精美的标本,你自己留下,比送给我的价值大许多。”
    时章其实算不上标准的大帅哥,五官本身有些平淡,但他的气质和谈吐太出众,身高腿长,举手投足间都富有魅力。
    或许是因为植物学家的身份,时章身上有种草木般的温柔气息,博学、谦和、风度翩翩。
    他的老朋友欧阳希曾经在饭桌上开过玩笑,说时教授就是个大祸害。
    温柔博学的年长者最容易吸引年轻人的爱慕,学生们可能不敢说出口,但绝对有人偷偷地想跟时教授搞师生恋。
    时章当时就放下酒杯,面色不虞地看向欧阳,严肃地说这不能开玩笑。
    欧阳失笑,摊开手说,喏,你看,你祸害就祸害在这儿!咱植物学家浑身魅力,但又不会接受追求,于是只能成为学生们心中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成为无数少男少女青春中的一道伤痕。
    欧阳又问,要是年轻人们看见你玩cosplay时候那野性的样儿,会不会更疯狂啊?啧啧。
    时章不悦地皱眉,欧阳才勉为其难地闭嘴。
    其实欧阳清楚得很,他们时教授哪里是只拒绝学生的追求,他无差别拒绝一切追求,三十四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当一个人活到三十多岁还是母胎单身时,你会觉得不太可能;当这个人是位帅哥时,你更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这位帅哥是个老二次元爱好者,你又会觉得,嗯…单身三十多年好像也不奇怪。
    当然,也不止是二次元这个原因。
    晚上时章有个钟姐攒的局,三个老朋友好久没凑齐了,约了家私房菜馆见面。
    钟子颜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小腿纤细有力,珠宝点缀在纯黑丝绒连衣裙上,姿态优雅,很有范儿。
    一见时章,钟姐就开口道:“章鱼教授,暑假得来漫展给我撑场子,啊。”
    时章乐了:“这菜还没点呢,要求就来啦?”
    欧阳希熟练地把红酒倒进醒酒器,噗嗤笑:“钟子你是演都懒得演了。”
    “你就说来不来吧。”钟子颜说。
    时章故意说:“暑假要去山里采样本,忙。”
    “唷,忙呢,还让咱教授给得瑟上了。”欧阳笑骂。
    三个人这些年各有各的忙,见面频率不高。
    有几个月没见面,这一见就聊了很久,天南海北地侃,聊得很畅快。
    钟子颜手底下有一整个集团,总裁的气场很足,欧阳希在金融业干了快十年分析师,在业界名气不小。
    这俩金光闪闪的人凑在一起,总会聊很多时章不懂的东西。时章穿着朴素的墨绿色衬衣坐在他们中间听着,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倒也听得很入迷。
    他们仨就是这样,小时候在街机厅当中二少年,后来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行业,每次见面却还是无话不谈。
    钟子颜轻磕烟盒,夹了根细长的烟出来,红唇裹住吸嘴,瞥了眼时章,“介意吗?”
    “随便。”时章说。
    “要吗?”欧阳希拿了盒davidoff向时章示意,眉毛微挑。
    时章看着他:“故意的吧你。”
    钟子颜轻轻笑起来,说遥想当年,咱小章那是十里八乡最叛逆的中二少年,还是他带着我俩抽的烟。
    “结果呢,结果他高中一毕业就不抽了!”欧阳希瞪了时章一眼,“叛徒啊叛徒。”
    小时候多皮的熊孩子啊,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安静温和的教授,让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怕惹他不干净。
    人上了年纪就是很容易回忆,钟子颜吐了口烟雾,半阖着眸望向时章:“时章变太多了,哪里看得出当年的样子。”
    “扯。”
    欧阳隔空点了一下钟子颜,慢慢地说,“咱三个,变得最少的就是老时。”
    钟子颜眯眼笑了下,说“是”。
    “得了吧。”时章摆摆手,拂走眼前的烟雾。
    菜都快吃完了,钟子颜把空酒杯在时章的玻璃杯边一碰,铛地一响,催他:“漫展,答复呢?别磨叽。”
    时章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把手指擦干净,回了句不沾边的话:“这附近有个游戏厅。”
    欧阳“哟”了一声,钟子颜挑了挑眉,红唇轻扬。
    “比什么?”
    “有什么比什么。”
    游戏厅里人满为患,小孩子们围在抓娃娃机旁边,年轻人们爱玩vr枪战和音游跳舞机。
    “游戏厅也变了挺多的,现在忒豪华。”欧阳有点感慨。
    时章低头笑了一下:“是咱以前那儿太破。”
    “看我找到了什么!”
    钟子颜踩着高跟鞋,拉着两人径直奔到一台机子旁边,一锤定音,“就比这个了。”
    那是一台笨重的街机,两个像素肌肉男在屏幕上一左一右地对峙。
    这可以说是他们的青春,这么复古的机子现在可不常见,年轻人也不怎么爱玩。
    教授和总裁一人坐一个小凳子,他俩的衣着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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