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这人没少毛手毛脚吧?”他忽然抬眸问。
    周格仍旧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借酒盖脸的老男人嘛,酒局去的多了,难免遇到几个!”她想着什么,又说:“其实去的路上,我和映姐分析过,一方面觉得刘处的身份放着,他组的局不至于真的有恶意,最多是没有用处;另一方面,我们上次递过钱给他,猜测他有什么后话要说,也许有什么要弥补,如果我们不来,就算自动放弃,或者也算得罪了他,以后难相见。像我们这种没背景、没关系的人,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也得试一试,万一抓住了呢。”
    医院的房间开着新风,源源不断的凉气弥漫上来,浸得人后背上阴嗖嗖的。
    鸣跃在凉风里微微点了点头,别人不明白这种难处,他明白啊;他当年不就是因为势单力薄,才选的倩茹嘛。
    “他这场鸿门宴,恐怕不只是动动手脚这么简单。”他提醒她多留个心眼儿,但说完又怕她想的太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
    她抬头来看他,他知道她懂,马上又开解:“不用担心,敬而远之就行了。今天我们既然见了面,他自然也有忌惮。要说关系,谁都有几条,互相牵制吧。”
    第59章 五十九有孕
    老蒋在自助机前徘徊了半天,试了好多次,终于打出了远映的血常规报告,一溜小跑着去给医生看。看完又排队、拿药,办手续,再来远映的病床边时已经满头大汗。
    他低头仔细看看她,悄悄问旁边的周格:“她睡着了?”
    周格点点头,看他表情,想调侃他:“喘气儿呢,别担心!”话到嘴边,没说,蒋总表情这么紧张,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你们啊,做生意太着急了!”老蒋默默挨着床沿儿坐下来,语重心长,说完又瞟一眼歪着的远映,怕她听见跳起来。
    他多虑了,她这会儿,就算听见也跳不起来。
    老蒋提的这个问题,周格心里泛起一阵苍老的哀叹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嘛,能走的路就这么多,不都试试,怎么知道哪条路走的通。”
    “话是没错,但也要评估好性价比,做市场不能一猛子扎下去不管不顾。”老蒋压着声音,抬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前妻,“看看,这试错成本高不高?”
    “蒋总!”鸣跃打断他,也是提醒他,这时候不是归罪的时候,况且这件事也没有谁对谁错。
    不过,老蒋护前妻心切,可以理解。
    周格没有怪他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孝干师兄的眼睛,他给看的低下了头。
    周格是第二天临近中午才回到自己家的,家里没人,静谧的空房子。远映已经醒了,缓过来,恢复了一大半。三人还是一起送她回家,看见孝干师兄熟练按了指纹,房门就开了。
    她和鸣跃知趣地先走,走进电梯时,鸣跃朝她挑挑眉,她看见了,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她也是忙了一天一夜,还没从饮酒过量的后效应里完全摆脱出来,草草洗了澡,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一口气睡到晚上五六点钟。外面爷爷奶奶接了木木放学回来的动静,才算叫醒了她。
    “妈妈!你在家啊?你今天下班真早!”木木悄没生息地走进来,站在她床头,好在她已经醒了,伸出手来摸摸儿子饱满的大额头。
    “木木,快出来,看把妈妈吵醒了!”爷爷把头伸进来,小声叫他。
    “妈妈张着眼睛的!”木木朝外面说。
    “爸,我醒了,没事!”周格替儿子补充。
    “哦,你是工作太累了吧,休息吧,奶奶在做饭,等饭好了你再起来。”老杨在房门口说,招手叫孩子出来。
    “那我等吃饭了来叫你,妈妈。”木木听话地找爷爷去了。
    她于是又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来时,恰好接到远映电话,“喂,映姐,你怎么样?好点儿了么?”
    “小格,你在哪儿呢?”远映惊慌失措的声调,“我昨晚在医院里干嘛了?”
    远映真是非同凡人的脑子,她居然关心在医院的事,而不是在山庄的事!
    “医院没什么事儿啊,医生给你看了,做了血常规,打了点滴,诊断轻微胃出血……”周格还没描述完,被远映尖叫着打断。
    “什么?打点滴?我不能打点滴。”远映哀嚎着。
    “输液不是很正常么?你不能进食,又吐,还要保胃,就……”周格细致地解释给她听。
    “我不能输液!”远映断然地说。
    “为什么?”
    “小格,你来我家吧,现在就来,我有事儿跟你说。”远映忽然沉声下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嗯?哦,好呀,我现在过去,你等我。”周格不明就里,但马上坐了起来。远映很少有正经事要去她家谈的,上一次,还是她离婚。
    周格穿戴好,出来和公婆说一声:“我去远映家看她,赶不上吃饭,不用等我了。”,就匆匆出门。她想了想,没开车,在小区门口叫了辆滴滴。
    远映不知何时换好了睡袍,正坐在床头发呆。
    周格赶到时,她披头散发地飘下来开门,肿眼泡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小格,你怎么才来,我等半天了!”她开口就皱着眉头,满脸愁容。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吧,再复查一下。”周格紧张地从上到下打量她。
    远映伸手拉她在餐桌边坐下,眼睛晶亮,“小格,我可能怀孕了!”
    “啊?!”
    “我上个月月经没来,我本来觉得,推迟几天,可能熬夜太多了,结果这个月也没来……我觉得,应该是中招了。”远映一手搭着餐桌边沿,可能考虑了好几遍了,一脸平静。
    “你测过了么?是确定还是猜测?”周格被她说的话,打乱了思路,顿了顿,“不是,我刚刚没说清楚,你昨天输液,只是补液的作用,不是药物。不管你是不是怀上了,都不影响的,不用担心。”
    “真的?我昨晚什么药也没吃?”远映“呼”地站起来,凌厉的一阵风扑在周格脸上。
    “没有,你是胃出血,医生交代暂时不能进食,所以才给你补液呀。这点上不用担心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怀孕两个月了,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昨晚还去喝酒,红的白的混着喝,喝成那样……”周格正说着,孝干师兄提着一大包东西推门进来。
    “你怀孕了!?真的!?”他胖大的身体,堵着大门,眼睛里掺着惊讶,还有点惊喜。
    周格停在那儿,没再往下说。
    远映只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像没看见他似的,兀自坐下来,朝着周格说话:“我没和你早说,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我又在考虑,这把年纪,还能不能要,一直没考虑好。”
    “哦……”周格支支吾吾起来,多了一个人在,她不好畅所欲言,特别是,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映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我我我觉得,可以要啊,为什么不要呢!”老蒋回过神来,手里东西都没放下,迳直走到桌边来。
    “要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远映朝他翻了翻眼皮。
    “要孩子,有了就可以要,人家基督徒,都是不能打胎的呢!打胎相当于杀生……”老蒋反手捞了把椅子来,挨着前妻坐下了。
    “这是你那些小三小四小女朋友告诉你的吧,不能打,所以她们扛着肚子来要挟你!老娘和她们不一样,想打就打,想留就留,谁也管不着!”
    “……不是,打胎伤身体,尤其到了这个年纪,伤了元气,就补不回来了,不如生下来,好好做个月子,养一养。哎,我看那谁,生了二胎从月子中心出来,那简直,年轻了十岁,脸上一点儿皱纹都没有了!”老蒋到底是远映的前夫,知道永葆青春是老婆毕生的追求。
    “是么?”远映端坐着问,横了横眉道:“生倒是也可以,不过我可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的,我的呀。我确定,咱俩这些日子,是吧,你忙着东奔西跑找业务,不都是我,我在么!”老蒋说,边说边偷偷抬头瞄一眼周格,见她正佯装低头喝水。
    “哦……是你的呀!”远映像是想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蒋孝干说:“我记得,咱们结婚时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的,是吧,你人老眼花,这些事儿应该还能记得住吧!”
    “额……记得。”
    “不过,后来你好像改主意了,找了个娃娃脸,单方面毁约,想生娃了?”远映照脸问他。
    第60章 六十安全
    男人变心,跟汉奸变节一样快。
    老蒋被远映问的,厚嘴唇上下抖着,说不出话来。当初他们俩确实立志当丁克的,可谁曾想能发生那档子事儿呢,他也是骑虎难下,不敢细想怎么弄大了人肚子的,头脑一热、两眼一黑一冲动、一失足酿成千古恨。
    周格坐在一旁听他们翻旧账,只好继续低头,闷头喝水。
    “那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老蒋半天憋出这句心里话来。看到远映应声射来一道锐利质疑的目光,马上又改口:“我,主要是我,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了,行么?”
    “重新开始!”远映嘴里掂量着这个词儿,有点戏谑的眼神看老蒋,“你玩游戏呢,这盘打输了,重开一局?”
    “远映!”他抬头来。
    “行了,别说了。”远映瞧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本来没想让你知道,赶巧让你听见了,那也没什么。我实话告诉给你,九成我是怀上了,是你的没错。但可惜了,你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事儿上,你就靠边站吧,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对吧,蒋总,我说的明白么?你要是听清楚了,就请回吧。我家大门上的指纹我会重置,下次你来,该敲门敲门,该电话电话,咱们就别走那么近了!”
    老蒋一张热脸凉下来,是知道远映脾气的,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一不二,像当年闹到那样,她要离,他也只能同意。
    到今天,也没有他不同意的份儿。可他沉默坐着不动,一字一句听她把话说完。
    远映说话声一停,这屋子里像忽然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和光,一起静止在人脸上。
    因为静止着,没人发觉,杨帆自己推门走进来了。一看,哟!这么齐全,都在呢,“映姐,好点了么?”他问,手上拎着只纸盒,里面是经过 jfc,特地拐进去买的蜂蜜,养胃的。
    杨帆是颗投进湖面的石子儿,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小格让你来的?我好了,你看看,活蹦乱跳的,还值得你专门买东西来!喏,你老婆,哪一次不是空手来的。”远映站起身,接过杨帆手里的东西,放在餐边柜上。
    杨帆从前也是常来的,所以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在周格身边,周格拿眼神看他,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嘴里话没停,“映姐又说什么了?孝干师兄像霜打茄子似的。”
    周格又拿眼神射他,他住了嘴。
    “没什么,”远映虽然气色差,精神头倒是回来了,“刚好想起来,讲了个孟母三迁的故事给他听,可惜他不爱听,耷拉着胖脸。”远映故意瞅他一眼,长长吸了口气,“我这副样子,也不留你们吃饭了,都回吧,小格,我啥事儿也没有,休息两天就回公司,咱们周末去泉州的事儿等我回去再商量。”
    “好,”周格点头,“你呀,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不要一个人想,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一叫就到。”她这最后一句,也说给孝干师兄听,让他先缓一缓,不能从今天开始,就静坐,在远映这里,这招不管用。
    随着周格起身,两个男人也跟着,一起出了远映家,从前也是老蒋的家,不过自从离了,远映就把墙砸了,重新装修了一番,老蒋已经不熟悉了。远映那时装修,还兴奋地跑来和周格说:“离婚真他妈爽,这房子我想怎么装怎么装,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想法了,先把餐厅那组丑恶的酒柜推掉,老娘不要这些没用的傻玩意儿了!”隔了两周,周格再去时,发现原来酒柜的位置,远映找人画了个樱桃小丸子在上面,对面墙上呼应着一幅与人等高的黑猫警长。
    她看呆在那儿,远映端着水果盘走过来,轻描淡写道:“抓老鼠的,多威风!画墙上,避避邪。”不过这次来,黑猫警长没看见,那个位置重新摆了一台全新的智能酒柜。
    “我先走了,小格,有情况记得告诉我。”老蒋垂着头,没抬起来过。
    “哦,好的。”周格虽然答应,但他们双方都知道,告不告诉,得听胡总的。
    他们在一楼分开,杨帆望着头也不回的老蒋勾着头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映姐发生什么了?师兄垂头丧气成那样?”
    “映姐应该是怀孕了,孩子是孝干师兄的。”周格说。
    “啊?!”杨帆正伸手开车门,惊得愣在门边,“他们俩不是……哦,这……”
    周格自己拉开副驾的车门,先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把杨帆拉回当下,“我中午给孝干师兄打过电话,他跟我说了你们昨晚的事儿。”他边说边发动车子,记起在办公室想了好久,一定要找周格认真谈一谈的想法,“哎,我说你们这样横冲直闯太危险了,别说映姐怀孕,她就是没怀,也不能像你们昨晚那样喝,什么酒局,有必要整瓶灌!那种性质的应酬根本就没必要去参加,更何况这场局,牵头的人就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你们连打听都不打听,还上赶着去,得到什么好处了?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了?”
    他开着车,越说越生气,虽然在听完老蒋的描述后,他一下午都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平息了大半情绪,怒火中烧的一刻已经过去了。可现在一提起来,还是按捺不住地往外涌。
    周格脸上滑过一道对向车道的灯光,没回应。他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也正常,他是会说这样话的人,这也是她不想告诉他的原因。她同时另一半脑子在想:映姐的孩子,她究竟怎么想,是不打算要的吧,喝了那么多酒……
    “喝酒的地方选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你们是什么胆子?也敢去!去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吗?两个人一点儿安全意识也没有?你俩这么大的成年人!同桌的有谁,都是干什么的?也不问一句,闷着头就去。还跟人拼酒,你们有多大本事,自己不掂量不掂量!他们……”
    “掂量过了才去的。”周格打断他说,车子正拐上环岛路,灯光炫目,美不胜收,映在她平静无痕的脸上,“是我们要打通关系的人,能介绍生意给我们的人,是这次不去下次就没机会联系上的人。怎么?你以为每一次商务饭局,都像工会发福利似的,每人一份吗?你去不去都能领的着,死活都派在你头上!”
    她也有很多话要说,她没说罢了!
    他没理会她说的,他关心人身安全的问题,“你们知道什么叫危险么?还有比你俩昨晚那样更欠考虑的事么?深更半夜去参加全是男人的饭局,喝酒喝到自己回不了家。准备不走了,留在那儿住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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