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脚步和指针规律的走动重合。
    当第一声钟鸣响起,牵着自己的两只手不约而同收紧了力度。
    “她来了......不要看,低下头去。”
    余光从发丝间瞥见了一抹红,裙脚滚过花纱,钉在褶皱上的珍珠像达不到沸点的海平面,太阳停在一线缓慢涌动的白浪边。
    自鸣钟每敲一下,攥在湿涔涔掌心里的手就被捏握一下。他甚至可以听见左右心跳加速的鼓点,涣散的瞳孔里填满了新皮鞋上还没来及擦净的胶水印记。
    十声尽歇,思绪追着尾音消散在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随后一切出现得如此猝不及防,像有一颗石子漂过水面,以它为原点向外扩散出大片大片嶙峋的光。
    “抬头。”
    来客齐齐一震,还不等三人作出反应,裹着鹿皮的仗脚碰了碰他的额头。
    “小孩。抬起头。”
    声音非常轻。
    以至于在看到她的第一个念头,他想,围绕在她身边的事物是不是没有重量。哪怕重力的概念早在二百年前就已被提出——可是树叶没有落下/雪花在空中凝固/四季啊时间/变成了/漂浮在发端的微尘/跳轻快的舞。
    这是他写在日记里的一首诗。
    想象是没有边际的,却总被单调的情感规定界限。很多很多年后,这首称不上成熟的小句被人们拿来当作研究他生平过往的一个站程,最广受欢迎的说法是“他写在六月里的一场情窦初开”。
    然而那时她只在他深邃的眼鼻上一扫而过,便挥着小金仗厌恶别开脸,借着大力踩踏楼梯发泄不满,头也不回往楼上去。
    “小杂种。”
    他一下子红了脸。
    ***  ***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再一次到她。
    “名字。”
    “Akira。”
    “怎么写。”
    姑父姑母面面相觑,“A......K......”
    她不耐烦倾过身,“汉字,汉字。”
    姑父惴惴瞥过放在桌前的金羽毛笔和墨水瓶,抿紧嘴巴艰难回答,
    “不......不会。”
    嗤笑声迅速填满整间会客室,姑母用力搓捻衣袖边,宽厚的背挺出了僵直的线条。他鼓起勇气偷偷瞧她一眼,却见她正斜过脸,自下而上打量他。
    他被那两只黑潭般浓圆的眼珠吓了一跳,可又舍不得低下头,只得飞快看一下,再看一下。她很快失了兴趣,专心和身后面容沉静的年轻男人喁喁耳语。
    过了有十分钟,会客室的门打开,走进一位穿素色交迭领直身裙的中年女人,她笑起来有一种动物母性的美,站在门边,冲他招招手,
    “Akira,听得懂吗?和我来。”
    他点点头,身子却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长桌下姑母粗糙的手正紧紧扣住他的手腕,颊边鼓起一团倔强的肉,无论姑父怎样使眼色,她始终双目平视前方,哪怕眼底蓄满泪水。
    “他是......我弟弟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歪靠在椅背上的少女抬抬手,指向他们身后——
    那面整齐挂满画像的墙上,只有一处空空荡荡。她沉下脸,金仗隔着一条长桌,像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头上,
    “从你们走进这间宅子,我身上就如爬满了蛆虫,一刻也不自在。高尚的感言留在心底骗骗自己就行了,非要觉得委屈,也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年,才敢带着一个杂种妄图登堂入室。”
    姑母“噌”地站起,眼泪大滴大滴落在相握的手上,她气得浑身颤抖,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肮脏的话!这孩子的祖父,我的父亲,他也是......他也曾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如果不是当年......”
    “当年!”
    她突然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吓得所有人和茶杯一起跳了一跳。
    “如果当年这场错误由我来修正,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又跌回椅背里,周身散发松散的气息,那张漂亮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脸上却沉沉降下一抹阴翳。
    “你、你们,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
    “一想到这具身躯里也或多或少,”她竖起两指比出一个手势,眉头深深皱起,“哪怕只有头发丝细的血,和我同出一脉,我简直恶心得饭都快吃不下。再一想,你产下的那群老鼠崽子,将来或许也敢仗着这点血脉装腔作势,我真是后悔祖父的仁慈——他应该把你们这群西人杂种赶尽杀绝。”
    姑母被这轻描淡写的毒辣震惊得手足无措,泪水都忘了往下流。
    她实在有一副欺骗世人的好姿态,细如柳叶的身条和苍白病态的肤色总能让人把“柔弱”当作第一眼印象,走近了,看清了,又会被她美得凌厉又疯狂的样貌迷惑。
    等她歪过脑袋,摆出打量食物一样的眼神,被当作死肉解剖过的人们才后知后觉——她平等的不将任何人视作正眼相看的对象。
    趁这短暂失语的空隙,结子小跑上前,牵过他的手把人带出门外。
    她踢了踢硬木桌脚,手拄小金仗走到门边。身后的森管家掏出一张签过名的支票递到他们眼前,
    “Akira,A,K,”她从鼻子里哼出一道轻嗤,“脑子只有一点点,倒是胆大包天。”
    于是,他就这样留在了这间有着红砖绿藤的老宅。在六岁那年,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拔起了他波澜壮阔人生的第一枚定锚。
    ***  ***
    “光——光——AKIRA——”
    结子一路携风带雨,进屋头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让早晨充沛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她人到中年,越来越有维诺里太太的风范,虽然穿振袖直身裙,窄窄裙摆下方的两条腿却越跑越快。
    “光!”她转身扑到床前,从被窝里捞出一张热扑扑的红脸蛋,接过女仆递上来的湿毛巾飞快替他擦过脸,又在那圆圆的腮边轻轻拧了一把,
    “光,快起来。茜要回来了。”
    男孩揉着眼睛看向时钟,“七点。”
    结子轰他下床,吩咐女仆下去端早餐,“没错,好孩子。她的马车入郡了,维诺里太太接到消息,正要煮玫瑰茶,指挥人去摘花呢。”
    他站在地毯上认真系扣子的模样逗乐了结子,她把铺床的工作交给旁人,拿过梳子替他梳发。
    “茜带了老师回来,记得好好感谢她。”
    黑色卷发乖巧垂在额前,他小声说,“茜好。”
    结子欣慰一笑,蹲在他身前,伸手抚平领结上的褶皱,“对。她非常好。所以永远不要怨恨她。永远要尊敬她。永远要爱戴她。”
    “好孩子,记住了吗。”
    他用力点头。
    早餐是简单的牛奶鸡蛋,厨房里的下人忙着听维诺里太太调遣,大屋里的仆人上上下下清扫家具,有条不紊地迎接主人归来。
    光被赶去小书房写字,他每日的功课其实做得扎实稳固,可是结子深谙小姐喜怒无常的个性,她布置的任务,只有完成了百分之二百才有可能不被责骂。光当然是个诚实刻苦又聪明的孩子,可这些优点在茜小姐那超乎常人的早慧面前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她对世人的要求纵使达不到自我标准的十之一二,也极少有人能进入到那——与之对等的狭窄的忍耐度——的区间当中。
    马车在临近午时驶入大门,森是主人的左右手,他不在的时候,便有结子领头,带着宅里的下人早早候在门外。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被聘请来当家庭教师的男人,此事经由书信在半月前告知家中,客房也已打扫空出。
    饶是事前有各种猜测,等到来客真正露面,仍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男人须发潦草,穿褐色西装,脏兮兮的马靴鞋边结着泥垢。行礼只有一只手提包,男仆要替他拿过,也被瓮声瓮气拒绝。结子状作不经意往马车内一瞥,并未见到另一张陌生面孔,她不免心生忐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就是被小姐聘请回家教书的“客人”。
    看到茜从车上走下,结子瞬间打消了探听的念头。那神情可称不上愉悦。森管家伸手去扶,也被她一把推开,握着小金仗一跃而下,鞋跟沉沉扎进石子地中。
    “利托。”
    她甚至懒得多言一句,简单说了男人的名字,就大步甩手往屋里去了。
    结子不明所以,求助似的望向森,却见他摇摇头,再多的,也不说了。
    维诺里太太精心调制的玫瑰花茶没能让主人调转心情。两个月多的时间不知在帝都经历了什么,也可能是路上的见闻触动到哪根神经,她浑身紧绷,活似一只弓起身背、蓄势待发的猫,整个白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只有玻璃瓷器碎片碰撞的响声隐隐透出门外。
    “森!森——”
    她又开始大喊大叫。结子环着怀里的光,男孩靠在她腰间,两人如出一辙的眼神黏在他身周,是想要关心什么,却不敢开口的犹豫。
    “一点小事而已。别担心。”他低头与男孩对视片刻,许是拗不过那清澈的目光,只得吝啬开口指点,“去找老师。”
    结子连忙拉住他,指了指西向的走廊,语速低快地问道,“那个男人?那样的......男人?”
    森管家此时已推开门,闻言转过身,俊秀的脸浮出一线笑,“不要以貌取人。”
    ***  ***
    晚饭时分,主人终于肯屈尊露面。她换了一件衣袖和裙摆绣满黄绿色菠萝的乳白纱裙,长发盘起,露出的细长脖颈上挂着黄金绿宝石项链。
    这身俏皮的装饰间接传递出一个信号——她的心情有些许好转。
    餐厅被烛火包围,水晶顶灯吊在房间中央,照亮了屋内寥寥几张面孔。
    “为您接风。”她举起酒杯,烛光如蛋液在白臂上流淌。
    此时的男人已刮去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装。他话很少,即使洗漱整齐,身上仿佛也始终散发出一股常年流浪在海上的鲜咸气息。可又奇怪的是,他的举手投足——用餐礼仪,说话的方式、口音,都表现出了受过高等教育的良好身世。
    结子心中的疑惑翻江倒海,她侍在门外,竖起耳朵捕捉门缝里传出的只言片语:戈拉夫湾、巴斯塔斯山脉、亨德里克二世国王......她听见茜小姐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们碰杯,齐齐笑了起来。
    她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暗自做出了决定。
    ***  ***
    “......信已经写好了,所有需要签名的文件明天就得发出去;林是怎么说的?她几天才能到?我记不清了,你去告诉仆人准备好她的房间。还有账本......要命,两个月的账目。等明天看吧,真是一刻也不能歇。”
    “过来,快把这勒死人的玩意拿走。森。”
    女人的手和男人的手有着形状和温度上的差异。森的手大而冰冷,结子温暖柔软的手则陪伴她度过了漫长寂寞的童年。
    她看向玻璃窗上透出的模糊笑脸,轻声叹气,“结子。”
    胸衣扣子解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脚把室内鞋和衬裙踢去一边,大喇喇裸着身子走进浴房。
    结子耐心拆下她发髻上一颗颗细小的珍珠,让小巧精致的头颅靠在自己腿上,往掌心滴几滴精油,力道轻重合宜地替她舒缓头部的刺痛。
    “手生了。”
    结子拿玉石板刮过蛋壳般光洁的额头,“您很久不用我了。”
    茜闭着眼睛笑,“你又不是一支笔。”
    “......您很久不用我了。但我永远是您的女仆。”
    浴缸里的热气蒸腾,像是把薰衣草的味道煮沸挥发,填满了浴室的角角落落。
    “你是我母亲的女仆,结子。母亲去世了,你本该是自由的。”
    结子别过脸,小心不让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的,小姐。您和靖子小姐的眼睛一模一样,我看见您笑,也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您要多笑一笑,这么美的一张脸——虽然我不曾走出去,但我就是知道,这座老宅的下人们都知道,绝对不会有比您更漂亮富有的姑娘。”
    “您有山,有海,还要在地上修轨道。再过十年,您是不是还打算飞到天上去看一看?瞧瞧,我手里捧着的是不是这世界上最聪明最昂贵的小脑瓜。”
    茜被她逗乐,像小时候那样,用脸蛋去蹭她掌心残余的精油。
    “我哪里这么好。”她对着烛灯翻过小臂,让她看清薄薄一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艾伦说......我的身体,可能有些问题。”
    结子的手一滞,她咽下慌张,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稳重,“艾伦?艾伦医生?他走了快三年了。您不是受陛下邀约,去帝都访友做客的吗?”
    “他在帝国理工的医学研究院供职,我捐了一间实验室,把他明目张胆地塞进去——”她做出一个推手姿势,得意一笑,“我富可敌国呢,连国王都要觊觎,谁又敢有怨言?”
    话音一转,又问她,“我的腿,你看出什么了么?”
    她这么一提,结子顿时想起那根从一年前起就被她时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小金仗。他们以为不过是用来彰显身份、为她稚嫩的年龄和外貌加码的一件工具——
    “我的左腿一直在疼。去年还是......拔一根头发——这种程度。春天开始,像是踢到了石头,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然后......就一直这样。你没发现吗,我很久没有骑马了。”
    “这也许是上天给予我的一个预告。”
    “他在告诉我,我就是这间红砖房,不要想着走远了,他会把我留在这里。”
    结子胸口一阵锐痛,她想到正在楼下房间里沉睡的卷发男孩,想到半年前的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她捂着脸哽咽,
    “会有办法的。那个孩子......不不,您还年轻,您才十七岁,我的父母都是这家的仆人,我知道的。您会健康,长命百岁。”
    “只是一点腿上的问题。维诺里太太可是嚷嚷她的腰快断了,这般说了十几年呢!”
    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冷,结子从橱柜里拿出长毛毛毯把她裹起来。擦过那条看起来并无异样的左腿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站着会痛吗?我抱您去床上。”
    “没关系。”
    就在那一刻,结子明白了森在她生活中无可取代的意义。他就像老宅外墙攀爬的藤蔓,会悄无声息地填满砖石裂开的罅隙,用韧细绵长又源源不绝的力量,支撑它屹立不倒。
    “我去喊森来。”结子扶她去到椅子上,转过身的刹那,终于潸然泪下。
    “结子。”
    茜在她出门前叫住她,“利托的姓是威利斯顿。尽管我对这一家很有偏见,可还得承认,他们的确也算体面。他是我认可的人,所以不用担心——他脑子里的学识用来教导一个七岁的小东西绰绰有余。”
    “对了,告诉维诺里太太,我明天还要喝玫瑰花茶。”
    ***  ***
    他在床上等了很久。结子说过,会来和他一起挑选明天正式上课穿的衣服。
    年轻女仆打了个哈欠,他偏过头小声对她说,“请去休息吧,把烛灯留下一盏就好。”
    她还得早起做工,于是略一思索,十分干脆地做出决定,“结子在茜小姐房里,你等累了就先睡,她们估计要说好一会儿的话呢。”
    临走前仍不放心,“烛灯我放在橱柜上,吹灭时要小心,不要打翻它。”
    人刚一走,他就从床上一跃而下,担心鞋底踩在楼梯上发出声响,便只穿了袜子,蹑手蹑脚提起灯,把脑袋探出门外仔细辨听——
    整座大宅现已沉眠,而他只是怕结子忘记了,去半路等等罢了。他一边默默说服自己,一边踮起脚尖,目不斜视走上楼。
    楼梯转角处挂着一幅茜小姐的画像。他也是之后才听说,他来的那一天,正有画师上门替她作像。
    画师以写实手法闻名,家中几代都为这家的主人们作过画。他们的作品此时正一个接一个,栩栩如生地挂在会客室的那面墙上。
    他其实有些害怕,不是怕那些眉眼相似的半身像男人,而是怕眼前的这幅红衣少女。
    她微微收敛下颌,歪过头,不屑又傲慢地与看客对视。橙色的火焰在她的脸上投下一抹长长的倒影,人明明是不动的,却在那不规则的画框里,每一处五官、每一寸皮肤,都如藏在水下,呈现出诡异波动的美感和鲜活。
    这半年来他也见识过一些官员贵族,他们趾高气昂起来,总是会挺着肚子,撅起下巴,鼻孔和眼睛一起向下俯看。然而在他眼里,这般的气派到底差了些。但差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后来有一天,这幅画挂在了这里。画里的少女神态活灵活现,手持金仗,姿态端方,穿茜红色洋裙,微卷长发披在身后,盐白的肩颈细骨伶伶。她的左手食指戴一只祖母绿戒指,和会客室里男人们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像是在看你,像是在打量你,又像是不看人,看着什么远方。他于是从那样目空一切的眼神中明白——她生来如此骄傲。
    他一手提灯,一手去摸木质栏杆,一层一层移到二楼的走廊上。
    他记得茜小姐的房间是在东向,墙壁没有挂画,沿途没有摆设,一条长长的铺了彩色地毯的走道直通向尽头的一个房间。
    密厚的地毯踩在脚下,像是站在了新剪过的草坪上,脚心被搔出痒意,脚趾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左摇右晃地向那扇房门靠近。
    走到门前,地毯的末端停留在身后一米的地方。四周除了手里一盏快要烧完的烛灯,短促幼嫩的呼吸,便再也没有任何光亮声响。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是结子,如果不小心惹了茜小姐生气......他当下心生悔意,可是刚要转身离去,却被门内传出的说话声音拽停脚步。
    只看一眼。如果结子不在,我就马上离开。
    他这样想着,一手虚伏在门上,慢慢地,把一侧的眼睛贴在了锁孔上——
    屋里没有点灯。月色明亮,照出窗边雪白的衬衣,锋利的银色画笔勾勒出年轻秀美的轮廓。
    男人半跪在地上,双手捧住一只赤裸的脚。他仰起头,露出颈间的黑色项圈和喉口处一条长长的金色锁链。折射出的光泽有着和月亮一样冰冷的温度,笔直的线条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窗棱倒影切割。
    金线的尾端没入一只套祖母绿戒指的手中,顺着绷紧的轨迹看去,隐没在宽大扶手椅中的身影一点一点显露真形。
    她缓缓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抬手撩开颊边乌发——那似深渊的眼睛,似新血的浓唇,正透过锁眼,直直望向他。
    “咚——”
    手中的烛灯落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滚过一圈,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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