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认栽,醒木一拍,先念了一段开场诗,才缓缓说道。
    “长留山大败传遍天下,皇帝老子脸上怎么挂得住?老皇帝大怒,责令聂文洞必须将其擒拿,送往京城。”
    “……那长留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其间山高林密更有瘴气,凶人,聂文洞几次围剿,不但无功,反而损失不小……
    直到老皇帝龙御归天,方才又告一段落。”
    ……
    “可谁知,当今继位数年后,不知从哪里也听到此事,听闻聂文洞居然还没将冀龙山擒拿归案,登时大怒,险些将其斩首。
    好在群臣劝解,这位聂大州主,才保住了小命。但也知道,自己若不能杀得冀龙山,只怕前途无望不说,小命迟早要完……”
    “……又一次无功而返,聂文洞再也无计可施,只得上书朝廷,本想请辞,却请来了另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据说,这位还是他当年读书之时的一位同窗!”
    ……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话音一停。
    按照往常的习惯就想下场讨赏钱,但没等小厮反应,楼上声音又响了起来:“名动天下?是个人,就能名动天下?果然是个说书的……”
    “呃……”
    说书人硬生生将讨赏钱的话吞了回去。
    杨狱看的摇头,被人逼迫果然水平下降,后面这段,说书先生明显没有之前上心。
    有种尽快结束的急迫。
    “公子却是说的差了,这位大人物,想必各位也都听过名头才对。”
    说书先生明显不悦,却也不敢发作,只能软软的顶了一句:“这位就是人称一叶青天,又号刚峰的徐文纪……”
    第015章 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楼上传来一声诧异惊呼,楼下一众人,也都哗然。
    说书往往夸大,说书人口中的名动天下,一众看客原本也没谁在意,只当是个噱头而已。
    此时听得“徐文纪”三个字,一众人这才震惊起来。
    杨狱心头也是一震。
    人的名,树的影。
    徐文纪之名,或许在其余地方未见得有多么了不得,可在青、云二州,却是大大的有名。
    甚至少有与其相比者。
    徐文纪,本名徐冲,云州,谢良府生人,他的父亲是当地一个穷秀才,不善于营生,家中虽非赤贫,可也并不富裕。
    可至其三四岁时,其父亡故,家中田亩尽被族人霸占。
    其母以死相逼,方才没有被夺走住所,靠帮人纺纱、洗衣维生,带大了徐文纪。
    处于这种环境之下的徐文纪,不喜读书,好任侠之风,整日厮混在街上。
    直至某日,其母身染重病,将其叫至床前,垂泪道:“儿啊,待为娘死去,你万不可让为娘入土为安与你父合葬,只点一把火,将为娘烧了,洒在山里吧!”
    徐文纪大惊,忙询问为什么。
    其母老泪纵横,只道:“你父死后,为娘首节十年将你带大,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可你如此厮混,朝不保夕,或有哪日,徐家就将绝后。”
    “为娘如何有脸下去见你父亲?”
    徐文纪幡然悔悟,自此刻苦读书。
    可其荒废了多年,悟性也只中人之资,哪怕之后刻苦自律到老师先生都敬佩的地步。
    二十六岁,也只堪堪得了个秀才罢了。
    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聂文洞,在这一年,年仅十六的聂文洞,已然连中三甲,闻名青云二州。
    经此一事,徐文纪明白自己不能在科举上蹉跎一生,亦然弃笔,回到云州老家,从底层做起。
    用了三十年,从云州小县的捕头,一步步走到了京都之中。
    而那时,比其小了十岁的聂文洞,已是青州州主,封疆大吏。
    然而,随其进京,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才开启了其传奇一生。
    其斗贪官,正风气,整顿吏治,肃清京都不正之风,甚至于扳倒了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可其终归是做到了。
    而他的人生,还远不止如此。
    因其在朝堂树敌众多,终被贬斥幽州任一府府主,幽州地处边疆,常年有金帐王庭的骑兵扰边。
    可他只用了七年,就将其所在之府打成铁板一块,更辐射至整个幽州。
    仅以其可用之兵,就击败了让朝堂衮衮诸公畏之如虎的金帐王庭左汗王“那由都”。
    经此一站,他彻底名动天下,官至兵部尚书,先皇口称其“国之柱石”。
    如此人物,居然被调来了青州平叛?
    难道青州已然糜烂至此?
    亦或者,新皇并不喜这位两朝元老,国之柱石?
    “如何会是徐文纪?”
    二楼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着蓝衫的贵公子在几个下人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手中折扇一指那说书先生:“徐文纪要来青州,这般大事,本公子怎的不知道?”
    “这……”
    说书人苦笑一声,拱手作揖:“京都至青州路途何其之遥远?想来消息尚未传至青州吧……”
    说到后来,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说书,说书,本就是三分真来七分假,还有两分要夸大,往日里,却又有哪个看客会这般较真?
    若是其他看客这般质问,他怕不是扭头就走。
    只是……
    “可惜,可惜。”
    见其唯唯诺诺,刘清卿也知其只是听到几句流言,当即兴趣大减,就自回了雅间。
    这时,说书人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本想走,其余看客如何能肯?
    都只嚷嚷着让他再来一段。
    这说书人经此一事哪里还有心思说,但也架不住众人热情高涨。
    眼看竹箩几乎被铜钱仍满,只能抱拳回到了台上。
    “诸位既然如此看得起李某,李某就再讲上一段。就说说这位名动天下的徐文纪,徐大人!”
    惊堂木一拍,这就开始。
    杨狱没滋没味的喝着续满的茶水,在小厮瞪眼中,怔怔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却说徐文纪回到云州做了个小小捕头,却原来是他当年得罪了人,故意为之。
    可咱们这位徐大人哪里在意这些?儒生讲究君子六艺,往往文武兼修,可他显然不是寻常儒生。
    他的文墨远不及那位聂州主,可其他手段,就犹有过之。只不过两年多,就肃清辖内诸贼匪,入了六扇门的法眼,升至云州八府总捕。”
    ……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比起之前自然要显得从容太多。
    也可能是对于这位徐大人的事迹知之甚详,说的众人时而激动,时而叹息,时而面红。
    “……那一日,徐文纪奉命出行,带一众捕快衙役擒拿一位因杀几度杀官的独行大盗。
    他却不知,这一次的任务,将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说书人话音至此,微微一顿。
    其下一众看客顿觉瘙痒难耐,哄堂大骂着慷慨解囊。
    “吃饭嘛,不寒碜!”
    说书人笑着回应,又是一拍醒木,继续说道。
    “却说徐文纪奉命出行,昼伏夜出,只半月,就将这位流窜数府的杀官大贼擒拿,可其率领的捕快衙役,却伤亡不少,甚至不能前行,只能独自押送这大盗回去。”
    “这一日,一官一盗行至一小县,此县依山傍水,也是一处好地,但一经走入,却见行人稀少,不少人更有些愁云惨淡。”
    “徐文纪有些疑惑之时,就听‘呜呜’哭声自远处传来。徐文纪为人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前去,只见一素衣女子头戴草标,跪伏在地,却是要,卖身葬亲。”
    “哗!”
    那说书先生描述惟妙惟肖,一众人只觉似是看到一清秀女子呜呜哭泣,我见犹怜。
    登时来了兴趣。
    沉浸在自己盘算里的杨狱,也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文纪颇为好奇,这女子姿色颇好,也只要纹银二两,买些草席罢了。
    可来往行人却都避之若蛇蝎,立即就扯了一人询问,那人本不想回答,却哪里经得住徐文纪的盘问,不多时,已将事说的清楚。”
    “却是这县中有一与官府勾结,横行乡里的恶霸韩四!那恶霸贪婪无度,更是色中饿鬼,一县女子,除却八十老太,竟都被其霸占!”
    “这女子,却正是被逼死了一对父母,两双子女,此时卖身要葬的,却是一家老小并夫家一家老小!”
    “嚯!”
    有看客叫出声来:“咱大明制,先有万户人口,才有县制,大县十万户也不是没有,一城女子何其之多?
    那恶霸便是生有三头六臂九阳、具,只怕也享用不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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