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明鉴。”范文程道,“开春发兵确实可以收奇效。”
    “确实如此。”宁完我道,“春天对于蒙古各部落来说极为重要,母马要在这个季节产下小马驹,母羊也要在这个季节产下小羊羔,我大清兵这时候打过去,蒙古人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乖乖的向我投降。”
    洪承畴说道:“关键还是可以先发制人,进而各个击破。”
    “对,先发制人。”多尔衮道,“不出意外的话,伪顺和蒙古诸部落肯定会选在秋高马肥之际会盟,进而发兵,可我大清偏要在开春就发兵。”
    洪承畴皱眉说道:“唯一可虑,就是南明的反应。”
    多尔衮的脸色立刻垮下来,明朝的反应确实要考虑。
    据说,崇祯刚刚又招募了27万募兵,并且正在加紧训练。
    有时候多尔衮也是会沮丧,沮丧于清廷与明朝的巨大的实力差距。
    明朝都已经被伪顺和清廷打成那样了,居然还有财力一次招募27万募兵!
    相比之下,这次回北京后,多尔衮也只敢将八旗汉军从一万余人扩编到五万人,再多他就不敢再招了,担心喧宾夺主。
    多尔衮道:“也不知道南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我们开春发兵,南明是否有能力从徐州或山东出兵北伐?”
    换成去年,多尔衮绝对不会有此担心。
    可是现在经历了徐州大战的失败之后,多尔衮已经不敢有丝毫大意。
    宁完我忽然说道:“主子,骆养性不是策反了南明的锦衣卫指挥使?算算时间,骆养性他们也该到北京了吧。”
    事情就有这么巧,正说呢,侯方域进来禀报道:“主子,天津总督骆养性求见。”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多尔衮哈哈一笑说,“有请,快请骆养性进来见朕。”
    不片刻,便看到一个身穿马褂头戴暖帽的官员快步进来,走到多尔衮跟前之后,啪啪一甩衣袖跪地:“臣骆养性,叩请皇父摄政王金安。”
    “免了。”多尔衮道,“骆养性,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李什么琏呢?”
    骆养性道:“回王爷,李若琏在门外候着呢,没有您的允许不敢擅入。”
    多尔衮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让他进来,正好朕有问题想要请教他。”
    骆养性当即扭头对着门外高喊道:“李若琏,快进来吧,皇父摄政王要见你。”
    随即一个身影走进来,依照汉家礼仪向多尔衮长长一揖:“参见皇父摄政王。”
    “你便是李若琏?”多尔衮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若琏,接着问道,“当初跟着崇祯从北京溃围的几个武臣之一?”
    “是的。”李若琏直起身不吭不卑的应道。
    多尔衮又道:“听说当初从北京溃围之时,崇祯只召了九个文臣、四个勋贵以及两个锦衣卫的武官,这是真的吗?”
    “此乃讹传。”李若琏摆摆手说,“溃围前,崇祯曾经遣百余中使给朝中不下百个文臣武将及勋贵传口谕,但最终仅仅只有十五人奉诏。”
    “原来如此。”多尔衮闻言笑道,“这样就说得通了。”
    说到这一顿,多尔衮又关切的问:“见过你的家人了?”
    “已经见过了。”李若琏感激的道,“多谢摄政王照拂。”
    “欸,这没有什么。”多尔衮说道,“我们大清素来重视忠臣良将,像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正是我们大清所急需的,也就是崇祯有眼无珠才这般待你。”
    李若琏感激涕零道:“摄政王如此大恩大德,臣无以为报……”
    “朕不需要你报恩。”多尔衮打断李若琏道,“朕只要你勤勉任事,为大清贡献自己的一身本事就好,从即日起,你仍旧任锦衣卫指挥使。”
    李若琏激动的应道:“臣定当为摄政王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就不必。”多尔衮摆摆,又接着说道,“不过朕有几个关于南明的问题想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不可专挑好听的说与朕听。”
    李若琏道:“摄政王只管问便是了,臣知无不言。”
    多尔衮道:“南明现在的政局如何?听说前一阵子闹出很大风波?”
    李若琏道:“摄政王说的是弑君桉以及栽赃桉吧?崇祯通过这两桩大桉完成了对东林党的大清洗,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尽是帝党。”
    洪承畴道:“这么说,崇祯已经彻底掌控了朝局?”
    “是这样。”李若琏道,“当今首辅路振飞就是崇祯的一条应声虫。”
    多尔衮脸上便多了一份忧色,又问:“听闻崇祯募了20多万募兵?”
    “确切点说,是27万!”李若琏道,“眼下正在南京进行集中训练,不过军械未齐,距离成军还早得很。”
    宁完我问道:“听说江南八府一州有许多稻田改为桑田、棉田、苎麻田及油茶田等,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事属实。”李若琏道,“江南六千多万亩农田,至少已经有一半改为桑田、棉田、苎麻田及油茶田。”
    多尔衮心下掠过一抹暗喜,又问道:“这却是为何?”
    “因为崇祯这狗皇帝贪财。”李若琏道,“所以想要多织丝绸、棉布,多榨油,并高价卖给西夷以及百姓,敛聚银子。”
    “这不对吧。”洪承畴说道,“据我所知,崇祯生活颇为俭朴,常与士卒吃一样伙食,他也没有广纳妃嫔,迄今为止连一个妃子也无,清苦至此,他要银子何用?”
    “这个在下也是不甚清楚。”李若琏说道,“但崇祯确实贪财,他不光下令江南的农田改种桑苗以及棉花,还弄了个皇家银号,勒令大明的官绅商贾将家中银子存入银号,又弄了个什么狗屁市易所,通过低买高卖大肆侵吞银子。”
    说到这一顿,李若琏又道:“有人曾估算过,崇祯敛聚的银子已经超过二亿两!”
    多尔衮忍不住跟洪承畴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若琏所说的这些情况,与潜入江南的细作打探到的情况基本没差多少,可见他没有隐瞒或撒谎。
    洪承畴又问:“徐州的十几万边军还有淮安的二十万乡勇现在怎么样了?”
    “都裁撤了。”李若琏说道,“崇祯舍不得花费银子,嫌边军的饷银太高,就把三十镇边军一朝裁撤殆尽,还把徐州的五百万亩耕地卖给了边军,把之前发下去的几百万两饷银以及赏钱又收了回去。”
    这个情况多尔衮他们也是知道的。
    但是多尔衮不相信:“真的裁撤了?”
    “真裁撤了。”李若琏说道,“不过,大清兵若南下,崇祯这个狗皇帝估计又会把这三十镇边军重新召集起来并送上战场。”
    多尔衮问道:“大清兵不南下,明军会否兴兵北伐?”
    “这不可能。”李若琏断然道,“崇祯其实根本不打算北伐,而只是想要保住江南半壁江山而已,何况崇祯就算有心北伐,现在也没这个条件,因为户部太仓库和内廷司钥库的存粮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石粮食而已。”
    “好,李指挥使你一路辛苦了。”多尔衮宽慰一句,又对骆养性说,“骆养性,你先陪李指挥使回家安顿。”
    “臣等告退。”骆养性带着李若琏离开了睿亲王府。
    “三位先生,你们是怎么看的?”李若琏刚一离开,多尔衮便问道。
    范文程说道:“李若琏对答如流,而且所说的情况与我们知道的也是大差不差,可见他并未撒谎或隐瞒。”
    “奴才附议。”宁完我深以为然。
    洪承畴说道:“但是奴才绝不相信崇祯无北伐之念!”
    “朕亦不信,崇祯无疑一代雄主,这一点母庸置疑。”说此一顿,多尔衮又道,“不过南明没有多少存粮,这点应该也是真的。”
    “这点奴才也是这般认为。”洪承畴道,“去年年中的徐州大战,我大清固然是消耗了不少钱粮,而南明的消耗相比我大清只多不少,又要安置三十镇边军以及二十万乡勇,还要养活开封府的一百多万逃难百姓,粮食就跟流水似的流出。”
    “这就够了。”多尔衮说道,“只要南明没有太多存粮,也就没有能力出兵北伐,如此我大清就可以放心对土默特用兵。”
    决策一做出,多尔衮便立刻召来祁充格、刚林等满臣,命令他们筹集粮草及军械,让兵仗局加紧打造红夷大炮及燧发枪。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元宵佳节。
    新军刚走到安庆府的太湖县,才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
    崇祯对行军期限的估计出现了严重误判,主要是因为开春之后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大别山中的积雪更厚,简直寸步难行。
    在大腿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军,别提多酸爽。
    不过没有一个人抱怨,无论是勤王士子还是新军将士,纵便是全副武装外加辎重,也没有一个人发牢骚。
    勤王士子是已经吃惯了苦头。
    而新军将士则根本不觉得苦。
    对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这算个啥?
    只要能吃饱饭,有饷银可领,别说是区区一座大别山,连昆仑山他们都能翻过去,无非就是走得稍微慢些。
    真的,有些新军将士舍不得刚发的皮靴,居然脱下来捆在肩上,然后光着脚赶路。
    当然,这种行为遭到了崇祯的严厉斥责,并勒令光脚行军的将士重新把皮靴穿上,大雪天光脚行军是不允许光脚行军的,会冻伤的。
    “滋!”崇祯脚下一滑摔倒在了雪地中。
    “万岁爷。”王承恩、高起潜赶紧连滚带爬的抢上前搀起崇祯。
    朱慈炯这个亲儿子反而慢了一拍,落在了王承恩和高起潜后面。
    看着一脸紧张的王承恩和高起潜,崇祯心下也是感慨,王承恩不用说了,便是高起潜这家伙虽然有着诸多的缺点,但真是个好奴才。
    也就难怪,那么多明朝皇帝会重用太监。
    当下崇祯问高起潜道:“高伴伴,你是否觉得朕对你们这些内侍太苛刻?”
    “万岁爷,老奴万万没有这等狂悖想法。”高起潜一脸惶然道,“似老奴这等内侍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无论万岁爷怎样样对待我们,打也好骂也罢,就杀了也应该,奴才等绝无半句怨言,奴才等只知效忠皇家,效忠万岁爷。”
    “高伴伴,你这话就违心。”崇祯笑道,“朕要是现在就下令将你诛杀,你的心里真就没有半点怨怼?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呃……”高起潜只能说,“万岁爷火眼金晴,老奴这点心思哪能瞒得过您。”
    “高伴伴,朕待你确实有些过于苟刻了。”崇祯拍了拍高起潜,又笑着说道,“你多次替朕挡箭消灾,朕都没有赏你,属实不应该。”
    “万岁爷。”高起潜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崇祯又道:“咱们大明朝前前后后那么多太监,如刘瑾、王振又或者魏进忠,都可谓权倾朝野,却没有一个得以封爵,唯独曹吉祥一人受封昭武伯。”
    听到这里,高起潜不由得怦然心动,不是吧,这是要封伯爵?
    稍稍一顿,崇祯又笑着说:“高伴伴,朕现在就敕封你为大明朝第二个伯爵,一等忠勇伯,并荫一子侄入下科国子监。”
    “万岁爷!”高起潜便嗷的一声哭拜于雪地。
    看着跪地上痛哭的高起潜,王承恩一脸羡慕,同时有些失落。
    “王大伴。”崇祯却忽然扭头看着王承恩道,“你对朕的忠臣就更不必多说,甲申国难若是没有你在,朕早身死多时,又岂能复有今日?”
    说此一顿,崇祯又肃然道:“所以朕要让你成为大明朝第一个封侯爵的内侍,朕现在敕封你为忠贞侯,并荫一子侄入下科国子监。”
    “万岁爷。”王承恩惶然,“老奴受之有愧。”
    “你无愧。”崇祯肃然道,“这是你应得的。”
    又将高起潜搀起,接着说:“王大伴,高伴伴,谁忠谁奸,谁可用谁不可用,朕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句话,只要你们勤勉任事,朕绝不会亏待你们。”
    “老奴等叩谢万岁爷隆恩。”王承恩、高起潜重重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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