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侧过身,朝破空苑的方向看去,远远地,有萤火般的光亮。
    “姑娘,该回去了。”
    青坠提醒。
    曦珠回神。她不?能?这样。
    却在那时,一个丫鬟自拐弯处出来,是从他的住处来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朝她行礼。
    本不?该多问,但她还是望着那份沉甸甸的食盒,问了。
    “三爷没有用饭吗?”
    丫鬟惊诧表姑娘如何得知,点?头?道:“送去时,是亲卫递进去的,奴婢本要走了,又给叫住,说是不?用。”
    她暗下嘀咕声:“昨日?三爷也没吃的。”
    曦珠听得有些模糊,问:“他昨日?也没吃饭吗?”
    “是,昨日?也是奴婢送的。”
    丫鬟走远了。
    后来,曦珠不?知如何在进春月庭前,转回过身,对青坠说不?必跟来,自己?朝膳房去了。
    忙碌了一日?的厨娘厨子还在收拾灶台,本该热闹呈到?嘉合堂的菜肴,又灰溜溜地被端回来。他们的费心都流入东水了,好在赏银是一分不?少的。
    曦珠在外门听了会,有些进退两难,到?底还是进去了。
    走时,她提着食盒,将衣袖内的银子递去给他们,笑着恭贺新年安乐。
    姨母病的这些年,因端呈药膳食补,她常来这里,没有谁会多疑。
    还在下雪,她撑着伞,走地很快,还差点?因抄近路上的卵石滑倒。
    天很冷,饭菜凉地也很快。
    在距破空苑还有好一段路时,曦珠倏地停住脚步,她又有些踟蹰,不?敢再前行。
    “谁!”
    昏光之下,机警的亲卫持剑过来了。
    在看到?她时,前一刻严阵以待的架势松懈,极快将锋利的剑归鞘。
    “表姑娘?”
    她来地匆忙,其实并没有想好措辞。
    亲卫看到?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神色有些讶然,还有些怪异,最后了然道:“表姑娘是来给三爷送吃的?”
    “您跟我来吧。”
    甚至不?等?曦珠多说什?么,他就转身朝院门去,她也只好跟在背后。
    亲卫说:“三爷这两日?是为王家烦的,您该听过,那个司天监监正王壬清的儿子,叫王颐的,好几年前死的。那时去的人多,可谁叫那紧要关头?,是三爷拉住的人,后头?人没活,反倒将账都算在三爷头?上,昨日?又倒腾到?太子殿下身上。”
    说及此,亲卫并不?言深。
    “三爷昨日?就未用饭,整夜也没睡,方才?回来更是一个人喝酒,我们不?敢劝说,还劳烦表姑娘等?会进去,让三爷别再喝了。”
    “您的话,三爷一定听的。”
    曦珠不?懂亲卫为何会突然向她说这些。自从卫陵从北疆回来,她常常看到?他身边跟着的这些人,都是沉默寡言,只有领命办事时才?会开口?应声。现在却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泄露给她。
    更不?懂亲卫为何会说卫陵会听她的。
    她被领进破空苑,经过其余亲卫时,他们都露出同样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不?禁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提盒。
    亲卫将她带到?静室外,站定,叩敲门扉,恭声道:“三爷,您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吃些饭吧。”
    话音甫落,门上传来砰地一惊声,震地门板晃荡了几下。
    亲卫登时被吓地往后退一步,又见表姑娘也被吓地呆住。
    一下子找到?主?心骨,硬着头?皮往前去。
    凑近了,还将声提高。
    “三爷,是表姑娘给您送饭来的,外头?还下着雪,怪冷的,您倒是先让人进去啊。”
    离地近的亲卫听到?这番话,都不?由对他膜拜佩服。
    太敢了,不?愧是他们这些人里混地最好的。
    门背后是长?久的寂静,没再有任何声音。雪花飞舞,一捧白雪从梨花树的虬枝坠落。
    亲卫心下揣摩,伸手将门推开,又眼神示意还在愣的表姑娘,让人进去。
    曦珠没有听到?卫陵的话,她犹豫不?决。
    可在门开那瞬,一股浓烈的酒香就朝她扑来,一个酒坛随着门的动静滚落下来,砸在雪地里。
    她还是走了进去。
    门哗地一声被关上,她无措地朝背后看了看,一切的风寒都被这扇门抵挡在外。
    整间静室很暖和。
    是他此次回京,半月的日?子,找工匠翻修出来的。见客、休憩,都是在这里。并不?大,不?过二?十来步就能?走到?底,很空旷,除了一张案几和笔墨纸砚,并没有什?么杂物。
    他没有回原来的屋子住。
    此时他席地坐在一张楠木矮案后,在晦暗幽黄的灯烛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你别喝了。”
    曦珠没忍住朝他走了一步,也是这步,让心里的担忧反催着她不?断往前走。
    直到?他面?前,看清所有的他。
    他只穿了一件并灰的单衣,料子很薄,勾勒出宽阔的肩膀。领口?微开,锁骨凌厉地横亘,一道长?疤盘桓在那里,延至颈项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之间,酒水从嘴角,流经冷硬的下颌,顺着那道疤,滑进衣襟内。
    曦珠怔怔。
    卫陵放下了酒,抬头?注视她。
    “会喝吗?”
    他的嗓音略微喑哑。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翻出案上唯一的酒盏,残有酒水,是他用过的,将坛子里的酒倒了一杯,移到?对面?给她。
    似乎赌定了他一旦开口?,无论什?么事,她都会答应自己?。
    曦珠抿紧唇,半晌,提裙跪坐下,将食盒放到?案上一角。
    她看向他,点?头?道:“会。”
    端过那杯酒,她仰头?饮尽,辛辣刺喉。
    他也喝了一大口?,又给她倒了一杯。
    没有任何言语,曦珠默然地陪他喝酒,一杯接一杯,将他倾倒而来的酒水都喝净,仿若他不?停下,她会一直陪他。
    逐渐地,她歪靠在案上,衣袖被洒落的酒水湿透。
    卫陵忽而笑了,“怎么能?喝那么多?”
    酒水浓烈,寻常男子三杯就得倒,她却喝了快半坛子。
    曦珠有些晕然,含糊不?清道:“以前就能?喝的。”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问:“三表哥,你高兴些了吗?要是不?够,我还能?喝的。”
    卫陵将酒坛放下,道:“不?喝了,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她手托着泛红的脸颊,问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了错事,私吞军田分封将士,应该斩首凌迟?”
    话一出口?,卫陵就顿住。
    他不?该,也不?能?问她这个话。
    却见她撑着身子,坐地端正了,看着他,认真说:“是因为之前黄源府平叛藩王作乱,已经花了许多钱,现在东南峡州那边要钱抵挡海寇,北疆也要和狄羌开战,如今朝廷艰难,户部扣住了银子,拖着不?给,就连粮草都所剩无几,将士没有军饷是很难靠着一腔赤忱去打仗的。国库没钱,谁也不?想出钱,先前军中出了几场哗变,你没办法才?那样做的。”
    她并没有说他错了没有,只是在阐述这起事的缘由。
    尽管粗简,却说得明白。
    卫陵问道:“谁告诉你的?”
    她不?可能?知道。
    只这念头?才?出,他就想到?一个人。
    “是微明与我说的。”
    曦珠熏醉地眼睛有些红,可在说出这个名字时,还是滞住了。
    卫陵沉声:“许执。”
    她垂着头?,轻轻地嗯了声,道:“我问他的。”
    她努力回想那日?他回京,她却去法兴寺给爹娘上香了,没有及时迎他,等?回来时天都黑了,花厅那边还亮着光。
    他在大发雷霆,震怒的样子吓地她只能?躲在角落,听到?了只言片语。
    后来又知道他回京,是因被撤掉领兵之权。
    她很担心,在去见许执时,才?吐露一两句,又闭上嘴不?继续了。她怕他也不?知道,为难他。
    那时许执正挽着袖子,蹲身用钳子从炉里扒拉出焖烤好的红薯,闻言问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开始将那各方难解的纠葛掰碎,用最易懂的话告诉她。
    与此同时,他擦去红薯外皮的草灰,细致地剥着皮,在话讲完,看到?她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时,微微一笑,将焦黄流糖的红薯递去给她,温声道:“吃吧,小心烫。”
    他略去其中残忍龌龊,只将复杂的事实明了说与她听。
    卫陵听懂了,许执这些话后的不?忍。【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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