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气候气相,完美。
    这里的风光景致,完美。
    这里的物产种类,完美。
    这里的一切,你所能想象的一切,都达到了完美之极致。就算这里的某些地方,天生有不完美之处,也已经被人用大神通,大手段,直接调动天地大道的力量,达到了完美境界。
    此地名曰‘天洲’,乃至高大天庭的直辖地,凡至高大天庭内供职的文武天官、星君天君等,其族人亲眷等,尽聚居于此——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享受,接受天地间最安全的庇护。
    是以,天洲也就成了天地之间,最奇异、最特殊之地。
    无数人,因为这里居住之人的身份,想要插手这里,想要在这里发展点势力、布置点耳目、安排些后手、甚至豢养一些死士等等。
    但是正因为这里居住之人过于特殊,所以,但凡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心思、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能力在天洲做点什么的人,他们都一个比一个小心,一个比一个谨慎,所有人都忙着和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撇清干系,就好似自己和天洲从未发生过任何纠葛一般。
    所以,乍一看去,天洲就是一汪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污垢杂质的清池。
    而实际上,无数人心知肚明——天洲,或许是世间最污秽恶臭的茅坑!
    这里大街上随意一个路过的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慈祥和蔼的,背后说不定有着七八张恶鬼一般的嘴脸,肚子里还塞着三五颗没能消化完全的婴孩心脏。
    这里小楼中,一个看上去清甜清新、清纯可爱,好似冬天的第一片雪花一样纯洁剔透的少女,哪怕你用各种奇门秘术检测,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黄花大闺女……实则上,她或许早就用各种采补手段,刚刚弄死七八百条精足血旺的彪形大汉!
    路边酒楼,炉灶里熊熊燃烧的,或许不是炭火,而是刚刚被屠戮了满门的无辜之人神魂凝成的‘魂炎’。
    贵妇手中,笑盈盈取出来,准备就着一杯香茶服下的养颜丹丸,可能正是不见天日黑牢中,被折磨了百万年的万条亡魂,凝成的血丹。
    在这里,一切都超出常理,一切都超出认知。
    你必须付出其他地方千万倍的小心、亿万倍的谨慎,再加上兆亿倍的运气,极强大的靠山,才能在这里舒舒服服的活下去……站在所有智慧生灵的头顶,恣意、肆意、纵情随意的活下去。
    在天洲,有这等资格如此开心逍遥的活下去的人,不多!
    ‘哒、哒哒哒哒’……一颗拇指大小,通体紫金色,遍体密布着蛟龙状丹纹,分明是一颗丹药,却散发出烈日般辉煌气机,引得人神魂悸动、馋涎欲滴的丹丸,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轻轻的弹跳、滚动着。
    十几名衣衫华丽、容貌俏丽,更兼钟灵琉秀、仙骨天成,放在外界足以引起无数异性倾慕的少女,宛如顽皮的狗儿,四肢着地,嬉笑着,在地上快速的爬行追逐着丹丸,伸出灵巧的舌头,急着赶在同伴之前,将这颗蕴藏了磅礴道韵、造化之机的丹丸舔进自己嘴里!
    这是一颗上品三转天丹‘腾蛟’,非天庭大员、重臣,不可得见。
    这么一颗‘腾蛟’丹,若是一条世俗中,稻田里,最普通的泥鳅、黄鳝服下了,也都能摇身一变,褪去凡胎,凭空凝聚血脉,化为珍稀、强大,可以翱翔九天,可在至高天庭供职,盘在龙柱上充当门面摆设,地位等同天将的九爪白玉龙!
    而‘天将’,已然是无上太初天,无数修炼者梦寐以求,甚至倾尽一辈子的努力,十辈子的造化,也只能勉强触碰到的人生天花板。
    但是在这里,不过是这里的主人,随手丢下,用来逗弄小丫头子们的小玩意罢了。
    一如随手洒出的猫粮、鱼食……廉价,根本不值得珍惜。
    丢出腾蛟丹的男子,高大,俊美,气息森然,高高在上……他就好似这座天洲一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后天加工后的‘完美’感。
    寻常人用尽手段,也无法从他的完美中,找出任何不足的瑕疵。
    哪怕是一根头发从头皮上倾泻下来的角度,哪怕是一根汗毛从毛孔中生长出来的角度……甚至他站在这里,带着微笑,看着那些‘顽皮’的少女争逐那颗腾蛟丹的姿势,神态,气度……乃至外面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窗子,温柔的洒在他身上的角度,还有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的角度……完美!
    这是一个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做任何事情,都谨慎维持着某种‘完美’外壳的人。
    他身着一裘淡紫色云纹长袍,一个尺许高的丹瓶悬浮在身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放在胸前,手指轻弹丹瓶长颈,发出‘叮当’脆响,好似巧手乐师正在弹奏琴弦,居然自成音律。
    笑看着那些少女追逐着丹丸,一路嬉笑着跑远,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何等无忧无虑,何等快乐天真,她们却不知道,我为了她们的快乐、天真,究竟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一缕朦胧的雾气凝成一条模糊的人影,静静的悬浮在男子身边。
    听得男子这番感慨,那一缕雾气人影微微一动:“主上辛苦……这群贱婢既然不懂主上的辛苦,留着还有什么用?清理掉?换一批?”
    男子斜睨了那人影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啊,太奢靡了。换一批?说得轻巧,这群丫头,在她们身上,投了多少资粮下去?换一批?哎!最近手头紧,暂且留着吧,实在玩腻了,再说。”
    放下手,男子淡然道:“手头紧啊,就需要开源节流。节流呢,好说,我委屈委屈自己,多少也能省一些下来。但是这开源么,赚钱难哪,难!不要看我似乎有点地位,有点背景,就觉得赚钱容易……真正是,难,难,难,赚钱,真难!”
    “可是现在,放着一大笔钱就在眼前,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要……所以,青烽那厮的下落,查到了么?他,真个没有联络巡天禁神卫本部?”
    人影微微颤了颤,轻声道:“可是,主上……真个将青烽的消息漏出去?”
    青年就斜睨了人影一眼。
    人影猛地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无声的随着一阵风消散。
    青年转过身,他伸出手,他面前就有大片五彩绚烂的花朵凭空绽放。他摘下一朵紫色的曼陀罗,放在鼻头轻轻的嗅了嗅。
    “青烽么,是老家伙的一条忠犬,又不是我的,他的消息,有什么不能漏的?只要事情和我无关,就和我没有关系么!”
    几片绿叶从那些凭空绽放的花朵中飞出,绿叶一变十、十变百,很快就化为数千数万片小小的还带着露珠的叶片,又勾勒出了一个人影模样。
    青年看着这绿叶勾勒而出的人形,轻声道:“顺着这一大笔钱,摸一摸,看看送钱的冤大头,究竟是谁。我很好奇,老家伙的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敢招惹青烽……呵呵……甚至不惜花费这么多,找到了我这条线上来。”
    “这幕后主使,很有趣啊!”
    “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大的好处,值得他们这么做?”
    “有好处,若不努力沾一沾,我还配做你们主子?”
    绿叶凝成的人影轻轻说了一句话。
    青年眉头一挑:“铁门关?那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说过的穷乡僻壤……怎么会指向了那边?嗯,动几个人,跟过去看看罢。”
    “万一,有收获呢?是吧!”
    青年笑得很是快慰,他眼角一缕邪气升腾,顿时让他完美的笑容变得有点扭曲、狰狞。他即刻察觉到了这一丝异变,‘嘭’的一耳光重重抽在自己脸上,晃了晃脑袋,那一缕邪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再次变得那样‘完美无瑕’。
    绿叶凝成的人影再次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青年摆了摆手,很是笃定的笑着:“安了,安了,那老家伙,别人不知道,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能不懂么?如果他真要归寂,早就派人将我远远送走了……他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得罪了这么多大人物,他真要归寂,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他能不惦记?”
    “所以……”
    说着,说着,青年的面皮骤然扭曲,再也无法维持那完美的做派。
    他一脸骇然的看着绿叶凝成的人影,嘶声道:“你说,老家伙在外面,不会有七八九十个私生子、私生女罢?我,不会是他放在明面上吸引仇敌的靶子罢?老家伙不会真的要归寂,把我摆在这里掩护那些小杂种罢?这等事情,他做得出来啊!”
    “赶紧去调动所有的人,打探一下,老家伙究竟是做样子,还是真的伤势加重要呜呼哀哉了!”
    “这么大的一份家当,我还没受用够呢……他要死,也得等我做好准备啊!”
    青年急得浑身冷汗,歇斯底里的跺着脚尖叫起来。
    类似的事情,在天洲好些地方发生。
    有人,只是好奇。
    有人,只是图利。
    有人,则是直接掺和在了某些事情里面。
    更有人,更是深深的知晓某些事的内幕。
    当巡天禁神卫的大统领‘道伤’越发严重,几乎要‘归寂’的消息从各条渠道传出时,好些人都做出了不同的应对。
    最直接的,就是这青年所在的奢华宅邸四周,各种监视、监控的人手和禁制,骤然比平日里多出了万倍!
    丝毫都不夸张,起码多出了一万倍!
    与此同时,卢仚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刀七七七。
    这是第一百次还是第两百次将其重创,让他犹如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而他又一次顽强的爬起来了?
    卢仚都已经打得累了。
    而刀七七七伤势已经全部愈合,神气完足,甚至有点趾高气扬的朝着卢仚一步一步的不断逼近。
    “继续啊,来,打死我!”
    “嘻,你若是打不死我,那么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要被我打死!”
    “嘻嘻!”
    就在刀七七七癫狂的朝着卢仚继续挑衅时,已然被重重叠叠禁锢、封印,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的铁门关上空,一道黑色火焰被阴风包裹着,无声无息的吹拂而过,一重重禁制大阵顿时被强行破开。
    几条巨型飞舟从黑色鬼火阴风中悄然显出身形,犹如猎食的狂鲨,将自己狰狞的黑影投向了铁门关。
    “我们是邪魔,是乱党,是违逆至高大天庭天谕的叛逆。”
    一个带着刺骨癫狂的声音,极其疯癫的笑着:“所以,我们这次过来,是来杀人的。我们不杀别人,专门杀巡天禁神卫的狗腿子!”
    “兄弟们,冲啊,杀,杀,杀!”
    第899章 不死(3)
    铁门关,已然成了血门关。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滔天的血浆,将方圆数千里的陆块厚厚的涂抹了一层,血腥气冲天,无数生灵的尸骸躺在血浆中,一点点的融化,露出了各色骨殖,还有腥臊的五脏六腑。
    其情其景,端的犹如地狱。
    一门心思,在暗中计较,想要和那霸道不讲理的巡天禁神卫掰掰手腕的铁无心,身躯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一颗头颅,被人抓着凌乱的长发,好似一颗瓜果,随意拎在手中摇摇晃晃。粘稠的血浆从断颈处不断滴落,铁无心怒睁的双眸中,尽是惊恐和绝望。
    他的神魂被困在头颅中。一缕缕黑色的污秽火焰从他七窍中进进出出,一点点的灼烧、祭炼他的神魂。随着铁无心的神魂被缓缓炼化,他的脑袋上,皮肉也一点点消散,血肉、神魂的精华被炼入他的头颅骨,让他的头颅骨变得晶莹璀璨,好似某种晶石雕琢而成。
    这是一种极其歹毒的炼器秘法。
    而正在施展秘法,淬炼铁无心的人,则是一名身穿黑色长袍,袍服边缘有着血色花边,通体缠绕着黑红色污秽雾气,周身邪气升腾,直冲万丈高空,化为大片黑云,笼罩了百里方圆地域的高瘦男子。
    铁门关中,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铁家、秦家、蔺家,早已尸骸遍地,所有族人,无一幸存。
    偌大的铁门关,到处都是尸骸。那些负责镇守铁门关的士卒,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身上甲胄都好似被岁月风化腐蚀了千百年,锈迹斑斑,手指一戳就是一个窟窿,连同他们的身躯一起,正在粘稠的血浆中快速的融解。
    唯有铁门关的西门角落里,铁门关的主簿蔺壑,还带着数百名残兵败将,勉强依托着一处城防大阵的阵桩,苦苦抵挡着一名黑衣人漫不经心的攻击。
    黑衣人随手一击,就是一团黑气化为毒蛇凌空飞落,疯狂撕咬蔺壑身边的甲士。他们结成的军阵在黑气的侵蚀下宛如纸片一样被轻松戳破,每一次黑气落下,都有一两个甲士被黑气所化的大蛇叼起,大嘴一合,就将其咬成两段。
    血雨飞溅中,远远近近的,还有数百名黑气环绕的黑衣人或者站在城墙上、高楼上,或者悬浮在半空中,惨白的、死气沉沉的面颊上带着一丝讥诮的冷笑,冷冷的看着蔺壑和一群甲士的绝望抗争。
    他们随手都能覆灭蔺壑等人……但是他们不急于动手,只是在玩儿而已。
    偌大的铁门关已经化为死地,蔺壑等人,也就只是拿来逗闷子的小玩意儿……如今只有一座灵秀小山附近,还有着成规模的反抗——那是近千名身披重甲的‘巡天禁神卫’,正在那名冷傲少女的指挥下,结阵和大群黑衣人相互冲击着。
    ‘巡天禁神卫’的军阵厚重、冷肃,宛如一柄钢刀,进退之间冷厉、刚猛,每一击都荡起漫天雷光,卷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而那些黑衣人就好像一支支死神放出的告死乌鸦,身形飘忽不定,漫天乱飞乱旋,卷起一缕缕黑烟黑气,洒下大片的血雨腥风,恶毒的咒法、阴火无声无息的乱飞,结阵的巡天禁神卫所属一个不小心,要么五脏六腑突然腐烂成泥,要么七窍中突然渗出粘稠的毒血,或者有其他歹毒的玩意在身上不断滋生……
    任凭巡天禁神卫的军阵如何的刚猛,如何的杀气腾腾、势不可挡,他们的每一次扑击,都根本碰不到漫天乱飞的黑衣人。
    时间一点点的消磨,不断有巡天禁神卫的甲士们闷哼倒地,浑身抽搐着丧失了战力。
    每每这个时候,地下就钻出粘稠的、密布黏液,形如章鱼触角的细细触手,数十根触手一拥而上,捆住了这些巡天禁神卫甲士,将他们‘哧溜’一声拖拽到了数十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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