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突然上前,一把将那饥民手里的破碗抢了过来,使劲舔了舔,才一屁股坐下:“你反正要死,打一碗粥给我吃再死?”
    “啊!”
    那饥民彻底崩溃了,扭转身子就和李大山厮打起来。
    “打!”
    “打死他!”
    “都死了才好!”
    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起哄声更大了。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只一声,大片的饥民就被吓的倒了一地,厮打着的两人,也才分了开来。
    饥民们纷纷望去,就见得一队精气完足的骑士奔腾而来,高头大马,鲜亮甲胄,森寒刀剑。
    这一切,顿时将所有饥民全都吓住了。
    厮打的两人更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声不断。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恕!”
    李大山磕头如捣蒜,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年月,能骑马带兵器的人物,都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哪里不害怕?
    更后悔自己多事。
    救他干什么?
    自己死定了吧?
    磕没几下,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搀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山惶恐抬头。
    那是一个须发都近白,只有一身发白衣衫,看上去还有些佝偻的老者,他搀扶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他不理解的复杂。
    “你没有罪,更不需要任何人恕罪……”
    他听到面前老人如是说道。
    “你们,都没罪,更不需要死。”
    徐文纪望着城外躺出了十数里,犹如人肉地毯般的枯骨饥民,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有罪的,是老夫。”
    “徐老!”
    丘斩鱼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尚不及到身前,徐文纪已跪在了所有灾民面前。
    “老夫徐文纪!”
    苍老的声音远远回荡,徐文纪重重一磕,雄浑的内气鼓荡起来:“今日之后,若尔等食不可果腹,尽食吾心肝!”
    隆隆之音在德阳城外回荡不休,空荡荡的护城河外,不知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的饥民,全都呆呆的看向他。
    没有几个人看的到他,可那声音,却在一次次的回荡之后,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呼呼!
    燥热且冰凉的风荡起了徐文纪单薄的衣衫,他的血气早已跌堕了太多,却耗费内息一次次的发声。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徐,徐老大人!”
    李大山惊呆了,双腿一酸,再度跪倒了下来,嚎啕大哭,再没有吝啬本就不足的体力的意思。
    “老大人!”
    “徐大人!是他老人家来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呼喊、哭喊、哀嚎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如逆潮一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甚至穿过了高高的城墙。
    回荡在了整座德阳城中!
    一呼百应!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都觉心神震荡,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声嘶力竭,是比之武圣之吼还要来的震撼人心的声音。
    城墙之上,城门之前,城墙之后,无数人听着这声音,心神颤栗,惊悚骇然。
    “这……”
    丘斩鱼心神震动。
    他知道,在此的如此多灾民,未必都听得到徐文纪的声音,更或许许许多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可他们,也想活!
    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怕在日后的史书之中,他们或许只会是一个冰冷而渺小的数字。
    他们,也想活!
    牧守一府的安思之,没有在乎过他们。
    坐镇一州的聂文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
    甚至于,那名义上的龙渊道之主,也都没有回应过他们。
    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向他们承诺了。
    让他们果腹,让他们活!
    第245章 燃血突破!
    排山倒海也似的欢呼之声,飘过了护城河,飘过了一条条街道,落进了城南一处大宅院中。
    这间宅子坐落于德阳府最为繁华,寸土寸金的大街外,占地百亩,地势开扬,门前两头大石狮正对繁华大街。
    朱红大门外,平整的铺彻着白玉石板,干净到不染尘埃,精悍的门丁立于两侧,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往的行人。
    大宅中,一处清幽的院落之中,自地底引上来的清亮泉水汇聚成湖,其中鱼儿争游,阳光映彻,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来。
    “这山呼海啸之音,真让老夫听得战战兢兢,也只有他徐文纪,敢做下如此犯忌讳的大祸事了。”
    饵料洒落,引得鱼儿哄抢,聂文洞轻轻擦拭着手掌,面带冷笑:“我虽爱名,却也知道,有哪些东西沾不得。”
    收买人心,必为上所忌,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如若不然,如此惠而不费之事,他难道不会做?
    之所以不做,非不能,实不愿而已。
    “徐文纪来的好快,这一路只怕停也未停,也不知他那老迈之躯,还能坚持几时?”
    于忘海深深的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有着忌惮。
    自得知徐文纪要来青州,包括他在内,青州的各方势力曾有过一次暗中会面,商议过重重反制的手段。
    当时,他自忖,即便徐文纪有通天手段,青州这泥潭,也足以让其深陷其中,至不济,也得数年甚至十数年来调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仅仅十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的诸般后手,就几乎被徐文纪一一打穿。
    回想着十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于忘海心中忌惮之深,几乎达到了顶点。
    一个仅带一老仆、一孙女的失势的老京官,一出现,就收束流民,更借粮仓失火倒逼四大家吐出粮食。
    在之后,更在聂文洞与方其道的掣肘之下,打通了由四大家把控多年的漕运,并革除诸府官员,暂时肃清吏治。
    其间,更发生了冀龙山攻城这样的大事。
    可即便这样,十个月不到,他已调遣了诸府粮草,来到了德阳府,这,超乎了任何人的预料。
    四大家、州衙、六扇门、匪盗……
    所有掣肘他的,都被他暂时压制住了,甚至于,若非是德阳府大旱这样的事情,整个青州,都要被他彻底清洗一遍了。
    “不想他来,终归还是来了,也罢,这样的事,老夫本也没指望能隐瞒多久……”
    聂文洞请嗅一口茶香,将茶水倒入湖中,问道:“方其道那里,可有音讯?”
    “那一日他被‘金甲人’重创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不过,数日之前,他曾现身在六扇门某据点,发了召集令,估摸过些时候,青州六扇门的高手也该到了。”
    于忘海上前为其倒茶,清香扑鼻:“想来他应是受了重伤,在防备我等。不过从他发布召集令来看,他还没忘了与我等的约定。”
    “他不敢忘!”
    聂文洞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又将这贵比黄金的茶水倒掉:“他敢忘,这两年里他拔杀锦衣卫据点之事,第一时间就会传到锦衣卫手中去……”
    德阳府如此之大的灾情,能被隐瞒两年之久,固然有他的手笔在其中,自然,也有着其他助力在其中。
    方其道,就是其中之一。
    “大人慎言。”
    于忘海面色微紧,旋即低声道:“那姓曹的锦衣卫如何处置?”
    “哼!”
    听得此人的名字,聂文洞面露冷色:“敢坏我大事,岂能让他死的便宜?”
    他心中震怒。
    德阳府之事,之所以会流散出去,除却那些翻山越岭逃出去的难民,与锦衣卫也不无干系。
    如若不然,此时的德阳府也不会吸引来如此之多的牛鬼蛇神。
    “那?”
    于忘海询问。
    “一个小角色,杀与不杀不急于一时,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剪除徐文纪的手脚。裕凤仙且不必说,祁罡此人,手段过硬,不能留了!”
    聂文洞轻揉太阳穴,略有些伤神:“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杨狱,那小畜生,也不容小觑,需得今早谋划了,否则,只怕会坏事……”
    祁罡,绝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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