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青脸肿的老奴流着泪扑倒在地,抱着刘清卿的大腿,嚎啕大哭着控诉:“这些贼奴,他们,他们竟敢抢咱们的东西,快,快杀了这群犯上的贱奴啊!”
    抽开腿,刘清卿面无表情:“那不是咱们的东西。”
    “公子?”
    老奴不可置信的望着刘清卿:“这可是老爷辛苦置办多年的家业,是要留给你的家业啊!”
    “十年前,咱们是空着两手来的……”
    刘清卿喃喃着走向后院。
    没多久,已牵着一匹老马、满是灰尘的马车走了出来:“这才是咱们的东西……走吧。”
    “大公子……”
    老奴颓然做在地上,沮丧着流泪:“老爷都没了,咱们能走到哪里去?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十年县令,天高三尺。
    这其中做了多少恶,他再清楚不过了,刘文鹏在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他不在了……
    刘清卿没有回应,只是拉着车,在一片哄抢中出了宅子。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雪花仍然飘着,可看日头,已近中午了。
    刘府门外,不知多少人聚着。
    有人垂泪,有人仇恨,有人憎恶,也有人怒目而视。
    “畜生,杂种!刘老狗的杂种儿子出来了!”
    “杂种,畜生,臭虫!”
    “打,打死他!猪狗不如的东西!吃饭不给钱的畜生!”
    ……
    铺天盖地的怒骂混杂着石头如雨般将两人一马车都淹没了。
    那老奴被打的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刘清卿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滴在地上,目光死死的盯着人群中叫嚷的一人:“你说我吃白食?”
    什么恶毒他都能承受。
    因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可他什么时候吃过白食?
    “我呸!”
    那人被看的浑身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大骂:“你比你那畜生老子更可恨!假装大方多给些钱,可每次走后就派人暗中要走!”
    “不错!刘清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还我们的银子!”
    更多人开始叫嚷起来。
    “我……”
    刘清卿踉跄一步,喉咙哽咽,他看向老奴,老奴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惨笑着退后几步,明白了一切。
    原来自己自以为的乐善好施,只是个笑话……
    “银子!好多银子啊,快来,快来拿啊!”
    突的,一声激动的大叫从刘府传来。
    围在门外的一众百姓全都被刺激的红了眼,将手里的石头全都砸向刘清卿,疯狂的扑向刘府。
    他们来刘府,可不是为了谴责刘清卿。
    “刘公子……”
    李二一提着刀走出角落,牵起老马,拽住刘清卿就向着城外走去。
    那一声大喝,自然也是他的手笔。
    刘清卿好似失了灵魂,浑浑噩噩。
    直到被李二一拉着出了城,才回过神来,死死捏着他的手:“我赠你的金子,真的,真的被,被要回去了?”
    “哪有这回事?”
    李二一捏着鼻子说了假话。
    刘清卿却看出来了。
    “可笑,可笑……”
    他惨笑着,脸上突然闪过狰狞,一把掀起车帘,将裹着尸骨的包裹狠狠的抛了出去。
    “刘文鹏,你就该曝尸荒野!”
    “我,我也不该活着!”
    低吼着甩开了李二一的手,刘清卿猛然发力,一头撞向了外城城墙。
    “刘公子!(公子)!”
    李二一与那老仆面色大变。
    砰!
    一声闷响,李二一不忍去看,但随后又听到一声闷响。
    一扭头,就见一脸色惨白的老者一手按住了刘清卿的头,将其重重的按在地上!
    砰!
    砰砰砰!
    足足九次之后。
    魏河一甩手,将烂泥也似的刘清卿甩了出去,几个翻滚跌在那老奴脚下:“滚吧!”
    “谢,多谢。”
    那老仆哆嗦着将刘清卿搀到了马车里,拉着老马走向了远方。
    “魏河?”
    李二一认出了这老头子。
    前些日子,这老家伙常来听他的评书,对金瓶梅颇为喜爱,就是为人抠门,从来不给赏钱。
    不过,他知道这老家伙是杨狱的师傅,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刘文鹏罪该万死,可这小子,还算良心未泯。”
    魏河淡淡的说着:“那,就姑且让他活着吧。”
    李二一瞧出不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为了杀他而来吧?”
    魏河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转身向着城内走去:“谁让我徒弟杀了人老子呢……”
    第075章 三千年前……
    寒风中的官道分外冷清。
    简陋的土堆前,老仆颤抖着叩首,两眼发红,眼泪都几乎流干了。
    “老爷,原谅老奴连墓碑都不敢给您立……”
    老仆重重叩首。
    听着道旁马车里传来声响,面色一紧,回转身去。
    马车中,刘清卿死气沉沉的躺着,双眼无神,了无生趣。
    “公子,去给老爷磕个头吧。”
    老奴叹着气:“不管怎样,老爷生前可不曾亏待公子半点,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送送他啊……”
    他不怪刘清卿抛洒老爷尸骨,因为他看出那时刘清卿早已崩溃,近乎疯癫,自己都不想活了,哪里还在乎其他。
    “唯一的儿子……”
    刘清卿眼神动了动:“他还有个儿子的。”
    “刘佐?那就是个畜生!老爷一出事,他就裹挟着财物不知所踪了。”
    老奴气得发抖。
    刘文鹏自视甚高,哪里看得上这小小县城中的农家女,触碰都不愿,更别说让她们生儿育女了。
    刘清卿,是他唯一的儿子。
    “老爷他,一直很疼你。”
    见刘清卿无动于衷,老奴跪下哀求,满脸哀求:“公子,您就送送老爷吧……”
    刘清卿痛苦的闭上眼。
    老奴失望叹气,颤抖着牵起马缰时,刘清卿才挣扎着起了身,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公子?”
    老奴面色一变:“那,那老刽子手打散了您的内气?!”
    刘清卿推开老奴搀扶的手掌,踉跄着走在寒风中,跪在土堆之前,久久不语。
    也不知多了多久。
    “白银万里,房屋百间,良田千亩……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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