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咎的刀划开了整个伤口:
    “右边的瓶子给我。”
    暗玄将瓶子递给他,宁咎用准备好的用蒸馏水调配的生理盐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脓液被生理盐水冲干净之后宁咎才开始再一次探查伤口。
    他的神色专注,毕竟这个时代不能拍片子,骨头的情况全靠他开刀来探查,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这个地方的箭伤应该是会引起骨裂的,甚至有碎骨。
    “右二镊子。”
    暗玄立刻递过去:
    “将旁边的灯离近一些。”
    为了保证照明,这个屋内已经点了很多的灯了,暗玄立刻拿着一个小灯过来照亮,好在宁咎这个身体的眼神还是不错的。
    他用刀划开里面一块儿肉包裹的地方,果然那个地方是一块儿碎骨,已经和组织包裹在了一起:
    “左一刀。”
    他凑近伤口去看,换了一把小号的刀,一点儿一点儿地将那组织拨开,将碎骨取了出来,暗玄紧张到呼吸都不敢大声,宁咎对着伤口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碎骨取干净了之后,才开始进行下一步,切除已经溃疡,坏死的组织。
    长期的感染让伤口附近的组织已经不可能复原,必须手术清理掉,否则以后还会再一次发生感染,不过这对宁咎来说却算不上什么难事儿,毕竟内脏的手术比起这清创来是要精密的多。
    他将镊子递到了暗玄的手上,再一次换刀,他的动作熟练流畅:
    “盘子。”
    暗玄却看着那盘子上被切下来的肉头皮都有些发麻,他杀人也不过是一刀结果,人头也不是没有砍过,但是这细刀子割肉,割的还是他们王爷的肉,他就有些麻了。
    宁咎没有管他是个什么状态,还在专注地清理,本来他以为阎云舟的状况比张明要好上一些,但是此刻看着,这伤口里面的情况比张明还不如,想来是他平常用的药好一些,到底是吊着呢。
    终于组织清除干净了,宁咎的脖子都已经有些发酸:
    “瓶子给我。”
    他再一次用生理盐水消毒,确定伤口没有问题之后准备缝合:
    “右边针线给我。”
    针被递到了他手上,暗玄是第一次看见这针线用在人的身上,宁咎缝合的时候将皮肉对的十分整齐,堪比教科书,这样对伤口的愈合会更加有利,也会较少发生增生的可能:
    “剪刀。”
    他间断了缝合线,之后再次张手:
    “那个最小的瓶子给我。”
    宁咎打开瓶子,里面刺鼻的蒜味儿冒了出来,他用纱布将里面的大蒜素涂抹在了缝合的伤口上还有附近的皮肤上,大蒜素不单是可以内服的,外敷抑菌一样效果很显著,最后他取来了干净纱布将伤口薄薄的包好,保持了透气。
    这个清创手术用了一个多时辰,宁咎总算是直起了腰身,这软塌太矮了,见他终于起身暗玄才敢出声:
    “是,是结束了吗?”
    宁咎点头:
    “是,结束了,算是顺利。”
    阎云舟清理碎骨的时间要比张明时间长的多,宁咎算了算时间就是不喂盐水阎云舟应该也快醒了,索性没有让人准备盐水过来。
    他一边重新净手一边清洗器械,门口杨生,闫贺文都在翘首等着,一院子里的人个个神色紧张,暗玄听到顺利两个字整个人心都轻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清理一下这里的时候,被宁咎叫住:
    “哎,那盘子别端走,一会儿给你们王爷好好欣赏一下他伤口里取出来的东西。”
    暗玄一下想起了刚才那割肉的过程,第一次觉得这个宁公子实在是一个狠人啊。
    宁咎出去让一院子的人放心,他看了杨生一眼:
    “杨府医,王爷估计一会儿就醒了,那药可以备着了,这几天的时间王爷的房里不用多人伺候,我会在房里,还有,屋里的温度太高了,地炉的温度降一降,白天开窗。”
    太热的环境伤口容易滋生细菌,二十多度最好。
    说完宁咎就进去守着了,阎云舟是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醒来的,宁咎走上前去,对上那人黑沉的目光,还没等他说一句手术成功的话,阎云舟便皱了鼻子:
    “将你那堆大蒜搬进来了?”
    宁咎…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各位看官,这一章写手术迟到了一会儿
    王爷给宁主任取了字
    先做一个手术,胸口的还要等等
    第38章 滴滴精华,喝下去
    宁咎站在软塌前嘴角都有些抽搐,至于吗?醒来第一件事儿不是问问手术如何,第一件事儿就是问大蒜?不过也好,至少说明鼻子没问题,脑子也没问题,看着榻上那从醒来眉头就一直皱着的人他忽然起了点儿捉弄的心思:
    “是啊,王爷这段时间恐怕要和大蒜结下不解之缘了。”
    阎云舟刚刚醒来,人虽然是清醒了,但是麻药的劲头其实还没有完全褪下去,尤其是四肢,腿上只能感觉到隐约的痛感,除此之外就是麻木的感觉,他撑着想起来,宁咎扶了他一把,在他身后垫上了靠枕,然后转手就将身后的那个托盘拿了过来:
    “看看,这是我一个半时辰的成果。”
    阎云舟一低头就看见了宁咎端着的那个盘子,上面一片血肉模糊,隐约还能看见的一些碎渣,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
    “你的骨头还有伤口上剔下来溃烂的组织。”
    这做完手术还要给患者欣赏一下切下来的东西,宁咎堪称是第一人,纵使强悍如阎云舟都微微皱眉,这看着别人手术是一回儿是,看着自己的,这…挺怪异的。
    宁咎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放心吧,手术的过程还算顺利,本来我以为你的状况会比张明要好一些,不过开了刀才发现你这伤口里面的情况还不如他,当初那一箭已经伤了你的腿骨,碎骨没有取出来,而是和伤口里面的肉长在了一起,长此以往自然时时会犯,到现在你还能走,也是一直以来用的药还不错,这一次我将你腿中的碎骨都清理出来了,腐肉也清了干净,只要这一次伤口愈合的好,以后就不会时时犯了。”
    阎云舟点了点头:
    “多谢煜安,时辰挺晚了吧,让人进来伺候你梳洗吧。”
    他这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宁咎站起身:
    “睡什么啊?要去北境准备的东西可多了,今晚我就要去安排。”
    阎云舟醒来,杨生,暗玄进来了,宁咎从杨生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小瓶子,眼里的笑意有些明显,他故意将瓶子送到了阎云舟的鼻子前面绕了一圈。
    那浓郁的大蒜味儿让阎云舟瞬间黑了脸,想要抓住他的手腕,但是奈何身上的麻药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手臂僵麻反应慢了一拍。
    “吃药了,你可别小看这东西,它对你腿上的伤口恢复,还有肺部的情况都有很大的作用,每日四次,先连续服用半个月,配上杨府医的药,情况应该会有比较明显的改善。”
    阎月杳年纪小所以他按着三顿为她用药,而阎云舟这一身伤病,他直接将用药量提到了最大,一次40mg,一天四次,不仅是为了腿部伤口预防感染而服药,同时也是为了缓解肺炎的症状。
    阎云舟闭着眼睛,身上的抗拒满屋子的人都看的出来,这味道熏得他头都开始疼,宁咎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眯眼开口:
    “瑾初,约法三章第一条。”
    这一句‘瑾初’让屋内两人齐齐睁大了眼睛,刚才宁咎叫他们王爷什么?自从老王爷还有世子过世之后,能够唤阎云舟表字的全府上下也就大夫人一人。
    阎云舟位列一品,同僚中除了一品大员,就是比他长了不少岁数的二品六部尚书见了面也要规矩行礼,整个朝野上下能唤这表字的恐怕一只手的数的出来。
    阎云舟似乎是忍耐了一下,接过了宁咎手中的瓶子一饮而尽,若不是知道这是救命的药,宁咎都以为他这是壮烈服毒,暗玄立刻极有眼力见地递上了水漱口,就在阎云舟要吐出来的时候,宁咎再一次抬手:
    “别别别,别吐,这药炼制不易,滴滴精华,喝下去。”
    就连杨生都不禁感叹宁咎的大胆。
    时间确实是晚了,阎云舟服下杨生送过来的药就被服侍回了榻上躺着,宁咎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在他房中的软塌中睡下,阎云舟看了看他,思及昨晚他是睡在碧荷院的这才开口:
    “今日还回碧荷院睡?”
    海棠苑阎月杳的状况是每半个时辰就会过来通报一次,烧已经见退,阎云舟总算是放下了不少心,宁咎说实话都不知道今晚他还有没有的睡:
    “杳儿那有问题会叫我,一会儿我去隔壁院,你刚手术完,今晚我留下看着点儿,不过我回来的可能晚些。”
    阎云舟刚刚做完手术,等麻药的劲头都褪下去估计就会开始疼了,这一晚上他估计也没什么好觉睡,阎云舟点了点头:
    “你去忙吧,忙完直接进来就好。”
    宁咎从阎云舟这儿出去就直奔隔壁院,脑子里实在是有一堆的东西,去北境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就算阎云舟不说他都知道那边恐怕纱布,绷带,药品都匮乏,而且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大量的大蒜啊。
    这几天阎云舟,阎月杳,张明都需要用药,现在这大蒜素能供上这几人用就不错了,阎月杳和张明一直都在府中倒是还好,他只要留下一波人在王府就可以,但是在去北境的路上是绝不可能有条件提取大蒜素的,所以他至少要在这几天的时间中将阎云舟这半月的药量都备出来。
    北境是个什么状况他也不清楚,酒精也要提前准备,至少路上用的要准备出来,还有就是这些器具,远远不够。
    他直接叫来了闫贺文:
    “闫管家,北境那边大蒜易得吗?”
    闫贺文从前就在军中,对北境的情况也是熟悉的:
    “若是边境的城中倒是不缺的,那边苦寒,天气要比京城冷不少,到了冬天没有什么吃的,当地的人就会做一些易储存的小菜,这大蒜用的也多,只不过若是打起仗来离了城池,那就不好说了。”
    宁咎是正八经的南方人,出生,读书,工作都没有越过长江去,只不过上学的时候有室友是北方的,经常带一些家乡的咸菜,想来这边北境的居民生活习惯和他那年代的北方也是相似的。
    “这一次王爷若是出征,你会跟着吗?”
    宁咎抬眼问了一句,闫贺文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地点头;
    “会,王爷出征我一定会跟着,宁公子,王爷身体,若是,若是去了北境,还有的救吗?”
    闫贺文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脸上的风霜感更浓重了一些,从接到北境战报的时候他就知道,王爷一定会赴北境,他知道阎云舟的身体不过是用药拖着,若是回了北境,他都不敢想,宁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这个有了年纪的老人的肩膀:
    “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王爷的病也并非无药可救,我会尽力的。”
    闫贺文给宁咎深深行了一礼:
    “若是王爷真能痊愈,北境上下将士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宁咎不是没有被人谢过,每一次手术成功出手术室的时候,家属都是千恩万谢,倒是不曾想到有一天他救一个人的命能得到这么多人感念的恩德,阎云舟这一命确实太重要了。
    “放心吧,只不过有几件事儿要麻烦管家了。”
    “您说我一定办到。”
    “第一,之前我画过的图样所有的器具都要再来二十套带走,能做多快就做多快,然后将府里能带走的人再叫上一些过来,都到这个院子里集合。
    第二,您看能不能传信给北境的人让他们多屯些大蒜,没有上限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一天晚上宁咎半宿的时间都在隔壁的院子,他准备将大蒜素规模化生产,这东西第一要生产第二要避光储存防止氧化,研究了半宿决定用小木罐子封上蜡来储存。
    第二天的朝堂上,可谓又是好一番争执,争执的议题自然是围绕何人出征一事,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很多魏家出身的人竟然开始举荐阎云舟出征,倒是不少武将知道阎云舟身体状况的极力反对,还有些浑水摸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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