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笑了笑又说:“不过现在还是先消灭建奴再说。”
    “臣明白了。”郑芝龙肃然道,“等到开春解冻之后,臣便率领水师北上,至北海寻找机会歼灭建奴水师。”
    【注:北海即渤海】
    “不必寻找。”崇祯笑着说道,“你只要等着建奴水师自己送上门就行了。”
    “啥?等着建奴水师自己送上门?”郑芝龙闻言便一愣,这是怎么说的?建奴水师又不是缺心眼,又怎么可能自己上门送死?
    “郑卿可是不相信?朕保证建奴水师会乖乖的上门送死。”
    崇祯便伸手重重的一拍舆图又道:“因为朕要对建奴用兵,而且是兵分两路从海路同时对大沽口及盖州卫用兵!”
    “啥,分两路从海路对建奴用兵?”郑芝龙闻言愣在那里。
    “同时对大沽口还有盖州卫用兵?”徐应伟和阎应元也是神情勐然一震。
    不愧是圣上,气魄就是比他们大,他们只是想着攻击一点,圣上却要兵分两路同时攻击建奴的两处要害!
    崇祯又说道:“阎应元。”
    阎应元啪的立正加挺胸:“臣在。”
    “欸,现在就只是讨论,又不是立刻就要发兵。”崇祯却摆了摆手,又道,“等明年开春北海解冻,由你率领五千步兵一营炮兵突袭大沽口。”
    “届时水师会趁夜直接把你们送到大沽口外登陆。”
    “大沽口的建奴守军肯定不会多,你们趁夜突袭,定能一鼓而下。”
    “攻占大沽口之后立刻抢修铳台,然后像钉子一样钉死在大沽口!”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道:“到时建奴肯定会向大沽口发起疯狂反扑,建奴水师也必定从天津卫赶来支援,水师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之一举击灭。”
    “圣上这一手着实厉害。”郑芝龙道,“如果将建奴比作一个人的话,这大沽口无疑就是咽喉要害,若能袭占大沽口,相当于掐住了建奴咽喉,建奴若是不想因为窒息而亡,就必须得不惜代价夺回,如此就给了我们歼灭其水师的机会。”
    阎应元却笑着说:“圣上,要不然直接夺了天津吧?”
    “那不行。”崇祯摇头道,“天津卫离海边隔着百里,而且天津必定有重兵把守,等你们赶到时建奴早就已经做好准备,这就成了顿兵坚城之下,此乃兵家大忌,到时候前有坚城后又有建奴援兵,那就麻烦大了。”
    阎应元当即便不再多说什么,他是读过兵书战策的。
    崇祯又对徐应伟说:“徐应伟,你率一万新军加两营炮兵奔袭盖州,水师也会把你们送到盖州卫海滩,你们直接抢滩登陆。”
    “你的任务就是像钉子一样钉死在盖州卫。”
    “用不着担心补给,水师会保证你们的补给线安全。”
    说此一顿,又说道:“但有一点,千万不要贪功冒进,朕要你们做的就是死死的掐住这两个战略要点,要让建奴喘不过来气,更要让它持续失血,那么两年后,当朕率领大军沿着运河北伐之时,就能一战重创甚至于全歼建奴。”
    “臣等领旨。”徐应伟和阎应元同时拱手应诺。
    崇祯又说道:“有贞,皕亨,此一事非同小可,说是关乎我大明百年国运也不为过,所以这个春节你们两个就别回家了,你们就留在南京,抓紧时间做好准备,把你们守城时可能用得着的物资列一个清单,再然后尽快的准备起来。”
    “等天气转暖,北海解冻时,立刻就发兵北海!”
    顿了顿,又道:“然后在大沽口和盖州卫死守至少两年!”
    “领旨!”徐应伟和阎应元拱手再揖,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从出门时的表情及肢体动作,看得出来徐应伟和阎应元并没有太多的担心或者恐惧,看上去反而有些激动,似乎是早就盼着这天。
    崇祯又对郑芝龙说道:“郑卿,你也快些回府吧,估计郑森他们正等你回去放第一支爆竹呢,放完爆竹就要去祭告天地了。”
    “如此臣先告退。”郑芝龙起身揖了一揖,转身就往外跑。
    等郑芝龙跑远了,朱慈烺才对崇祯说道:“父皇,这可是两步险棋,一着不慎就会下成死棋,徐应伟、阎应元皆帅才,若是就此战死在盖州卫以及大沽口,岂不可惜?要不然换两个士子前去大沽口以及盖州卫?”
    “大哥此话小弟不敢苟同。”朱慈炯说道,“帅才不是攒出来的,而是从战场之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徐应伟和阎应元若能撑过此关,那才是真正的帅才,要不然也就是两个稍微出色些的士子,还称不上帅才。”
    崇祯一扭头看到旁边茶几上摆着一盘冻梨。
    当下崇祯便拿了两只冻梨,问两个儿子道:“现在有两只冻梨,一只好的,一只却是破损的,你们两个会先吃哪一只?”
    朱慈烺道:“儿臣会先吃破损的那只,把好的那只留在最后吃。”
    朱慈炯则说道:“儿臣先吃那只好的,再把破损的留在最后吃。”
    崇祯笑了笑,又问道:“那么你们觉得,这两种吃法哪种更好?”
    两兄弟扭头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崇祯悠然说,“两种用人之法,一种稳妥,另一种激进,两者本质上并没有优劣高下之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你们的需求。”
    “你们需要稳妥之时,就采用稳妥的用人法。”
    “而如果你们需要激进时,就采用激进的用人法。”
    顿了顿,又道:“至于现在,就是大明需要徐应伟和阎应元去守盖州卫及大沽口,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保证大明在最短的时间内歼灭建奴,并且不留后患!”
    两兄弟再次对视一眼,拱手说道:“多谢父皇解惑。”
    话音刚落,彝伦堂外骤然响起密集的爆竹声。
    父子三人走到堂前往彝伦堂外看去,
    只见南京的整个夜空都被爆竹炸亮。
    崇祯十九年成为过去,
    崇祯二十年,到来了!
    这时候,王承恩一脸笑意的走上前。
    王承恩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高起潜还有卢九德。
    卢九德手里端着一盘苹果,高起潜手中则端着一盆密钱。
    崇祯左手抓起一只苹果先咬了一口,右手又抓起一颗蜜钱送嘴里。
    王承恩立刻尖着嗓子唱道:“万岁爷吃频婆果,天下平安,万岁爷吃蜜钱,万方臣民甜蜜顺遂,崇祯二十年国泰民安!”
    堂外的小太监在雪地中跪倒一大片。
    随即高起潜便又给崇祯拿来了狐皮大氅。
    另外两个小太监也给朱慈烺和朱慈炯拿来大氅。
    这三件狐皮大氅还是新做的,内务府拨的银子。
    “走,去大祀坛。”崇祯抬腿就往外走,“祭天!”
    大年初一,依礼皇帝要与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勋贵一起祭告天地,以往在北京的时候要南郊北郊跑两趟,可是到了南京之后倒省事了。
    因为朱元章把天坛和地坛合在一起变成大祀坛。
    崇祯父子仨来到朝阳门外时,满朝文武还有宗室勋贵都到齐了。
    站在队伍前面的是宗室子弟,借着火光,崇祯看到了不少张熟悉的面孔,比如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还有唐王朱聿鐭。
    朱由崧对着崇祯露出讨好的笑容。
    朱由崧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市易所的差事。
    甚至觉得在市易所当差比当藩王更有意思。
    因为朱由崧已经在市易所找到了人生价值,他现在可是皇家市易所新评选出来的十大金牌伙计之一,找他代理需要排队。
    唐王朱聿鐭后面的宗室崇祯就不认识几个。
    其中有个穿郡王龙袍的脸色很难堪,估计就是靖江王。
    不过崇祯根本没有理会,朕管你心情好坏?心情不好拿脑袋撞墙去。
    宗室子弟之后就是勋贵,也有不少熟面孔,比如说闽国公郑芝龙,又比如说楚国公左梦庚,再比如说夏国公黄得功。
    还有一等忠勇子金声桓等边军旧将。
    崇祯便走上前去与黄得功等人逐一握手并且寒暄几句。
    郑芝龙、黄得功等人新晋勋贵便有些懵,跟圣上握手?
    徐弘基、朱国弼、常延龄、刘孔昭等老勋贵便也等着崇祯走过来与他们握手,然而崇祯却直接就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一个人不可能讨好所有人。
    大明若想要中兴,就势必要将原来的旧贵族得罪个遍,这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所以完全没必要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这些旧勋贵身上,反正这些旧勋贵已经掀不起什么浪,油水也已经被榨得差不多。
    勋贵的后面便是文武官员。
    此外还有内务府的一些官员。
    汇合了所有人后,一班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大祀坛而来。
    就在崇祯带着宗室子弟、新旧勋臣及文武百官到大祀坛祭告天地的同一时间,多尔衮也在玉河桥东萨满堂举行新年祭祀。
    建奴的国教虽然已经从萨满教改成喇嘛黄教,
    但是大年初一祭祀萨满的仪式却被保留下来,这也是对老奴奴尔哈赤的尊重。
    祭祀萨满的仪式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由谁来主祭?是由小皇帝顺治主祭,还是由多尔衮这个皇父摄政王来负责主祭?
    小皇帝福临现在已经十岁了,个头也窜到多尔衮肩膀。
    不过福临对多尔衮却更恭顺,甚至直接改口称皇阿玛。
    “皇阿玛。”福临恭敬的说道,“今年就由你来主祭吧。”
    “这不好吧?”多尔衮假惺惺的说,“摄政王主祭不合适。”
    “摄政王主祭有何不可?”刚林立刻出列说,“昔老汗身子不适时,皆是由大贝勒代为祭祀,大贝勒可,皇父摄政王有何不可?”
    在场的不少八旗贵族闻言都是怒视刚林。
    甚至就连多尔衮的亲哥阿济格也是神情不善。
    在福临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多尔衮主持祭祀。
    祭祀完了萨满神,更有意思的一幕来了,因为按照礼仪,接下来就该是皇帝与皇后到坤宁宫中祭祀送子娘娘,祈求皇室的子嗣多多。
    这个以前是没有,因为福临还没有大婚。
    但现在改由多尔衮主祭,那就可以祭祀了。
    多尔衮虽有福晋,可他的福晋并不是皇后。
    布木布泰倒是挺合适的,可是她毕竟还没有嫁给多尔衮。
    但是今年的多尔衮也不知道是不是脑筋搭牢了,居然强拉着布木布泰并排跪倒在送子娘娘的神龛下连叩了九个响头。
    更绝的还是福临这个小皇帝。
    等多尔衮和布木布泰起身后,福临便啪啪一甩衣袖跪倒在两人跟前,高声说:“儿臣福临恭祝皇阿玛和皇额娘多子多福。”
    “皇儿平身。”多尔衮一脸满足。
    布木布泰也是俏脸晕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但是底下观礼的镶黄旗、正黄旗贵族诸如鳌拜、谭泰、塔瞻、图赖还有巩阿岱等却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终于走完新年祭祀流程,多尔衮带着多铎回睿亲王府。
    “十四哥,福临这小崽子肯定是装的。”多铎小声说道,“你得当心,这小崽子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隐忍,长大还得了?宜趁早除之。”
    “老十五,你着什么急。”多尔衮摆手道,“朕自有打算。”
    多铎神情一动,又问道:“十四哥,这么说来今天的祭祀你是故意为之?”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会有那么蠢?蠢到因为一个女人触怒两黄旗贵族?”多尔衮轻哼一声又说道,“这是一次试探,也是引诱。”
    多铎道:“引诱那些对十四哥不满的人跳出来?然后借机搞一次旗务整顿?最好是再进行一次换旗,把我们两白旗和两黄旗的旗色换回来。”
    “换旗?”多尔衮哼声道,“朕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换旗。”
    顿了顿,多尔衮脸上又露出一抹忧色,接着说:“老十五,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老汗创立的八旗议政制度已经对大清的壮大形成了阻碍。”
    多铎凛然道:“十四哥,你要废除八旗议政制度?”
    “是的。”多尔衮说道,“大清的皇权必须得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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