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精悍刀客立于两旁,内里,是两列分开,共计108把虎皮大椅,再上,是六把纹蛟大椅。
    最上首,也是大厅的最深处。
    一副巨大却看不清原貌的舆图悬挂在一方精钢浇筑的高台上。
    一中年人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
    其身量极高,是于长镜平生所未见,微一打量,只怕九尺都打不住了,即便是坐着,都比常人站着都高。
    黑衣紧身,肤色犹如象牙,温润而厚重。
    其人微微低眉,自有莫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于长镜心中一凛,低下眉眼:“白龙轩于长镜代师而来,拜见冀龙头……”
    “于贤侄能来,冀某很高兴。”
    上首处,冀龙山淡淡一笑,厅内的沉凝感方才一散:“落座吧。”
    “多谢龙头赐座。”
    于长镜耷拉着眉眼,坐于虎皮交椅,余光微扫。
    此时,这108把交椅坐了只有一小半,而其中有不少都蒙着面,只是却瞒不过他,这些,可都是熟人了。
    而此时,这些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非常之难看。
    “冀龙头!此事,还有待商榷!”
    于长镜一落座,一脸色暗黄的老者已是沉声开口,内息鼓荡,满厅都可听闻。
    “呵—罗老弟少安毋躁。”
    冀龙山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略过了发话的老者,淡淡道:“于贤侄来的晚了,大抵不知之前我等所言,哪位,给复述一遍?”
    “我来!”
    姓罗的老者一摆手,站了起来,他的嗓音雄浑,内息催发之下,有如洪钟:“龙头所言,罗某实在无法苟同!自古成事者,起事之初,无不谨小慎微,如张元烛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才是正道。
    以长留山如今之实力,攻城倒也不是难事,可一若激怒了朝廷,一夕之间,就要被彻底碾碎了!”
    说着,他看向于长镜,沉声道:“冀龙头刚才所言,是要拔城十座,以作战书回敬徐文纪。可这,除了激怒朝廷,根本……”
    “罗烈!”
    一声暴喝,打断了老者的话。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大哥?!”
    吴长山厉声大喝,臂膀上的铁链‘哗啦啦’抖动:“莫非以为你铁剑派合派来投,老子就不敢动你吗?!”
    “吴头领莫非要杀老夫?”
    罗烈昂首望向冀龙山,双手抱拳:“皇帝不杀谏言之臣,大龙头若要杀我,罗某也无需任何人动手,此时便撞死在这聚义厅中!”
    其音铮铮,声震大厅。
    一时之间,吴长山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铁链的手臂青筋暴起。
    “不得对罗老弟无礼,还不坐下!”
    冀龙山斥了一句,方才闻声道:“罗老弟言辞恳切,冀某心中感怀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只是,此事成或是不成,总要听为兄说完。”
    “这……是罗某人唐突了。”
    罗烈微微迟疑,躬身谢罪,后才坐下。
    他与在座的其他门派之人不同,他的铁剑派,已整个投靠了长留山,没有后路可走。
    “诸位虽然不说,可大多也是如罗老弟一般想法,认为冀某人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吧?”
    冀龙山淡淡的扫过大厅内的所有人,也包括吴长山在内的其余六大寇。
    “不敢,不敢。”
    这话,哪个敢应?
    一众人不管心思如何,皆是连连摆手。
    “长留山,易守难攻。有诸位支持,我等三万人无后勤之忧,无俗事缠身,便是来上十万大军围剿,也有周旋之力……
    按理说,怎么都不该去行挑衅之事。”
    冀龙山语气平淡,却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可是这世上,没有不破之城池,长留山也是如此。若不主动出击,哪怕一次打退,次次打退,可终归是要被困死在这山林里……”
    “大哥说的不差!”
    吴长山连连点头:“方岐道,聂文洞,徐文纪。这些鹰犬络绎不绝,打退了聂文洞,来了徐文纪,打退了徐文纪又该是谁?
    非要等张玄霸上门,才组织反击吗?”
    张玄霸……
    偌大的聚义堂,顿时静了下来。
    包括冀龙山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吴长山,后者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张玄霸。”
    于长镜的嘴角不由的一抽。
    吴长山这话,却是完全口不择言了。
    张玄霸什么人?
    三百万人厮杀的流积山都可纵横来去,一杆凤翅镏金镋下死了多少人?
    这样的存在要是来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人敢拔刀出来,那都算多!
    “我只是……”
    “闭嘴!”
    吴长山还要说什么,冀龙山已是冷眼扫过,前者顿时不敢说话。
    “吴统领虽口不择言,但有些话,还是对的。朝廷的人,络绎不绝,可咱们,却只会越打越少……”
    冀龙山说着,长长一叹:“冀某人如何不知敌我悬殊,可终归是别无他法!不出,则必被困死,唯有东出,才有一线生机!”
    一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附和了。
    “拔城十座,是战书,同样,也会成为我等竖起的一面大旗!”
    冀龙山似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世间没有千年不败之王朝,如今之青州,如今之大明,正如四百年前前朝,官吏不法,世家弄权,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我等竖此大旗,或将迎来反绞,可同样,也会吸引来自青州、龙渊道,乃至于天下诸道州府县的有志之士!”
    “不错!”
    冀龙山右手下方,一面容俊美的青年人抚掌附和:“若有天下英雄来投,何愁大事不成?那张元烛一介乞丐都能成事,我等岂不比他强上千百倍?!”
    “李游兄说的大多在理!唯有一点,什么叫区区乞丐?”
    108把交椅中的某一位,突的开口,声音沙哑:“我叫花会,莫非不曾出力?”
    “钱兄说的哪里话?是李某失言,失言。”
    俊美青年李游笑着摇头,掩去眼底的阴冷,道:“若此行功成,再来罚酒三杯谢罪。”
    “岂敢,岂敢。”
    钱叫花这才满意坐下。
    “大龙头即便有千般道理,我只有三问。”
    这时,罗烈站起身来,不等答应,就急声询问:“我只问,拔城之后,魏正先率军折返如何应对?”
    “龙渊道城的震怒,如何应对?”
    “朝廷若遣军而来,又有什么应对?”
    “这……”
    李游哑口无言,不由的看向冀龙山,这一题,他无解。
    冀龙山不慌不忙:“我有两字,可解你三问。”
    “嗯?!”
    不止罗烈、于长镜、钱叫花,在场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就见得冀龙山屈指在空中轻轻勾画,就有罡气形成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来,久久不散。
    “这!”
    于长镜倒吸一口凉气。
    半是心惊其凝罡不散的本事,二是惊于其所写之字。
    其指下两字,一为狼,二为离。
    意义为何,不问可知。
    “大龙头,要通敌?”
    这话,却是一身破衣烂衫的钱叫花。
    “你有问题?”
    冀龙山漠然垂眸,这叫花先是一颤,旋即笑了:“这世上拥戴张明的或有万万,却独独没有我老叫花!没有我叫花会!”
    其余人,也都笑了。
    这话,却是不假。
    乞丐怎会怕外地入侵?
    怕自己做不成乞丐?
    “若有这两方的话,罗某再无问题。”
    罗烈心中仍有着怀疑,却还是坐了下去。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他若再来反驳,只怕冀龙山都容不得他了。
    “就依着大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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