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说朱高远。
    在归德其实只耽搁了半个晚上,就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归德的局势理出一个头绪,安排好了归德的事情之后便又继续南下。
    而且从归德往南已经处于明军控制之下,
    所以朱高远及随行的一千夷丁不用再昼伏夜行。
    所以从归德往南就是昼夜兼程,速度变得更快。
    从通州到归德一千多里,朱高远走了九个晚上,但是从归德府到仪真八百多里路,却只走了六天,日均一百四十里!
    这个行军速度已经非常接近夏侯渊的疾行记录。
    被史书冠以“夏侯疾行”的夏侯渊曾经创造出过六天一千里的骑兵长途行军记录,这也是史书明确记载的行军记录。
    赶到之后还能投入作战。
    还有虎豹骑一天强行军三百里,也是到达之后立即投入战斗。
    不过这些行军记录跟蒙古骑兵相比就不算什么,蒙古骑兵能在两个月内长途急行军上万里,平均每天行军一百八十里以上!
    十三世纪蒙古骑兵的几次西征,日均速度都在150里以上。
    更夸张的是蒙古骑兵不光行军,还把打仗的时间包括在内。
    当然,蒙古骑兵的有个优势是中原骑兵没办法比的,那就是马多。
    蒙古骑兵通常有两匹马甚至于三匹马,可以换着骑,中原骑兵一般只有一匹马。
    朱高远的这一千夷丁同样是蒙古骑兵,人是蒙古人,马是蒙古马,但只有一匹马,所以半个月一千八百多里长途行军下来,一千夷丁没什么事,战马的掉膘现象却极其严重,有不少战马已经处于累死的边缘。
    马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子,你不让停它就一直跑到死。
    再一个就是那些太监还有勋贵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尤其那几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勋贵,早已经叫苦不迭。
    但是朱高远丝毫没有体恤的意思,继续强行军南下。
    终于在五月四日傍晚,朱高远率一千夷丁赶到仪真。
    ……
    行辕外响起号角声时,黄得功正在自己的帐中喝酒。
    黄得功也是行伍出身,但是跟同样行伍出身的刘泽清有着本质的区别,跟高杰和刘良佐这两个流贼出身的家伙更截然不同。
    黄得功剿贼每到一地,都会严格约束军纪,绝对不允许滋扰劫掠百姓。
    除非遇到流贼来攻城,否则黄得功甚至都不允许自己的军队进城驻扎,而只允许在城外驻营,对百姓是秋毫无犯。
    也正因为这,庐州府、安庆府还有池州府的老百姓都有人给他立生祠,这可是老百姓自发的行为,而非遭人逼迫。
    由此足见黄得功的军纪有多严明。
    而且黄得功也不贪财,也不好色,唯一就是好喝酒。
    黄得功几乎每餐必饮,前期还能控制自己不致喝醉,但是到了成为江北四镇军阀之一也开始膨胀,几乎每饮必醉。
    但是现在黄得功还没有开始膨胀。
    听到辕门外号角声起,黄得功还道是高杰领兵来犯,心说流贼就是流贼,是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终于还是把狗爪子伸到南京来了?那么今天,本镇就斩断你狗爪,也好让你这个贪得无厌的流贼长点记性。
    当下黄得功推断起身:“来人,替本镇披甲!”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掀帘入内,替黄得功披甲。
    只片刻,直身扎甲便已披好,再把兜鏊往头上一戴,又从家丁手中接过双铁鞭,黄得功便昂然出帐,他的兵器是双铁鞭。
    这时候,黄得功麾下的三万兵马已经冲出帐篷并且开到栅栏后严阵以待,这三万人都是蓦兵,其中甚至还有七千多骑兵。
    黄得功的兵力虽然不及高杰,但是实力还是很强的。
    “总镇!”见黄得功骑马过来,将士们纷纷让到两侧。
    流贼攻陷北京之前,崇祯曾下诏敕封吴三桂为平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但是军中将士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总镇。
    黄得功颔首致意道:“贼寇呢?”
    副将田雄皱眉说道:“禀总镇,好像不是高杰那个贼子。”
    “什么,不是高杰?”黄得功说话间已经策马来到阵前,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支阵容严整的骑兵已经在对面排开了骑阵。
    这支骑兵的数量并不是非常多,顶多也就一千骑这样子。
    但是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黄得功经历过无数大战,是个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比他麾下那七千骑兵要强出一大截。
    再一个就是这支骑兵似乎是强行军过来的,不少战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
    黄得功脸上立刻露出疑惑之色,这样不惜马力的强行军,遇敌之后还有马力打仗?这是上赶着来给他送人头吗?
    这时候,对面忽然响起号炮声。
    随即有一骑从阵中缓缓走出来,往这边来。
    等离得稍微近了些,才看清这人穿着蟒袍,戴着三山帽,竟然是个太监。
    看到这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黄得功两侧的部将及家丁纷纷挽弓搭箭,准备要一箭射死这个太监,黄得功急忙伸手制止。
    等到离得再近一些,能看清那太监的长相,黄得功顿时之间就变了脸色。
    黄得功曾经在京营当过副总兵,认识紫禁城的不少大太监,眼前这位更是化成灰他都能够认出来——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黄得功急忙翻身下马长揖到地。
    大明朝的文官自恃清高,不把太监放在眼里,武将可不敢。
    换成平时,王承恩未必会正眼瞧一眼黄得功,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大乱,武将的地位事实上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不敢当,靖安伯折煞咱家了。”
    王承恩赶紧下马回礼,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公公小心!”黄得功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小心地滑。”
    “这不是地滑。”王承恩摇头道,“是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给累的,咱家这两条腿,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矣。”
    “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
    黄得功闻言神情一凝,怎么回事?
    王承恩却又一摆手道:“不说这个,靖安伯赶紧随咱家去叩见圣上。”
    “圣上?!”黄得功一下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瞪着王承恩大吼道,“王公公,你刚才说什么?圣上?我没听错吧?”
    黄得功这一声吼,前排将士也听见。
    “圣上?”前排将士顿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咱家还敢骗靖安伯不成。”王承恩摆摆手又道,“快请吧。”
    当下黄得功将双铁鞭往马鞍侧一挂,便撇下王承恩向着前方的骑阵飞奔而来,一边口中高喊着圣上。
    大明朝得国最正,皇帝在士绅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动摇。
    所以尽管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也有黄得功的一份,但是当他得知皇帝还活着,便毫不犹豫的将朱由崧撇一边。
    有皇帝在,还要监国做甚?
    “圣上?圣上!圣上安在?!”
    黄得功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
    列队的蒙古骑兵逐次让到两侧。
    很快一个声音从队列深处响起:“靖安伯,朕在这。”
    伴随着这声音,一排文官缓缓让到两侧,露出一个披棉甲的中年男子。
    说中年男子其实并不恰当,崇祯今年不过三十三岁,但是由于常年操劳国事,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看上去也很憔悴。
    半个月跑了一千八百多里,能不憔悴吗?
    黄得功是见过崇祯皇帝的,也认得崇祯。
    看着满脸憔悴两鬓斑白的皇帝,黄得功哇的哭出声。
    黄得功是真哭,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跟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他们不一样,黄得功还是极为敬重君父的。
    黄得功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对儒家孝道的推崇相比读书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高远被触动情绪,竟然也跟着哭出声,然后是太监跟着哭,再然后文官武将和几个勋贵也跟着哭,最后一千夷丁也跟着抹起眼泪。
    夷丁也被勾起情绪,想起被遗弃的妻儿,也是难过。
    这一幕却把对面列阵的三万明军看懵掉,什么情况?这啥啊?
    好半晌,君臣一干人才逐渐的收住眼泪,列阵的夷丁也慢慢止住悲声。
    “圣上。”黄得功哽咽着道,“从北京南下这一路上,您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吧?臣之前没能北上勤王,之后也没能到半道上迎接圣驾,罪该万死!”
    “这一路确实辛苦,也好几次险死还生。”朱高远笑道。
    “不过,都过去了,朕不是好好的到了仪真,见到爱卿了吗?”
    “对对,圣上所言极是。”黄得功连连点头道,“只要有圣上在,大明就还在,流贼就休想翻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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