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是其拿着的金豆子。
    那代表着徐文纪的意志,丘斩鱼或许是为了护着他而去,可未必就没有,阻拦自己出手的意思在内。
    否则,这金豆子,就不会给丘斩鱼,而是直接给他了。
    “老夫懂你心中所想,却不可让你这般去做,你可知为什么?”
    徐文纪却是一叹:“你可以无视法度规矩,而我也可以默许,可这层遮羞布被扯下来,聂文洞背后之人,可也就再无顾忌了……”
    杨狱沉默。
    到底是学过法,他很清楚,再如何不堪的秩序,也比彻底的混乱要来的好,正因如此,他向来遵纪守法。
    可他也渐渐感受到了束缚,在这样的罗网之中,要压过在其中深耕多年,盘根错节的聂文洞,那难度就太大了。
    见他仍是不语,徐文纪也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意志,只得转了话锋:“你可知,聂文洞学文习武多年,却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虔诚向道,严守诸般清规戒律?”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杂念,杨狱回答:“道术。”
    道术与武功是不同的。
    近距离看到聂文洞的第一眼,他就察觉到了其身上与妙法老道极为相似的气息,知晓其人乃是道术高手。
    “咦?”
    徐文纪有些惊讶,旋即点点头:“不错,聂文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知从哪里学了道术,因此武功才渐渐生疏……”
    “老大人可知他所学之道术,是什么?”
    杨狱问道。
    “道术不比武功,轻易不会示人,不过,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所学道术是什么了……”
    徐文纪说着,话语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狱:“老夫这位同窗,出身好,天赋也好,多少年里顺风顺水,这样的人,一旦遇到波折,就会生出极大的戾气。
    依着老夫猜测,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他必会对你出手!”
    “是吗?”
    闻听此言,杨狱反而有了笑意:“那却是再好不过了!”
    第274章 佛心
    啪!
    做工精美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屋内外伺候的家丁、丫鬟皆是一激灵,弓着身,缩着肩,大气都不敢出。
    “安敢欺我?!”
    重重拍桌,聂文洞的面沉如水,在他身前跪伏的护卫抖如筛糠,满头满身都是冷汗,惊惧到了极点。
    “阿弥陀佛。”
    圆觉老僧低诵一声佛号,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他摆摆手,让几个丫鬟小厮退去,方才道:“本是预料之中,聂州主又何必动怒?”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
    紫木桌案上,是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半张纸,其上有着两个字。
    “不准!”
    这是聂文洞以杨狱擅闯府宅,打伤护卫之事问责徐文纪所得到的答复。
    他并不奇怪。
    如杨狱那样的少年英才,无论在任何势力之中,都必然是要维护的,除非上官与其有仇。
    聂文洞的问责书,就好比在街上递给路人一把刀,让其自断臂膀,除非有压倒性的力量与理由,否则,只会得到怒斥,甚至殴打。
    而聂文洞比之徐文纪,并无什么优势。
    除却背后的势力之外,名声也好,地位也罢,都不及。
    “我以文书叩门,他便如此回复?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
    看着那不规则的纸张,聂文洞只觉双眼都被刺痛了,反手一掌连同紫木桌案都拍成了齑粉:“四大家我弃如敝履,于忘海,我说斩就斩,自他来后,更无什么针对于他,他怎么就非要与我为难?!”
    “善哉,善哉。”
    圆觉老僧合十双手,有些无言以对。
    他还道这位州主是因被驳斥了问罪书而生怒,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纠结于徐文纪回书的格式与规程……
    “徐文纪,杨狱……”
    发泄之后,聂文洞平复了心情,重新坐下,胸膛起伏数次后,望向圆觉老僧:“万事万物皆有价格,大师以为呢?”
    圆觉微微一怔后点头:“贫僧深以为然。”
    “好!”
    聂文洞亦是点头:“聂某这些年来不近女色,不重金银,不贪口腹之欲,无甚花销。是以,这些年,也攒下一些银子……”
    “一些?”
    “不算珠宝玉石,古董奇珍,房屋田亩地契,庄园马场商铺的话,大概有三十万两……吧。”
    聂文洞微微思忖,见老僧眸光亮起,将‘黄金’二字吞下。
    “难怪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据贫僧所知,这些年里,聂州主一心向道,真个不曾理会杂事,却还有这般丰厚的家资……”
    圆觉不由的摇头:“贫僧都有些艳羡了……”
    三十万两白银,绝非一个小数目。
    他大衍院建于道城繁华之处,平日里香火也算旺盛,一年除却花销与各处打点之外,也不过只有万八千两进账而已。
    三十万两,足够将寺院修葺一新,且可重塑佛像了吧?
    只是……
    “不过,贫僧有言在先,不得与那位徐老大人有关,那位杨千户的话……”
    “大师误会聂某的意思了,买凶杀人,又何必让大师破戒?”
    聂文洞开口打断了圆觉的话,淡淡道。
    “嗯?”
    圆觉皱眉:“聂州主的意思是?”
    聂文洞轻扣椅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三十万两,买一个不剃度出家,而可持戒之法,大师意下如何?”
    “绝无可能!”
    圆觉断然拒绝:“非剃度出家者不传持戒冥想之法,此乃我禅宗万年不易之规矩,万不可破。大人休要再说!”
    圆觉的拒绝,聂文洞却似不在意,微微一笑,吐露两字:“黄金。”
    “三十万两黄金?!”
    圆觉心头一颤,合十的双手都几乎有了空隙,但几瞬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涩声开口:“绝无可能!”
    “嗯?”
    聂文洞眉头顿时拧起,这一次拒绝,却是出乎他的所料。
    大衍院,不是个出世的门派,而是入世的寺庙,千年来扎根龙渊道城,在江湖武林,禅宗之中都一向被称之为‘香火寺’。
    怎么会……
    “我大衍院素来深入红尘,以所学之佛法换取香火,破戒为生,佛也不追究,可这不代表什么都可交易……”
    圆觉老僧神情平复下来,低诵一声佛号后,双眼变得清澈:“这一身皮囊可卖,佛心不可易。”
    “……”
    聂文洞沉默了一瞬,方才舒展眉头:“就一戒。”
    “大人不必多言,一戒也不成。”
    圆觉摇头,见聂文洞面色不悦,顿了顿,才道:“仍是那句话,大人静功有成,可却徒有其表,剃度出家非是贫僧刁难,而是你必有一舍,方才有得!”
    二十年静功可入道吗?
    看人。
    聂文洞,并不成。
    他来青州虽然不过几日,可却也看到这位的做派,其不近女色,可服侍伺候无不清秀可人。
    他不食荤腥酒水,可酒不离身,时时需闻。
    他不杀生,可心中对于除却自身之外的任何生命,都毫无怜悯之心。
    他连王法都不看在眼中,真能持守清规戒律?
    这样的静功,这样的修持,他怎可传?
    又怎么敢?
    “我若全要呢?”
    聂文洞的眼神变得很冷,有着不甘在涌动。
    “那非道非佛,只会成魔。”
    圆觉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素黄帛布,递到其面前:“贫僧这里,有经文一卷,大人若想全要,不妨试试是否可参悟。”
    “不必了。”
    聂文洞摆手拒掉,类似的经文他书房多得是,哪里需要这个?
    他心有不悦,但见圆觉态度坚持,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佛门八戒,那一戒,最适合我?”
    “嗯……”
    圆觉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门外伺候的数个清秀女子,道:“色。”
    “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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