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人的流民何其之壮观?
    自头到尾不知几里,远远看去,直好似一条黑龙。
    “敌袭?!”
    遥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青州城顿时哗然,号角呜咽声中,护城河外的集市更是一片大乱。
    这一刻,谁也不在乎入城费的那几个同伴了,拼了老命的想要进城,却被早有准备的兵甲卫士打了回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关闭。
    嗤嗤嗤—
    有人还想靠近,就被箭雨逼退,警告。
    “任何人,不得进城!”
    伴随着一声低沉大喝,城门重重关上,城头之上,披甲执锐的士兵迅速拉开,遍布城墙。
    铁血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城墙。
    哪怕是力夫帮的一些头目,此时也全都变了脸色,守门的士卒来自州衙,驻守城防的,却是青州兵!
    “原校尉,似是敌袭!”
    听着号角声,有人惊呼一声。
    “嗯?!”
    众星捧月般坐于正中饮酒的原景英闻言眸光顿时一亮“敌袭?难不成是天狼王庭?!不对,他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来到青州?”
    屋内的其他人也全都精神一振。
    “想不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在青州听到这号角之声!”
    一魁梧大汉甩了酒杯。
    战时兵为王、定时将如草,听得这号角呜咽,屋内的所有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天狼王庭绝无可能无声无息打到青州,必是其他原因。”
    原景英心下也有些激动,但还是按耐住了。
    “难不成是长留山?”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原景英已然长身而起。
    他的速度极快,披甲、持刀、背负长弓只在眨眼间,足下几次轻点,已跃马而去,不多时,已攀上城头。
    此时,城外的集市已然人去楼空,远远地,已可看到那队伍的真面目。
    “那是,流民?”
    以为的敌袭只是流民,原景英心下稍稍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精神又自振奋了起来。
    唤来小兵:“去通传州衙,就说,有大批流民进犯,似欲冲城……”
    ……
    ……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传荡远远传荡着。
    似是因为看到了青州城,流民队伍一片骚动,杨狱与戒色穿梭其中,看得大门紧闭的青州城,心头皆是一紧。
    “青,青州城到了!”
    “那,那就是青州城吗?娘,娘你醒醒……”
    “爹啊……”
    哭喊声渐渐响起,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越发的骚动起来。
    绝大多数的流民,根本不懂这号角的意义,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的,也根本于事无补,无他,人太多了!
    人一上万,人山人海。
    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看到这一片骚动的人海,心头也不由升起一抹无力感。
    “停下!”
    戒色发出大喝之声。
    他的声音很大,周身数百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他们停下来看,就又被裹挟着向前冲去。
    轰隆!
    就在杨狱准备强行拦住这些流民之时,就听得一声巨响,青州城那紧闭的城门忽然洞开。
    四匹雪域龙马拉乘的马车缓缓而出。
    数队甲士鱼贯而出,于马车前铺成两队,伴随着阵阵重锤击鼓之声,车帘掀开。
    一着牧守官袍的老者迈步而出,声音不大,却传荡数里乃至更远。
    言辞诚恳,更似带着呜咽之声:“文洞无能,累诸位父老背井离乡,实乃大罪,大罪也!”
    第124章 同窗的相见!
    一州州牧,封疆大吏,亿万百姓的父母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着鞠躬认错。
    这一幕画面,对于青州城内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时值傍晚,风声正高。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青州城内外上下,一片寂静。
    一时间,哪怕是正自骚动的流民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望着马车前的老者,敬畏有之、委屈有之,流泪者亦有之。
    “聂文洞……”
    听得这声音,杨狱的动作也是一缓,神情惊疑不定。
    聂文洞的名声在青州尚算可以,但就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杨狱着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心怀百姓的父母官。
    可眼下这一幕……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长长的诵念了一句佛号,亦有些惊叹:“一州父母城前认错,小僧似还不曾听闻过。这位聂大人,真是……”
    戒色有些动容。
    此情此景,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一位尽忠职守,心怀父母的好官,怎么会等得流民来到青州城下,方才有动作?
    “他,他……”
    城楼上,青州军的一干将领面色几变,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做什么……”
    原景英喃喃自语。
    望着那诚恳认错,好似心怀百姓的老者,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闹哪样?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
    “文洞深知诸位父老乡亲的苦痛,虽朝廷尚未允许,但文洞还是决意开仓放粮!上头若有问责,我聂文洞一力担之!”
    聂文洞说着,长长一躬:“必要诸位父老有所住、有所食,如此,方才能恕吾罪责之万一!”
    “……”
    声音回荡在城外,回应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杨狱眼皮一跳,回望戒色,后者眉头也拧了起来,低声道:“此人,心头有奸!”
    大奸似忠!
    方才第一声,杨狱还有些动摇,怀疑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位州牧,或许他只是无能,并非奸恶之辈。
    但随着他第二次开口,他心中顿时就有了冷笑。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历朝历代都有人做,纵不得允许,也多是功绩,哪需什么万死?
    更何况,这老家伙,声音未免太大,情绪拿捏也太好了些。
    分明是练过的……
    “青天大老爷啊!”
    随着聂文洞的长长一躬,满怀伤感内疚的认错声,那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哭喊。
    “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声哭喊响起,似会传染一般,这些长途跋涉而来,不少都死了亲朋的流民们,皆认不出垂泪呜咽。
    到得后来,似有万人在嚎哭。
    声势之大,让青州城头的兵卒也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眶,紧握兵器的手都有些濡湿。
    “大人……”
    马车后方,于忘海垂手而立,见得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有着触动:“这就是大明朝廷的威望吗?”
    “大人……”
    漫天嚎哭声中,垂手侍立在马车之旁的老仆微微皱眉,望向车辇。
    车辇中,一衣袍发白,犹如老农般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望向遍地嚎哭的流民队伍。
    一次鞠躬、两次发话,就引得万人垂泪嚎哭,这是聂文洞的威望如此之隆重、手段如此之高吗?
    不是。
    透过这一幕,他看到了更为深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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