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丘志清笑道:“赵兄和璞玉兄想必不是单纯的来找贫道叙旧的吧?”
    “果然瞒不过冲和兄,实不相瞒,此次我等来此,是受官家所托,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下道长。”说罢竟然提起酒壶就给丘志清和孟珙斟酒。
    丘志清倒是无所谓,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大家相互斟酒也是常事,孟珙可有些吃不消,慌忙站了起来,之前可没说还有这一着啊。
    赵与莒警告的瞪了一眼孟珙,给他满上,再给自己满上。孟珙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道:“这个凳子坐着不太舒服,我起来拉伸一下筋骨!”
    丘志清无语,这都什么破理由?他哪怕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自己认识的这位赵与莒,地位上可能比孟珙要高上不少,所以孟珙才会有如此表现。
    要是被孟珙知道丘志清的想法,孟珙要哭惨,这何止是高上不少?简直是高的没边了,那就是他眼中的“天”!
    不再理会孟珙,丘志清笑道:“热爱祖国,为国出力,乃是每个华夏之人应尽的义务,赵兄尽管问,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与莒丝毫不觉得这句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很是欣慰。
    “听闻西行万里,一言止杀的长春真人丘处机是冲和你的师长?”见丘志清点头应“是”,赵与莒好奇道:“听闻长春真人西行三万五千里地,这才赶上铁木真的西征大军?”
    丘志清有些尴尬,回到:“赵兄,此事我却是不是太清楚,不过理应是大差不差的!”同时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总之不可能是直线距离就是了。”
    听了丘志清此话,孟珙沉默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赵与莒亦是沉默不语。丘志清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这两人都这幅表情。
    不由问道:“两位兄台,这是???”
    赵与莒长长叹了口气,这才道:“如此幅员辽阔的国度,汉唐亦有所不如,我等真的有胜算么?”
    第七十三章 三人游湖
    赵与莒此话一出,就连孟珙和丘志清都有些默然,这个年头的蒙古人是真的强。可这并不代表南宋就没有一战之力。
    孟珙终究是能战,敢战的儒将,既有武将的血性和勇气,亦不缺书生的意气!很快便回过神来。
    坚毅的道:“不论如何,蒙古人亦不是不可战胜,以末……以在下浅见,只要指挥得当,后勤足够,在下就敢领兵一战。”
    说到这,倒是激起了他的豪迈之情,斗战之心,也不管这酒是谁帮他倒的,一口闷了,而后重重的一顿,道:
    “且金国哪怕苟延残喘,丢了河东河北,亦能在卫州和大昌原大败蒙军,如若不是……”
    说到此节,孟珙却是悻悻的闭上嘴巴,虽然一时豪迈,不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还是有谱的,祸从口出啊。
    对此,丘志清却是不慎明了,一脸疑惑的看着孟珙,一阵春风吹过,杨柳依依,随风摆动,一点点柳絮飘起,孟珙假装看着二月天的西湖美景,
    任丘志清怎么看,他就是不正眼看丘志清。
    赵与莒见此情形,心中好气又好笑,笑的是他孟珙堂堂万军统帅,竟也如此无赖。气的是值此三人行之时,孟珙尚且不敢实话实说,可想而知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对他坦诚?
    想到此节,赵与莒难免有些失落,开始沉默不语!丘志清见两人在孟珙的豪迈之语,说到一半被他自己咽回肚子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心下好奇,虽知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谈话大忌,可丘志清还是没按捺住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如若不是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孟珙继续装傻:“没什么!”
    赵与莒却是接过话头,道:“还是我来说吧,璞玉兄有些顾忌也是情理之中,那是绍定四年的事情了……”
    原来绍定四年,也就是三年前,那时候蒙古在潼关和黄河与金国激战,却是并未占到什么便宜,窝阔台乃命拖雷率军借道汉中,顺汉水而下,侧击金国南阳腹地。
    南宋自然不肯,他们还想拿金国当屏障呢。哪知蒙哥凶猛,四川制置使桂如渊畏敌如虎,不思拒敌,遭受受攻击之后反而以没有收到抵抗命令为由,弃城而逃。
    导致汉中几十万军民遭殃,其本人身为四川制置使,却因为是史弥远的心腹,只是得了个丢官罢职的下场……
    之后便是钧州城外三峰山一战,彻底葬送了金国精锐,金国灭亡已成定局,眼看事不可为,南宋只得与蒙古结盟,一齐灭金!
    听赵与莒这么一说,丘志清倒是想起来了,自己那时候刚下山便在蓝田遇到了洪七公,那时候的洪七公正是在大散关让那些个宋国官员给气走的。
    把自己当初刚下山之时的遭遇说与赵与莒和孟珙听,两人皆是扼腕叹息,如若当时收好西川蜀口,亦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见气氛有些低迷,丘志清道:“我坚信,只要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财,我们大宋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蒙古军再厉害又如何?此次我在汴梁便看到很多汉卒,这说明什么?”
    孟珙面色一震,道:“冲和牛鼻子说得对,我在蔡州之时也看出,蒙军战力确实是强,然而他们人数却是不多,我等只要收复故土,压缩他们所占领的中原地盘,如此,此消彼长,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对此,赵与莒不置可否,拿起自己的酒杯,来到船舷边上,看着西湖游人如织,往来穿梭,湖上各类华丽大船在湖中惬意游荡,心中略有感慨。
    如此花开时节,良辰美景,品酒游湖又有何不可?为何还要去招惹那些个北方蛮子呢?诸位先帝都是如此这般,我又是何必?
    正当赵与莒这般想着,面色亦是有所缓和,开始欣赏起这西湖美景之时,丘志清不合时宜的念了一句:“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不知何时,丘志清亦是站在赵与莒身旁,看着西湖美景和游湖美人,不争气的发出了羡慕的感慨之语。
    然而此话听在赵与莒耳朵之中却并非如此,这哪里是丘志清的羡慕,明明就是丘志清对他的一种无声的嘲讽。
    为自己刚刚竟然想放弃而暗暗羞愧,赵与莒侧身,认真的看着看着丘志清,道:“冲和兄,你出生北地,可否和小弟透露个实情,北地的百姓如何看待我赵家!”
    赵与莒此话一出,坐在那里没动的孟珙恨不得自己今天没带耳朵来。这实在是冲击太大了,朝丘志清猛打眼色。
    同时心中暗暗祈祷:“我的冲和老弟,你可别瞎咧咧啊,不然老哥也救不了你!”
    孟珙的心里话并没有如他所愿,被丘志清聆听到。不过赵与莒这话却让丘志清不太好接,这当朋友的面吐槽人家祖宗真的好么?
    兴许是看出了丘志清的犹豫,赵与莒面色坚定,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冲和兄但说无妨,此地就我等三人(曹内侍算他的影子),皇天后土为证,哪怕时候有人以此事追究于你,我也会舍命相护!”
    说实话,丘志清是有些感动的,嗫嚅了一会儿,丘志清说出了一句让赵与莒很是无语的话:“我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我本是江湖客,来去本自由,我担心的是你们啊!”
    “无妨!”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丘志清略感震撼,犹豫片刻,便道:“我与你们讲个故事吧,那还是嘉定十三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下山……”
    于是丘志清把十多年前西河堡发生的一幕幕,一声声对话,说与赵与莒和孟珙听。赵与莒越听越沉默,孟珙则是越听越感觉窝囊。
    “真是如此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恨其不为么?倘若大宋北伐,你全真道将何去何从?”赵与莒目光炯炯的看着丘志清。
    丘志清又把之前的话郑重的说了一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热爱祖国,为国出力,乃是每个华夏之人应尽的义务!”
    “好好好!”赵与莒连叫三声好,这才接着道:“今日即兴游湖,却差点被美景所惑,一念之差,差点万劫不复,来!我等同饮!”
    虽然丘志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他都这么给面子了,自然也要给他留点面子,这次赵与莒给孟珙倒酒,孟珙也不敢再躲了,老老实实端着杯子与两人碰杯对饮。
    接下来的时间之中才是重点,孟珙和赵与莒轮流发问,丘志清作答。
    对他去过的山东,河北,河东,河南,关中等地的民生民情一一询问,曹内侍在一边快速记录。同时对黄河的情况,以及各个渡口的运力等详细询问。
    当然,太过专业的,丘志清是答不出来的,而孟珙却能在丘志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讲述之中得出一个个可靠的数据和答案。
    委实是在丘志清和赵与莒面前秀了一把。特别是赵与莒,看孟珙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这一幕被一旁的丘志清看在眼里,不由的暗暗为这两位好友担心,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三人便在这问答之中度过了一下午,而老内侍的记录已经有了两摞纸,一厚一薄,厚的是两人的问题以及丘志清的回答,薄的,是孟珙的结论。
    春日的暖阳缓缓的沿着远处的雷峰塔滑落,金光照在波光粼粼的西湖之上,倒映在一艘游船中,船舷旁的三人脸上。
    正是问答结束的赵与莒三人!
    此情此景,赵与莒忍不住吟诗半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可能觉得这两句有些不应景,赵与莒又给两人的酒杯满上,而后语含坚毅的举杯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定鼎北伐,自今而始!愿大宋中兴!”说罢,把酒杯一举!
    丘志清沉思片刻,举杯往赵与莒杯子上一碰,亦是祝愿道:“纵使人潮汹涌,光阴似箭,愿所有驰骋皆能奔向光明!愿王师北定中原!”
    说罢,举着杯子看向孟珙,赵与莒亦是看着孟珙,此时孟珙倒是没了之前的拘谨,放开胸怀,了然一笑,道:“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烟火向星辰,追亡逐北,所愿皆成真!”
    说罢,杯子一举,三个杯子砰在一起,在曹内侍的眼中,夕阳便如落入三只杯子中的仙丹一般,消失在天地间,融入酒水内,流入三人腹中……
    第七十四章 第三道境
    赵与莒和孟珙走了,临走之时送了他一块团龙玉佩,丘志清接过一看,乐了!这不是当初自己翠虚师叔给自己的那一块团龙玉佩么?
    自己当初离开之时把玉佩还给了翠虚师叔,没想到时隔十余年,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上。
    兴许是知道丘志清在想什么,赵与莒笑道:“如何?这便是当年先帝给翠虚真人的那块团龙玉佩了,真人离开之时给了我,我又给了你,以后他就归你了,什么时候没钱了,拿去换钱都成!”
    见丘志清尴尬,赵与莒很是开心,这位可是知道丘志清是常年没钱的那种道士,之前没少听丘志清的行医救人的经历!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以后不要夜闯宫城了,想进宫了,便拿着此玉佩,报出曹大伴的名号,自会有人领你进去的……”
    丘志清在岸上,看着远去的游船,轻笑一声,便把团龙玉佩挂在脖子上,放入衣领中,转身离去。就连那根丝线都是丘志清当初从自己的拂尘上扯下来编成的。
    这一切就像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游船之上,看着岸上转身步入山林之间的背影,赵昀问道:“孟卿家以为如何?”
    此时的孟珙亦已没了之前刚升起来的那丝豪迈,恭恭敬敬的侍立于赵昀身后,恭敬答道:“官家,冲和道长只是率直了一些,其实并非对天家有什么不敬。”
    赵昀回到桌子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孟珙见此,转身侍立一侧,这次他可不敢再坐着了。
    小酌一杯,赵昀这才道:“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既然他认为我还是赵与莒,那我便是赵与莒又何妨?我说的是收复三京的事情!”
    孟珙恭敬一礼,道:“圣明无过陛下,有一句话虽然不中听,但冲和道长说的很对,三万里之遥的国度都难以逃脱被蒙古征伐的命运,何况卧榻之侧乎?”
    听闻此话,赵昀先是沉默片刻,语气先是喃喃,而后坚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句话,赵昀念叨了三次,精气神愈盛,直至坚定不移!
    此时的赵昀,才算真正的丢掉幻想,和?拿什么和?你以为人家只是来敲诈一番的么?不!人家是来要你全家人性命的,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拿什么去战!
    ……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细雨飘落的沙沙声,附和着林子中的虫鸣鸟叫,却是仿佛让丘志清眼前的世界都更加活泛起来。
    离开汴梁之后一路南下直到此刻,才终于放下心中顾念,念头通达之下,看世间万物都觉美好,更遑论本就迷人的西湖美景?
    夕阳刚落,春雨又至,丘志清干脆不走了,面向西湖旁坐下来,也不运功,亦不入定,就这样惬意的看着远方西湖。
    原本如沉睡的镜面一般的西湖,被春雨轻轻敲醒,泛起了一层薄雾,反射出莹莹光泽,岸边的柳絮,桃、李、海棠,纷纷把花瓣送给西湖当点缀!
    当最后一丝落日余辉消散,夜幕笼罩西湖,这一刻,丘志清仿佛感觉自己就是这风,这雨,这月色,这西湖!神思不断拔高,拔高!最后一跃……
    呈现在丘志清的视角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五彩斑斓,色彩缤纷,变成了单调的灰白色。自己可以随意飘荡了,他知道这是终于步入第三道境——阴神!
    在此刻丘志清的视角之中,那些一朵朵的火,是生命之火,流动的是水,水中火是鱼虾,那拂动的清风无形而有质!
    丘志清视角一阵模糊,便不断的开始下落,在那一瞬间,他瞥见了自己,原来此时的自己,没有生命之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眼皮轻轻一跳,那个色彩缤纷的世界又回来了。
    《庄子·大宗师》有言: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摒除了“生”也就没有“死”,留恋于“生”也就不存在“生”!修道二十余载,这才体会到一点庄子的话中之意。
    不知庄子本人又是何等境界高远……
    想到此处,丘志清不禁摇头失笑,今时今刻,他才摸到所谓“真人”的门槛,却也仅仅是一拂而过,而后迅速远离。连手印都没留下,耍流氓都够不成的那种!
    《说文解字》有言:“真”者,仙人变形而登天也!很明显,他的境界是远远不到的,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碰了一下门槛而已。
    细雨落下,却不湿身,仿佛丘志清身外包了一层东西,雨水自然滑落,一伸手,一只似乎刚刚破茧不久的蝴蝶落在指尖,把这里当成了路途中的一站。
    片刻之后,蝴蝶振翅而飞,丘志清摇摇头,刚刚他竟然仿佛模糊的感受到了这只蝴蝶的想法!哑然失笑,还真当自己是“真人”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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