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我们收到白月明的求救,所以决定让陈厝和周伊去救他,如果你再不把真相说出来,他们就不会停下。”
    吴优脸色一会青一会红,仿佛开了个染料铺,最后只余愤怒和懊恼,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你们这群兔崽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会害死他们的,知不知道?!”
    他厉声道:“他们也就罢了,白泽,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胡闹?”
    祁景下意识护住江隐,拉到了自己身后。
    吴优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如果你们有能通知他们停手的方法,告诉他们白月明危险,让他们快逃,越快越好!”
    几人都被他这番话说的如坠冰窟,江隐并未做什么犹豫,就掏出黄符来,划破指尖,飞快的写了几个大字,在香炉里燃了。
    一捧黑灰落地,吴优才像缓过一口气来,冷肃道:“……你们最好期待还来得及。”
    瞿清白已经慌得不行了,他隐约觉得他们犯了一个大错,却连前因后果也搞不明白,只能颤抖着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吴优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江家的门人、李魇、魏丘……都是怎么死的?”
    他话中含义太过明显,瞿清白脑袋嗡的一下:“你是说……”
    这些人都是白月明杀的?
    忽然,吴敖开了口,他的声音有点抖,却格外坚定:“大哥,魏丘难道不是你杀的吗?”
    吴优转过头,看着他苍白的眉眼,直直盯着他的质问的眼神,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弟弟一般。
    他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吴敖,许久,并未问因由,便干脆的承认了:“是我。”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他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想听,我就从头说起。”
    “白月明是被白五爷送来吴家的,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田地,几乎可以说药石无依。他的诅咒很可怕,身体和魂魄都会逐渐凝不住实体,伴随着身魂分离的痛苦,一点一点的化作烟雾。我们猜想是受了混沌诅咒的缘故。”
    祁景心想,这才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三爷本不欲治,但白五爷拿出混沌墓的画像砖作为回报,终于打动了他。三爷用了一种禁术,说起来不太光彩,但当时确实是救他命的唯一方法。”
    欤——锡——郑——立——
    “他将妖物的精血与魂魄植入白月明体内,使其相融,从而延长他的寿命。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终于找到了一样妖物的东西……”
    瞿清白忍不住问:“是什么?”
    吴优顿了顿,才道:“……是一双眼瞳。”
    几人脸色都是一变,就听他道:“这妖物名为罗刹。”
    “三爷将白月明的眼睛剜了下来,换上了罗刹的一只眼睛,你们可能觉得残忍,但那时他已经病的意识不清,成败在此一举。”
    “事实证明这禁术成功了,白月明的神魂终于稳固,和那罗刹的完全相融,恰似天生一对。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大祸的开始。”
    “吴家照顾白月明的下人死了不少,无一例外是被人分尸分的稀巴烂,白月明却浑然不知,每每看到都要惊吓许久,我以为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还很同情他……”
    吴优咬牙道:“结果都是狗屁。”
    “我亲眼看到他将一个人杀死,他看起来那么干净,杀人的方法恶心的让我都要作呕。”
    “罗刹是一种极为嗜血的怪物,难以划分到恶鬼或者妖物中的一种,有人说它们如同地狱鬼使,形貌极为丑陋,也有人说他们擅长伪装,最喜玩弄人心。但谁也想不到,被拨皮拆骨什么也不剩,只有一双眼睛的罗刹,居然顽强到还能保留下一丝生机,一丝意识。”
    “这点意识在白月明身体里越来越强,在我们都以为他得救了的时候,他在用自己的骨骼血肉滋养妖物。”
    祁景已经被震惊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了,只喃喃问出一句:“……白月明知道吗?”
    吴优讽刺的笑了:“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但是他太虚弱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罗刹在操控他的身体。”
    “你们知道这罗刹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
    他一字一句道:“在于他是一个天衣无缝的伪装者。我从未见过这样狡猾狠毒的怪物,能够将宿主的动作神态模仿的滴水不漏,连至亲之人都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夜
    瞿清白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白月明,而是……黑月明?”
    吴优挑了下眉:“也可以这么说。”
    江隐道:“白净知道吗?”
    吴优道:“他当然知道。否则怎么舍得他的宝贝儿子遭这样的罪?”
    “白月明这样满手鲜血的怪物,本来应该处理掉,但三爷与白五爷有约定在先,只能继续寻找各种妖物,想要与罗刹相制衡,可惜尝试数百次,至今一无所获。”
    “罗刹极为聪慧,无论绑的多牢看的多紧,都能见缝插针的杀人,要是离了三爷,更是无法无天,所以只能带在身边。谁知符咒加身,铁索囚笼都困不住他,到了江家,还是让他得了手。”
    “我杀魏丘,是因为这小人实在可恶。我们好不容易为每个屋子都下了保护符咒,被他发现了之后,却用来借刀杀人。”
    “他一向看不惯李魇,便拿他来开刀,与罗刹沆瀣一气,若不杀他,以后只会害更多的人,连你们也有危险。”
    他紧紧盯住了吴敖:“小敖,你说,大哥杀他杀错了吗?”
    吴敖半晌无言,也不知怎么回答。
    良久,瞿清白喃喃道:“但真正的白月明是无辜的啊……”
    吴优道:“篓子就出在,我们分不清黑月明和白月明。只能算他倒霉,谁让他碰上的是罗刹。何况,要是真不愿意,就该逮着机会自我了断,走到这一步田地,和他自己苟且偷生也有关。”
    他的声音那样冷酷,那样理所当然,祁景感到一股不平从心头涌上来,那是为真正的白月明感到难过。
    “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把吴家撇得干干净净。”他直视着吴优,“走到这一步,就没有你们的错?一切的起因是吴璇玑用了禁术,他自己又何尝想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到现在,他未必想活下去了,但我想,你们都不愿让他死吧。”
    吴优面色沉沉:“白净难道会让他儿子死在吴家?若是白月明死了,你知道他要找我们多大的麻烦?三爷的初衷也是救人,为什么要摊上这样的破事?”
    祁景感到了莫大的讽刺,好像这里没有绝对的对错,白月明只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想要说什么,江隐拉住他,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感情:“各执一词罢了。”
    他问:“你知道白月明为什么来找江逾黛吗?”
    吴优摇摇头:“他怎么脱身的我们都不知道。”
    祁景想到他刚才化成烟雾的那一幕,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会不会是与罗刹相融了后,原来混沌的诅咒也变成了一种能力,可以像空气一样,随心所欲的出现在任何地方。”
    瞿清白打了个寒战:“那也太可怕了吧!”
    吴敖道:“不对……如果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干脆逃走?”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长长一声喔喔喔划破天空,房梁上的纸公鸡忽然打起了鸣!
    他们赶紧往回跑,到了刚好见化胎上的一堆祭品燃成灰烬,火光熄灭了,不见云月的黑暗中,纸公鸡叫了三声,忽然口吐人言:“
    百年祖荫庇万户,后人邈然弗所思。
    生前难尽孝悌意,死后易作面上戏。
    围龙墙头旌旗猎,祭祀屋内哭声晞。
    月明廷庑化胎起,鬼神惶惶何所依。
    强魄冤魂作淫厉,杀人如同囊中取。
    罪戮因果彼自致,祸福焉能轻易移?
    丹青罗像设在案,香火便如奉岁时。
    天兵天将有生气,凛凛为神复何疑。”
    纸公鸡的声音尖利,嘶哑难听,回荡在空荡荡的祠堂中,隐含警醒之意,直听的人后脊背发凉。
    他们环顾四周,那些被或被烧成灰烬,或碎的一片一片的祭品并没有复活,但在反复的吟唱中,一股更大的不安发酵起来。
    忽然,一股阴风自脑后袭来,祁景猛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人手提柴刀,虎虎生风的砍来。江隐一脚踹开了那人,那人滑出四五米远,翻身而起,好像毫无影响一般。
    祁景这才看清那人的脸,这分明是沈大娘!
    瞿清白惊的话都不会说:“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隐说:“不只是她。”
    他回头去看那祠堂入口,拦在门口的屏风本该十分厚重,却出现了一丝裂纹,后面传来一声响似一声的劈砍。
    拖在石板上的脚步,衣服在走动时相互摩擦,只听这声响,就能想象出屏风后是怎样摩肩接踵的景象。
    祁景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他喃喃道:“第一次打鸣,叫醒的是祭品,第二次打鸣,叫醒的是镇上的活死人!”
    吴敖也脸色大变:“可是,祠堂不是应该关了吗?他们怎么进来的?”
    沈大娘动作迅速敏捷,一点也不像电影中的丧尸那样迟钝,她并不清醒,却抱着十二万分的杀意,吴敖一锏格住柴刀,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江隐道:“把桌椅板凳全都推过去挡住门!”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只一会的工夫,又涌进来了一波活死人。
    咔嚓一声,木屏风碎的四分五裂,好像汹涌的河流开闸,失去意识的镇民们一拥而上,像看见血肉的狼一样眼冒绿光,疯狂的冲了过来!
    中厅的大门被推向中间,几人用手臂,肩膀,大腿,一切可以抵住冲击的部位,将门硬生生关上了。
    一张张腐烂的面孔已近在咫尺,嘭的一声,人群撞击在了门上,仿若擂鼓,其间混杂着抵在门后几人的心跳。
    尚有活死人的手臂被夹在门缝中,祁景还在犹豫,就见一道银光闪过,吴敖手起刀落,血光飞溅,一截手臂啪的掉在了地上。
    瞿清白惊道:“……这些都是活人!”
    吴优面容冷毅:“活人又怎么样,难道要让他们进来杀了我们?”
    瞿清白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就冷笑一声:“醒醒吧小鬼,这种时候对他们仁慈,就是在自找死路!”
    门外仍传来砰砰的撞击声,几人已是满头大汗,连休息的空当都没有,就要面对之前已放进来的十几个活死人。
    活死人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嚎叫,手里或提着刀或拿着厨具农具,虽然攻击的毫无章法,但是胜在力大无穷,还不怕死,应付起来颇为费劲。
    吴敖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逼进墙角,双锏无用武之地,江隐从背后拽着那人膀子将他硬生生扯开,又被一脚踹在小腿上,借着重量压在了地上。
    断裂的竹竿支棱着毛刺,离他的眼珠只有不到一厘米。
    他两条手臂青筋暴露,死死攥着身上汉子的手,角力中,只听噗嗤一声,白惨惨的刀尖从汉子的胸口透出来,活死人脱力的倒在他身上,江隐把人一掀,就见吴优站在他身前,血顺着刀尖淌在地上。
    不过片刻,汉子的肢体抽搐了下,又重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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