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夜整个人都窝进靠椅里, 望着月亮,抱着膝盖, 轻声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相比于姐姐,妹妹好像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大受喜欢,被送去了奶奶家?,一直都不在?父母身边。
    后来长大以?后,姐姐热情开朗,成长得优秀,也更得父母的偏爱,渐渐地,也成了外人眼中的、家?里的继承人。
    贝伊不大理解:“双胞胎的话,为什么?要将其中一个送走呢?”
    要么?都送,要么?都不送,为什么?要送其中一个?
    梁音夜说?:“据说?是因为,妹妹太会哭闹了,太吵了吧。”
    贝伊张了张嘴,哑声。心口已经因为“妹妹”而?被绞疼。
    怎么?能这样呢?只?是哭闹一点、只?是吵了一点……
    贝伊有些难过:“不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就算后来回到了父母身边,他们肯定也会偏疼另一个的吧?”
    这种案例太多了,连想都不必想也能知道。
    梁音夜偏头看向她,点点头,眉眼像是浸了月光般的清亮。
    “为什么?不喜欢妹妹呢?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一定都喜欢,不管她是什么?性?格,都是我的小宝贝。”贝伊瘪瘪嘴,难过地说?,又追问道:“后来呢?”
    她娓娓道来,不太需要回忆与思考:“妹妹没有按照父母的期望去成长,没有走他们想让她走的路,所以?也避免不了吵架。好像,一直也没能成为特别?让他们喜欢的孩子。”
    贝伊张了张嘴,难过得已经说?不出话。她低下?头说?:“其实?他们喜不喜欢,也没有那么?重要的。”
    “在?后来的一次争吵中,妹妹爆发了所有的情绪。母亲同她忏悔,想要挽回,也想要妹妹原谅。”
    贝伊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只?觉得心情特别?复杂,没有缘由的,但就是挺难过。替“妹妹”难过,也感受着“妹妹”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后来那个妹妹过得好吗?”
    梁音夜看了她半晌,答说?:“不是很好。”
    她望向天边,“作茧自?缚。”
    贝伊红了眼眶。
    最终化作一声深叹。
    贝伊刚要问什么?,梁音夜已经结束了这个有些悲伤的氛围,弯唇说?:“你的信写完了?”
    贝伊愣了下?,“没有……啊对了,我的信!”
    被这么?一问,她顿时忘记了所有问题,风风火火地跑回房间去写那四封令人头疼不已的信。
    贝伊走后没多久,梁音夜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下?。
    拿过一看,发现是何?昭云发来的短信:【夜夜,你还在?怪妈妈吗?】
    梁音夜握着手机,看到了,但是没有回复。
    何?昭云应该是现敲的字,有点慢,下?一条过了一会儿才来:【节目录完了吗?在?休息了吗?今天妈妈没有说?错话吧?有没有给?你丢脸呀?节目组来找我的,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就没忍住答应了,你不要生气呀。】
    她们好久没见了,每次吵完架、起完争执,她再想见女儿,人也已经跑远了,根本见不到。
    眼泪掉下?来得很容易。
    只?要一眨眼,就能落下?来一串。
    她明明不想和她说?话的,但是何?昭云一改强势,软声同她说?着话,她就有些受不了。
    【你们在?外面?吃得好不好呀?玩得开不开心?录完以?后回家?来好不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呀】
    【妈妈好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爸爸也是,一直念叨你。】
    【妈妈很久没有跟姐姐说?话了,妈妈要她去反省一下?错误。夜夜,如果当初你跟妈妈说?的话,妈妈会为你做主的,不会偏袒姐姐。妈妈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才会叫姐姐欺负了你,叫你受了很久的委屈。你有没有想过想要姐姐怎么?弥补你呢?妈妈去跟她说?,让她好好跟我们夜夜道歉。】
    眼泪好像不值钱,一串一串地在?往下?掉。
    那个偏执固执的孩子,在?得不到父母注意的时候,满心愤懑与不甘。
    在?父母觉得亏欠、弥补降临的时候,其实?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不一定是要什么?,就好像是终于得到了一样自?己执着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圆满了某个空缺,反而?只?想痛哭一场。
    不一定需要他们的道歉。
    能等到他们一句悔过的话,就已经足够让泪水流淌。
    她想要的,也不一定是梁灿的什么?弥补。
    兴许,也只?是这句话吧。
    只?要他们知道与承认梁灿错了,只?要他们稍微降临一些愧疚和自?责……
    梁音夜握紧了手机。
    她顺势将头埋进膝弯,没有将这个号码拉黑,只?是针对其中的部分内容进行了回复:【谢谢你配合节目组,帮我完成工作】
    她思考着措辞,又发了一条:【没有说?错话,已经很好了。】
    她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光,继续敲字:【其实?我知道,我也不够好。】
    不止是他们不够好,她也有不足。
    【我永远不会像梁灿那样哄你开心,也不会像她那样满足你们所有的期待。】
    【所以?你们比较喜欢她,很正常,也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你们,可能也会比较喜欢她吧。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两边的肉不一样多,人心都是肉长的,也总会有一个自?己比较偏爱的孩子。】
    【只?是我太小气了,也太敏感了,老去纠结在?意一些没有必要的小事,总想确认你们也爱我,我也有在?被爱】
    但是她总是确认不了,然后就会让自?己陷入纠结的死循环。永远在?确认,永远在?失败。她就是一个小气鬼,一个不被爱的小气鬼。
    【我不够明快,不够大方,我没有安全感,我太渴望被爱,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去验证与确定,别?扭又矫情】
    她没有手软地将那些,不太好听的词往自?己身上?套。
    【你们不够
    铱驊
    爱我,我也不够爱你们。我们相处的缘摆在?那里,我对你们的感情也有限。所以?我只?是想放过自?己,也放过你们。】
    不想永远都做一个不开心的小孩。
    不想永远都将自?己困在?幼时所不可得的牢笼之中。
    她看得清楚又透彻。那些人心,那些总被天下?的父母一遍又一遍否认、不肯承认的真相,早就被她看得分明,也无需他们再去否认辩驳。
    她看透了一切、理解了一切,也放开了一切。
    她就是没有安全感,别?扭又矫情,从小就这样。因为得不到充足的爱,不是在?满满的爱中长大,所以?总是对自?己有没有被爱的事实?格外在?意,并且总在?怀疑。
    她睡觉是蜷缩着的,小时候喜欢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后来也总喜欢蜷起。
    后来也被带进了感情之中。
    她不想回家?。
    录完后也不想。
    她不知道她要多久才能从“茧”里面?走出来。她刚才说?得没错,她就是“作茧自?缚”,将自?己束缚在?其中,破不出来,这就是她痛苦的根源。
    其实?,在?听见何?昭云很带有疼爱和亲昵色彩的那句“我们夜夜不会做饭的”“谢谢你们对夜夜的照顾”时,她也有些恍惚。
    陷入一个自?己很幸福的假象,并且沉溺进去,真要以?为那么?幸福的孩子是自?己。
    梁音夜没有再在?外面?坐下?去,她回到房间,想去将最后一封信写完。
    ——上?次写信,她被他半强迫半威胁,给?他的那封写得随意,还很阴阳怪气:【闻老师是个好人。】
    她想起来便想笑。
    也不知他当时看见那封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这次这封,她打算好好写。
    ——其它三封她早就完成,只?剩下?这一封,迟迟没有动笔。
    【在?这个综艺里,认识到了不一样的闻导。拍摄一场,如坠乌托邦,几?次合作很顺利,也很开心。】
    她绞尽脑汁,将他在?节目里露过的优点全夸了一遍,做饭好吃、唱歌好听,还会照顾人……
    大夸特夸,她只?求他在?发现她不打算牵线时能够稍微不那么?生气些。
    其实?所有人都能想得到,他们肯定不可能牵线的。
    就算所有人都牵了,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节目里牵上?。
    冰山化解的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
    夸了好多,梁音夜实?在?憋不出来词了,才准备收尾。
    笔尖停留在?纸页上?方,她迟迟写不下?最后几?个字。想了又想,她垂下?眼,在?最后添了一句:【山高路远,我们来日方长。】
    她抿紧了唇,将它叠好,收进信封。
    闻晏。
    山高路远。
    我们来日方长。
    /
    次日一早,所有的信件都交到了节目组手中。
    中午,大家?一起用过最后一顿饭,下?午的时候,由节目组宣布这季节目最终牵线成功的嘉宾。
    信是纪导亲自?看过与确认的,看完梁音夜那封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晏一眼。
    闻晏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淡然。
    宣布完边旭和贝伊牵线,邬齐和都滢进入观察期后,他也并不意外。
    宣布完结果,这次的录制到此结束,嘉宾们待会就要各自?踏上?归途。
    临行前,节目组将嘉宾们该收到的信件都各自?分发下?去,交还他们纪念。
    梁音夜有些愧疚,她还是没能将那个镶嵌着所谓“十分珍贵稀有的宝石”的对戒送给?他。
    等回去以?后,她会找时间去精心挑个礼物送他作为补偿的。
    她的飞机最早,走得也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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