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洪咬着面包往左看,大爷一样地抬下巴:“清音,你拿。”
    这要不是当着二伯母的面,余清音早就骂人。
    她翻个小小的白眼:“你快点,不然不等你了。”
    余景洪老神在在,甚至故意放慢速度。
    余清音不得不跟他吵今天的第一架,看上去兄妹俩跟对方都有仇。
    打打闹闹的,也就这么大了。
    李虹华看着他们出门去的背影,无可奈何摇摇头。
    孩子的长大和大人的老去,几乎是岁月的最大象征,余清音不可避免成为见证其中的一部分。
    她再度到了可以握着方向盘的年纪,生出一种错杂的情绪。
    余景洪看她一脸郑重,只当是害怕:“没事,你油门踩下去就行。”
    还踩油门,够会讲大话的,教练没好气看一眼兄妹俩:“慢慢松离合,懂吗!”
    甭管原来是哪里的车神,进了驾校就得按部就班重新来。
    余清音的脚缓缓抬起,从第一步前进和后退开始。
    她开的时候,这车还是挺听话的。
    到余景洪手里就不一样,整个早上光熄火就三回。
    不过他坚定认为是交通工具有问题,练完回家的路上嘟嘟囔囔的。
    两辆电动自行车并驾齐驱,余清音:“你得多反省自己才行。”
    余景洪偏要责怪她人,连妹妹都不放过:“你刚刚跟谁聊天呢?笑得跟朵花一样。”
    真是没眼看。
    所以说他车练得不好,在驾驶座还总管后面的人。
    余清音故意大声着:“岳阳岳阳岳阳,满意了吧?”
    满意,个屁。
    余景洪撇撇嘴没说话,自顾自地加速。
    然而助力车再快也飙不到八十迈,他仍旧只能慢吞吞地前进。
    反而是身体轻盈的余清音,一转油门比他还快三米。
    简直是没天理。
    余景洪到家就窝在沙发上刷科目一的题目,心想一雪前耻就靠它。
    余清音做了蛋糕拿过来,把他翘着的二郎腿踢到边上:“你现在脸上就写着好吃懒做四个字。”
    她倒是勤快,余景洪:“又要发微博了吗?”
    余清音对副业一直很积极,点点头:“剪个视频。”
    又伸出双手比划:“粉丝已经破千了。”
    她从高考后就兢兢业业,虽然至今还没有任何收入,但进步还是多多少少有的。
    余景洪是那个千分之一,敷衍地竖起大拇指:“对了,海林哪天放假。”
    又道:“初三而已,学校搞得跟高三一样,怎么不大年初一再放假。”
    那也是很关键的一年,余清音:“你以为都跟县中似的。”
    就凭县中的学习氛围,她要不是再世为人,兄妹俩压根连一中的门槛都跨不进去。
    但余海林就读的实验中学完全不一样,单从升学率而言是全市第一。
    余清音当时为了说服父母在市里买学区房,可是费老大的劲。
    说句实话,县中确实不太行。
    余景洪不得不承认:“海林跟我一样,得有人看得紧。”
    十几岁的年纪,环境对人的影响大过微弱的意志力。
    县中的学生们多数抱着毕业就去打工的想法,对学习并没有那么上心。
    余清音:“不是人人都是徐凯岩。”
    哪怕她,也不过是长点教训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余景洪还以为她会拿自己举例:“他都没你狠。”
    人家从小到大都这样,余清音重生的时候已经是初二下学期,连勾股定理都记不清,能考上一中全靠拼命。
    她道:“那叫决心,能不能用点好词?”
    余景洪早把以前学过的都还给老师,一拍大腿:“不对,就问你海林哪天放假,别跟我东扯西扯。”
    余清音:“后天。”
    既然提起,她顺便道:“那你问问凯岩要不要来家里吃蛋糕。”
    过了会徐凯岩还真骑着自行车出现,在院子外面喊:“余景洪!”
    两家一墙之隔,余清音在自家厨房答应:“你推门进去就行!”
    徐凯岩听出她的声音,脚往左边挪,看着她家开着的院门:“我进来了。”
    进就进,怎么跟做贼似的。
    余清音甩甩手上的水:“不是,你干嘛呢?”
    徐凯岩咳嗽声:“我怕影响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
    余清音都没他想得多,从柜子里翻出咖啡:“美式还是拿铁?”
    徐凯岩不需要咖啡、因的支撑,选择:“白开水就行。”
    两个人隔着厨房的窗户说话,后知后觉的余景洪摘下耳机从房间窗户探头看:“你们排挤我是不是?”
    他说完话就跑过来,顺便不知从哪掏出副扑克牌。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斗地主,消磨掉半天的时间。
    明明是不特别的日子,余清音却觉得格外值得纪念。
    她对着桌子拍张照发在空间,没把明显露出来的两双男人的手当回事。
    但落在有的人眼里,就堪比天雷地动。
    岳阳今天刚结束在上海的工作,要回公司做汇报。
    他连着熬了48小时,坐在候机室昏昏欲睡,猛地想起刚刚发的消息还没有回复,掏出手机看。
    这一看,所有的困意都飞走。
    他手无意识地摸着屏幕,在聊天页面停留一会,最终还是退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没得到就开始患失,叹口气摸着包里的东西——一份小小的礼物,盒子的尖角好像扎在他的心口。
    余清音不是故意不回的,她收到的时候正好在做蛋糕腾不出手,等有空又忘记这件事。
    人生就是很许多当下不做,马上成为尘埃一部分。
    等她夜里洗完澡躺在床上,才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翻个身坐起来。
    盯着没下文的对话框,她回复:【下午顾着玩,忘记回了】
    岳阳刚下班回到出租屋。
    他把行李箱打开,蹲在地上研究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听到嗡嗡的响动,还以为是领导又有事找,先沉沉叹口气。
    如果此时有镜子在面前的话,在看清楚屏幕的那瞬间,能照出来他的表情有一个影帝都演不出来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岳阳自己都没瞅着,但觉得这个夜里处处是鸟语花香。
    他手飞快地打字:【没事,玩得开心吗?】
    余清音今天确实心情不错。
    她转个身趴在床上:【开心,你呢?】
    实话实说,岳阳下午忙里偷闲看了几次手机。
    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再发一条,一边觉得还是等等,思来想去好不纠结,堪称是心神不宁。
    有些心事,难开口啊。
    他云淡风轻:【就是有点忙】
    余清音没有及时回复的罪恶感减弱,钻进被窝里,觉得露在外面的头和手受寒,索性问:【方便打电话吗?】
    岳阳的回应很直接,很快【范仲淹】三个字就浮现在余清音的手机屏幕上。
    余清音都还没戴上耳机,接通之后伸手在床头柜摸索着:“你等我一下。”
    岳阳:“不急,慢慢来。”
    余清音翻箱倒柜,一会嘀咕着“我的耳机好像失踪了”,一会自我怀疑说“不对啊就在这儿才对”。
    总之听声音她是把整间屋子都找遍,这才道:“可以说了。”
    岳阳一时沉默,先聊家常;“今天车练得怎么样?”
    余清音略带点得意:“很了不起,我是车神。”
    她上辈子拿证十年,可一次违章都没有。
    说起这个,岳阳想起来自己当着她的面撞树那次,不由自主解释:“我考的时候一科都没挂过,就是拿证之后碰得少。”
    一年到头,也就回家才开几天。
    其实余清音也算有好几年没碰过,头两天手都是生的。
    她道:“是这样的,每次开车都得重新适应。”
    无论是工作的辛苦,还是这种生活琐事,她总是很能理解,带着一种年长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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