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城,更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城。
    厚重的城墙砖上流溢的是历史的沉重,三千年王朝更迭,此城却是所有大一统王朝不变的帝都所在。
    其横亘大地之上,映衬的远处群山、河流都显得渺小了,翎鹰飞渡而来,未至城郭所在,已被一道利箭逼的腾飞而起。
    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上,一身披黑铁甲胄的青年放下弓箭,就有一只只金眼雕飞腾而起,不多时,已将翎鹰尽数捕捉而来。
    “共计三百六十七只翎鹰,无有标识的只有三只,其余皆有各家的标志,还有两只是钦天监的,金眼雕不敢阻拦……”
    很快,已有人将翎鹰清点出来。
    “无标识的杀之,其余的放飞。”
    那青年漠然下令,一只只翎鹰方才如惊弓之鸟,飞向巨城的各个城区。
    啪嗒—
    这是一只温润宽厚的手掌,他屈指弹起一枚丹丸,将信筏展开,扫了一眼,长长的白眉就不由的挑了一挑。
    “老张家的叔叔,是真喜欢欺负侄子啊……”
    “一枚‘判官’,就使其生出不臣之心?还是说那王牧之,已窥到了武圣门径?”
    “徐文纪不愧是徐文纪,招婿这法子也想得出,好运的小东西,学了不败天罡,还入了皇家门,可惜了……”
    声音的主人不缓不慢的披起朝服,扣上冠冕,贴上三尺美髯。
    铜镜中映彻而出的,是一个有着丹凤眼的老者,其体魄匀称,面色就晶莹,虽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却不见丝毫老态。
    反而平添一种难言的魅力,阳刚与阴柔,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谁能想到,一个边关小吏,竟能走到如此高度。桃李满天下,嘿,桃李满天下。徐老大人,徐老大人,呵呵—”他轻笑着。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刘大人,阎厂公有请。”
    门外,一个黑衣青年单膝跪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黑靴,呼吸都不由一滞。
    眼前这位,却正是两厂八虎之首的‘刘京’,是东西两厂的两位督主之下,权势最重之人。
    其人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无日不杀人,是真正的杀星。
    “徐文纪到了何处了?”
    刘京问。
    “已至东越道,至多十一个月,就能回返京城了。主要他身子骨弱,数日就得下飞禽修养一日……”
    “十一个月有些久了,发书催促,就说陛下思念。”
    刘京点头,正想说话,外来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个黑衣青年不分先后的走出,单膝下跪。
    “兵部尚书许经大人有请……”
    “礼部尚书秦飞白大人有请……”
    “刑部尚书韩振仙大人有请……”
    ……
    十数个黑衣人纷纷跪倒,回禀,而他们口中的大人,赫然包括了六部堂官,甚至于内阁次辅在内的大人物。
    刘京平静的听着,直至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才有了变化:“薛大人,有请。”
    京城的大人物很多,姓薛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主了内阁的钦天监主薛地龙,这位神通之主,运道强人。
    “薛大人。”
    刘京拧眉,复又一笑:“连薛大人都被惊动了,那位龙渊世子莫非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事关一道之主,满朝哗然才是正常,只是,能让这位薛大人半夜邀请,可就不简单了。
    他首辅之外的身份,是钦天监主,其能深得一心向道的皇帝的信赖,自然是因为其掌握的那一门运道神通。
    难道说……
    “大人,车已备好,不知去哪家?”
    下人来报。
    刘京瞧了眼天色,见大日渐出,方才道:“大日东升,紫气东来。陛下此刻想必正自吞拿紫气,不好打扰……”
    略一沉吟,他抖袖动身:“也罢,先去拜见薛大人,之后再去面圣吧,毕竟是皇室家事,陛下多少应该上点心?大概吧……”
    ……
    ……
    啪!
    高台上,醒木重拍,说书先生朗声开口,抑扬顿挫:“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
    “好!”
    高台上,说书先生忙,高台下,却只一人在座,十数人立于其后伺候。
    听得叫好声,说书先生身形一颤,吓的几乎失声。
    “妙、妙、妙!”
    张灵峰抚掌而笑,他开口,则连高台上端着醒木的说书先生也都止住话头,躬身等候。
    “妙在何处?”
    一中年儒生略有不解。
    “妙就妙在这林教头的变化!火烧山神庙,乡人去救火,其人胡言诓骗,已非之前的老实本分。
    后又抢夺乡人的酒水,醉倒路旁,却哪里有半分循规蹈矩?”
    张灵峰颔首赞许:“好就好在前后比对,妙就妙在心性大变!”
    “原来如此。”
    那儒生这才作恍然状。
    “能编出如此话本,你这说书先生,倒也有几分意思。”
    张灵峰问其姓名。
    “李,李二一。”
    老李额头见汗,手心濡湿。
    此番入城真真流年不利,王景奇有伤在身,逃无可逃,当场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自己见势不妙,却也还是被下了大狱。
    若非这世子不知从何处知晓自己,此番只怕都要死在大狱里。
    可即便如此,他对这位世子也惧怕到了骨子里……
    “以后就留在府中吧。”
    张灵峰喝了口茶水,已有人将李二一带下去。
    “世子……”
    这时,有下人匆匆而来,张灵峰接过信筏,却也不拆开,而是看向身侧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老妇人。
    眼见母子俩似有话说,一众人默契的全部退出后院,却皆是严阵以待。
    数月里,二世子至少遭受了数十次刺杀,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宗师,龙渊卫数位副统领,没有人敢大意。
    哪怕世子本身就有着鬼神莫测的道术。
    “您在想什么?”
    张灵峰手捏信筏,语气冷淡:“您是不是还想着暴起杀我?”
    “老二,其实你随我,性子软弱,比不得你三弟偏执,也比不过你大哥杀伐果断,甚至于比之凤仙,也失之纯粹……”
    老妇人缓缓开口,面无表情:“你不是个很得人心的,老身好奇,你是凭借什么说服的王牧之,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王位更迭。”
    “得不得人心,其实不重要。人心微妙难以掌控,我无那心,也没那意思。利益二字,某些时候,足够了。
    至于软弱……”
    张灵峰漫不经心的甩开信筏,眉头顿时皱了一皱。
    “沧海死了!”
    听得这话,老妇人的眼底泛起亮光:“杀人者,是谁?‘于方舟’还是‘南山霸’?”
    “杨狱。”
    张灵峰面无表情,心底,不由浮现出有关此人的信息。
    流民、乞儿、狱卒之子、刽子手的徒弟、狱卒、衙役、六扇门捕头、锦衣卫百户、王府招婿……
    不由得,觉得有些晦气。
    就好像,狗肉上了台面,说不出的厌恶与恶心。
    “是他?”
    老妇人先是惊诧,旋即笑了:“龙渊城中九大宗师,你本得其七,如今,就剩六个了……”
    “一个不剩又能如何呢?”
    张灵峰手指拈动,一抹黑焰腾起,将信筏吞噬其中:“徐文纪的眼光,着实不差,边关的小崽子,终也成了气候……”
    “老徐到底办了件人事。”
    老妇人眉头舒展,心情似乎大好。
    “跳出池塘的泥鳅,也终归化不得龙。此时龙渊大势在我,区区一条小泥鳅,随时可以碾死。”
    张灵峰面色微沉,心中反感越深。
    他就从未得到过老妇人发自内心的赞许……
    “你还有什么人可用?”
    老妇人冷笑:“边关魏正先、林启天、方征豪三大宗师,龙渊道里有于方舟、南山霸两大统领!
    其余王府处的反应,朝廷即将到来的责难,你以为,你暴起发难将老身囚禁了,你就是龙渊王?”
    “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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