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两个人?
    一个不妙的想法蹦到了他的脑子里,他头皮发麻,试探性地回过头,向下面看去。
    裂口照进来的天光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就在他脚下,剩下的半截身子没入了黑暗里。
    “鬼啊!!”他惨叫出声,“不是,是血尸啊!!”
    刚才还在追他们的血尸,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绳子,一路爬了上来!
    瞿清白抬脚猛踹那张可怕的脸,血尸被他踹中,手上一松,坠入了黑暗中。但是他忽然感觉腰间一重,那力道简直要把他的腰椎勒断,不过片刻,血尸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仿佛猛虎扑食,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
    祁景看清楚了:“他把绳子卡在了自己身上!”
    瞿清白拼命的挣扎,他不得不松开了绳子,和血尸缠斗在一起,这样一来,他和血尸的重量都由上面两个人承受,江隐和祁景都出了一脑门汗。
    瞿清白痛苦的叫道:“这哥们的力气太大了!谁给我把刀!”
    祁景眼看着那血尸紧紧揪着他的耳朵,好像要把他整个脸皮都扯下来一样,瞅准时机松开了手,他的身子迅速的下落,像颗炮弹一样砸上了血尸,狠狠把他撞了下去!
    瞿清白一把拉住了祁景,两个人对着妄图再爬上来的血尸一顿猛踹。
    江隐忽然喊了一声:“祁景!”
    上面掉下了什么东西,祁景下意识的一把接住,是那把丽刀!
    他咬住刀鞘,抽出一柄雪亮弯刀,用力的去割绳子,但角度别扭,一时半会竟割不断。
    他忍不住骂出了声:“妈的,这绳子什么做的?刀都要磨出火星子来了!”
    瞿清白被血尸抱住了一条腿,疼的嗷嗷直叫,血尸还在大喊:“还我的脸!还我的脸!”
    瞿清白哭丧个脸,拼命的踹他:“冤有头债有主,你滚蛋啊!”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上面掉了下来,咣当一下,极为精准的砸在了血尸的头上,血尸的手一松,就在这一刻,祁景终于割断了绳子,血尸嚎叫着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们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再看瞿清白,脸上都是抓痕,头发都被汗水黏在了颊边,半边耳朵还流血不止,差点没被扯掉。
    啪的一声,又有什么掉在了他的脸上,瞿清白拿起一看,满手浓黑的,茂密的头发!
    他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这这这……”
    祁景也以为上面有什么东西,抬头看去,却见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江隐说:“抱歉,假发掉了。”
    “……”
    原来刚才扔下来的是那顶礼服的帽子。
    瞿清白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江隐单手拽着绳子,将祁景拉了上来,几人回到了最开始的顺序,因为怕再有变数,爬的格外快,不一会就到了裂口处。
    等到好不容易踩在实地上,他们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下,明月高悬。冷冷的夜风吹过脸颊,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身下的神像还在规律的震动,祁景说:“它这是在走路吗?”
    瞿清白感受了一下:“好像停了。”
    神像果然不动了,但不过片刻,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整个头颅向下倾斜,三个人像坐滑梯一样呲溜一下滑了下去,好在祁景一把抓住了神像“头发”的边缘,堪堪止住了落势。
    咣当,咣当!这是后面两个人撞上他的声音。
    祁景被撞的呲牙咧嘴:“从我身上下去!”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支点,把自己的身体卡在了头发的纹路中,才有空向下看去。
    下面,神像像是在做什么体力活,弯着腰,脚没入水中,不停的在水中刨着什么。
    等等,哪来的水?
    江隐道:“它在伊布泉里。”
    祁景皱眉道:“神像怎么会来伊布泉?”
    “应该是草控他的人让它来的。”
    “说到草控它的人,不就是江逾黛吗?”瞿清白也满脸迷惑,“他不是跑路了吗?难道还贼心不死?”
    祁景看着四溅的水花,还有随着挖掘在水里不断漂浮上来的泥土,也有点看不懂这个走势了。
    忽然,江隐轻声道:“看那里。”
    神像的头发挡住了大半视线,祁景换了个位置,在伊布泉的不远处看到了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在不久前还大打出手,一个还要弄死另一个。在这一刻,却并肩而立,平静的看着神像,简直像在监工一样。
    是陈厝和江逾黛。
    第297章 第二百九十七夜
    瞿清白懵了:“他们怎么会搞到一起?”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祁景黑着脸说,“如果江逾黛有什么能让陈厝饶他一命,那一定是他们有共同的目的。”
    瞿清白皱眉:“他们能有什么共同的目的?”
    “还记得老头,不,江逾黛讲过的那个黑童话吗?”祁景梳理着思路,“他说,真正的登天节,是从伊布泉里涌出洪水,让巴布图回家。他们挖开伊布泉,就是想要巴布图归来,带回摩罗!”
    瞿清白呆呆的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他也说了,登天节是一个灭世的预言啊!如果洪水真的从伊布泉里涌出来,会把整个万古寨都淹没!陈厝他怎么会……”
    话没有说完,他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祁景也想到了陈厝黑沉沉的双眼,还有他问的,不论我要做什么事,你都同我一起吗?
    原来是这种事……
    江逾黛能控制神像,所以陈厝留了他一命。
    忽然,江隐说:“江逾黛不对劲。”
    仔细一看,江逾黛的脸色非常难看,似乎在和陈厝争论着什么,但距离太远了,听的不甚清楚。
    瞿清白说:“我有法子!”
    他从衣襟内侧摸了张黄纸出来,捣鼓了一会,说:“看,千纸鹤!”
    祁景看着他手上那个奇形怪状长了四只翅膀的东西,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日本的千纸鹤吧。”
    瞿清白讪讪的:“你别看它长得丑,但这是张难得一见的传音符,它的子符飞出去,母符在这边,我们就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他冲着千纸鹤呵了一口,像小孩玩纸飞机那样掷了出去,千纸鹤小小一个,悠悠的乘着风飞起来,四个膀子劈里啪啦的乱动,精准的落了地,离交谈的两人不过几米。
    “可以啊。”祁景夸赞道。
    瞿清白将另一只千纸鹤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到耳边,三个人围在一起,就听微弱的谈话声传了出来。
    江逾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陈厝,你现在是跟我开玩笑吗?”
    陈厝听起来倒是怡然自得:“没有。”
    “我不过是要你把心脏做成纸人给我,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吧?”
    “心脏……”江逾黛咬牙切齿的说,“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好啊。”陈厝冷冷的说,“我现在就杀了你,就算没有你的神像,我也能把伊布泉下面的东西挖出来。”
    底下静默了一会。
    两个人影僵持着,上面三个人的呼吸都摒住了。
    陈厝先开了口:“江逾黛,你这个人太过狡猾,我只不过想要一个筹码在手里。”
    江逾黛道:“那你要是卸磨杀驴,我找谁哭去?”
    “心脏不行,肝脏也行啊。”
    “……你!”
    江逾黛气结,陈厝却好像失去了耐心:“别再废话了,行,还是不行?”
    那边没有说话。
    上面,祁景低声道:“江逾黛既然能控制神像,为什么不干脆和陈厝鱼死网破算了?”
    江隐说:“控制神像需要强大的心神和精力,这个病秧子坚持不了那么久。”
    过了很久,在上面的仨人都要等不及的时候,江逾黛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行。”
    他们伸长了脖子,就见江逾黛掏出一把小刀来,紧紧握着,毫不犹豫的向自己的身上扎了下去。
    刺啦一声,刀在肉里翻搅着,不多时,一块血淋淋的东西就出现在了江逾黛的手上。
    陈厝欣赏似的看着这一切,此时才分出一些血藤来,那东西一触碰到血肉,就融入了进去,很快止住了流血。
    江逾黛疼的大口抽气,瘦弱的身子风中残烛似的颤抖着,几乎要栽倒在地。他跪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娃娃,蘸着自己的血画了几笔,那肝脏慢慢的化成一阵烟,好像被纸娃娃吸收了。
    陈厝接过那娃娃,打量了一阵:“即使离了食梦貘,你这本事也可以啊。说实话,把五脏六腑做成纸人的法子,我只是说一说,没想到真能办到。”
    他的眼睛转了转:“……你不会在骗我吧?”
    江逾黛抹去了嘴边的血迹,一张脸面无人色,看起来随时要撅过去了。
    他咳嗽了两声:“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法子别人确实不会,是我自创的,没想到最后用到了我自己身上,真是讽刺。”
    “哦?”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结盟,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听说过‘魑’吧?”
    陈厝眉头一动:“一个为了复活四凶存在的组织。”
    “不错。魑现在衰落了不少,早些年势力很大,甚至渗透进了守墓人世家。从我小时候起,江逾青就开始和一些江湖人士交往,他们经常出入江家,这邪门的傀儡术也是他们交给我的。”
    “一画长发齐,二画眉眼开,三画笑颜美,四画珠玉金步摇……”他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他们就这样一边念,一边画,把好好的人做成了纸娃娃。但是他们只能把死人做成纸人,我当时就在想,能不能把活人做成纸人呢?只要取身体的一部分,就能控制一个人,这才叫厉害。”
    陈厝问:“你那时年龄多大?”
    “八九岁吧。”
    陈厝冷笑一声:“那你还是真是年少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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