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两个字还没等说出,潘程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极为恐怖的事物,所有没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柳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也被骇得一跳。
    就在院外不远处,方才被他们议论的对象,此刻正面色冰冷的站在原地,整个左半张脸都被扭曲的伤疤覆盖,身后则领了几名抬着红色木箱的下人。
    柳遥舅舅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道歉,“对,对不住,我们刚才不是有意。”
    柳安如心底后悔不迭,刚刚就不该在背后议论人家的,如今可好,直接被正主听见了。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上千两银钱的,想也知道不会是普通的人家,这不小心得罪了怕是不好收场了。
    柳安如暗自叫苦,“实在是对不住……”
    脸上带着伤疤的青年拱了拱手,打断柳安如道歉的话语,语气恭敬道。
    “这位便是柳公子的长辈吧,在下邵蒙,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给柳公子送议亲的聘礼。”
    柳安如:“什么!?”
    第18章
    来送聘礼,什么聘礼?
    旁边的潘程同样一脸震惊,下意识看向柳遥的方向。
    柳安如膝下并没有一子半女,如果能特意跑来这里议亲的话,估计对象只能是柳遥这个亲外甥了。
    只是柳遥前段时间不是刚做过祭品吗,怎么才不过几日,就忽然要定亲了,梁木匠的事情潘程倒是也略有耳闻。
    但对方显然不是一个能随手就拿出上千两银子的人家。
    “那个……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其他的误会?”柳安如讪笑着开口。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外甥打算议亲的是个刚从流放地出来的外乡人。
    既没有户籍也没有稳定的住处,怎么可能忽然出手如此阔绰。
    “发生什么事了?”正在后院忙碌的舅母冯雯听到声音也跟着赶了过来,抬眼瞧见院外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柳安如连忙低声与她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冯雯眉头紧皱,倒不认为对方是找错了人,只一脸苛责地望向柳遥。
    柳遥无言以对:“……”
    冤枉啊。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青年的身家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可还没来得及和两人说呢,那边就赶着来送聘礼了。
    冯雯从小看着柳遥长大,自然一眼便瞧出他应当是知情的,气得捏了他一把,之后才满脸笑容的转向院外的邵蒙。
    “抱歉,家里孩子不懂事,劳烦问一句,你提到的主人,应该是姓殷的吧?”
    “是。”邵蒙依旧是方才的冷淡模样。
    见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也没继续耽搁,抬手让几名小厮将箱子仔细搬进面前的院子里头。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还看不分明,如今进了院子冯雯才发现,对方带来的木箱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许多,整整四抬大红木箱,沉甸甸的,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哎,昨天才说了议亲的事,今天就过来送聘礼,这样会不会太匆忙了些?”冯雯干笑道。
    邵蒙没有说话,只转头静静望着她,左脸上的伤疤被阴影覆盖更显得扭曲骇人。
    冯雯心头一紧,顿时把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
    邵蒙只当她是已经同意了,将怀里几张厚纸直接递给了柳遥。
    “这是香茗茶坊的房契,还有醴泉庄的房契和地契,主子说城里的园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让您先住在村里,等那边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还有?”柳遥愣愣接过房契,感觉脑子已经开始打结了。
    醴泉庄,指的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山脚下那座有汤泉的院子吧。
    “可……他如果早能买下这些地方的话,之前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山上的破庙里。”
    破庙?
    听到这两个字,邵蒙嘴角抽了抽,难得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主子对居住的环境并不十分在意,不过眼下有您在身边,总不能让您跟着一起吃苦。”
    “东西已经送到了,”邵蒙再次拱手,“小人先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几位休息了,柳公子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亲自去问我家主人。”
    目送邵蒙领着小厮离开,院内几人面面相觑。
    “那个,”潘程搓了搓手,眼里带着发现重大消息的兴奋,“你们一家商量着吧,我正好有事,就先回去了。”
    “哦好,”柳安如点点头,不忘叮嘱一句,“今天的事我们也还没理清呢,你记得先不要到外面乱说。”
    “成,我你还不放心吗。”潘程信誓旦旦。
    能放心……才怪。
    柳遥默默无语,潘程虽然为人不错,但本性却是个大嘴巴,估计用不了半日,刚才发生的一切就要传得满村都是了。
    不过日后传言的事柳遥已经没有工夫在意了,潘程前脚刚离开,后脚舅母就一把将他揪住了,咬牙切齿地拽进了屋里。
    “行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出嫁男方有多少身家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着家里不说,我和你舅舅还能害了你不成?”
    “没有,”柳遥担心舅母气到,连忙伸手帮她顺气,“我怎么敢瞒着您和舅舅,真的,我之前和他在山上的时候他连多余的衣服都没有,我也是今早进了城里才刚知道的。”
    “进城?”冯雯脸上疑惑。
    “对,”柳遥艰难道,“他把外公生前开的那家香茗茶坊也一起买下来了。”
    这回不止是冯雯,连柳安如也跟着熄了声音。
    “你说香茗茶坊?”柳安如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确认。
    “是,”柳遥点头道,“就连店里摆设也都换成了外公在世时的模样,您还记得茶坊外那两串红灯笼吧,如今又都重新挂起来了。”
    “这可真是……”舅舅柳安如彻底没话说了。
    身家怎么样暂且不说,至少从今日这几件事情上看,这人应当是真心诚意想要迎娶柳遥的。
    而只要对方是真心,那确实也没什么好再挑剔的了。
    冯雯回过神来,目光带着惊奇,上上下下将柳遥打量了一遍,语气感叹。
    “哎,小柳刚出生那会儿有算命先生说他是富贵命,我还不相信来着,如今看来居然是真的。”
    “舅母……”柳遥小心翼翼。
    “行了,”冯雯抹了把脸,安抚地拍了拍他,“只要愿意真心对你就成,有没有钱的都不重要,之前以为他什么都没有你不也愿意嫁吗,如今也是一样。”
    “不是,”柳遥越发小心翼翼,“今天在城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打算七天之后成亲。”
    当然不是商量好的,不过柳遥不想殷月离在舅母那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揽了一半责任到自己身上。
    “七天!”冯雯差点尖叫出声。
    “嗯,”柳遥往房门的方向退了一步,“对了,昨天说好要到梁婶子那里取些布料,时间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不等舅母反应,提着东西便跑了。
    可惜,跑是跑不掉的,夜里回家的时候,柳遥到底还是被舅母逮住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硬把他按在屋里绣成亲用的喜帕。
    按照舅母的说法,嫁衣什么的已经指望不上他了。但至少喜帕得自己来绣,先把两只鸳鸯绣上,绣不好了不许吃饭。
    夜色昏暗,烛火摇曳。
    柳遥苦兮兮咬着指尖,对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喜帕已经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饿……
    他中午在城里就没吃什么东西,回来就是送聘礼的事,折腾到这会儿,已经饿得两眼发晕了,偏偏舅母那边还没有彻底消气。
    柳遥趴倒在桌上,感觉肚子咕咕作响。
    在香茗茶坊那会儿,徐伯原本说了让他多带一盒点心回去,是他自己急着离开所以干脆拒绝了。
    香茗茶坊虽然名义上是茶坊,但除了茶水之外,店里也会搭着卖许多香甜美味的糕点,八珍糕,雪花糕,千层饼,杏仁饼,还有酸酸甜甜的山楂酪。
    柳遥越想越饿,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猫叫。
    “你也饿了吗?”已经习惯了这只黑猫的神出鬼没,柳遥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喵。”黑猫咬住他的袖口,像是要将他往外面拖拽。
    “怎么了?”柳遥奇怪,下意识看向窗外,紧接便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院子不远处。
    那人影身姿挺拔,手里似乎正提着某样东西。
    柳遥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丢下针线,披了衣裳便朝外跑去,等站在对方面前了,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局促起来。
    “你怎么来了?”
    “点心。”青年惜字如金,只将手里的食盒直接递给了他。
    柳遥惊讶接过,“是茶坊的点心?”
    这味道实在太过熟悉,加上造型别致的圆形食盒,正是柳遥年幼时最爱吃的八珍糕。
    “是,尝尝喜不喜欢。”殷月离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
    柳遥尝了一口,酥香奶香,还带着浓郁的芝麻香气,和记忆中没有丝毫分别的味道让他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谢谢,”柳遥深吸口气,露出笑脸道,“小时候外公总会给我拿这种糕点,很甜,我真的特别喜欢。”
    殷月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碰了下他的嘴角,之后认真点头。
    “确实很甜。”
    一阵风吹过。
    柳遥双眼圆睁,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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