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只有值班的刑警还在市局,整座楼栋都非常安静,林载川背他回到办公室,把人放到沙发上,打开空调,又从柜子里拿出太空被,盖到他身上。
    信宿这么折腾一趟竟然都没清醒过来,在柔软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颊埋在被子里,没到两分钟又睡了回去。
    林载川那铁打的身体素质已经进入工作模式,打开电脑,调低屏幕亮度,把u盘插上去,读取里面的视频资料。
    七点多的时候,刑侦队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到岗,林载川起身去了楼下办公室,给他们安排后续的侦查工作。
    何方在案发后到自首前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是去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会是整个案件的重要突破口。
    等林载川回来的时候,信宿已经醒了,坐在他的电脑桌前,一边捧着一包薯片,一边盯着电脑屏幕。
    看到林载川进来,信宿把手里的薯片一抬,咔嚓咔嚓着问:“林队要吃薯片吗?”
    林载川看他片刻问:“这也是你开的薯片店吗?”
    他知道信宿有一家奶茶店。
    听到这话,信宿弯腰笑了好一会儿,“不,这次是垃圾食品。”
    他理直气壮说:“有时候吃垃圾食品可以让人保持一个好心情。”
    “是蜂蜜黄油口味的!”
    “……留给你自己吃吧。”林载川摇摇头,走到他身后,“监控录像有什么发现吗?”
    信宿说:“我才刚开始看。”
    他又不死心地推销自己的薯片,拎起一片转身抬手送到林载川的嘴边,“真的很好吃的!”
    林载川不能理解他这种固执奇怪的分享欲,但也低下头还是吃了。
    看监控是非常无聊且耗费时间的一件事,几个小时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是很痛苦的,但是刑事案件中往往有大量视频资料的需要逐一排查,这是断案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据。
    三小时后,楼下办公室的同事传来了消息,他们把监控分时间段切割成很多部分,几十人一起看,比信宿一个人的效率要高很多。
    信宿本来以为他们发现了何方的行踪,但——
    没有。
    刑警们把监控从头到尾一帧不漏地审视了一遍,然后愕然发现,小区的所有出入口竟然都没有何方经过的身影。
    但这是不可能的。
    林载川的身手可以轻松翻墙进出小区,但何方的个子基本不可能让他翻过三米多高的围墙,他想要离开盛光小区,只能从某个出入口经过。
    除非何方会隐身,否则一定会被摄像头拍到。
    听到这个消息,信宿轻轻闭上眼,皱眉低声道:“难道何方不是从这个小区离开的。”
    ……是他们的侦查方向出错了吗?
    但,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信宿不是一个会怀疑自己判断的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出错,更何况林载川跟他做出了同样的推定——
    何方一定是在盛才小区内消失的!
    信宿脑海中快速思索着什么,喃喃道:“何方能完全避过小区内部的所有摄像头,说明他对里面的布局非常熟悉,说不定提前走过许多遍。”
    “所以……他是怎么离开的?没有直接从出入口走出去,坐了别人的车吗?”
    林载川突然道:“如果他要见的人,就在这个小区里面呢?”
    信宿倏然睁开了眼睛。
    林载川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在脑海中进行一场推演,“晚上十一点,何方从案发现场离开后,把沾了血的衣服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然后从护栏间隙里钻进盛才小区,他一路上躲避开小区内部所有的监控摄像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进入了某一栋居民楼中。”
    “除非有住户在门外安装了摄像头,否则楼道内部是没有监控的。”
    “何方或许在某个人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或者在他自首前的任意某个时间点,那个人开车带着他离开了小区——这样一来,何方从始至终都不会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
    这个假设是完全合理且没有任何破绽的。
    只要何方对盛光小区的监控排布足够了解,他完全可以避开所有电子眼,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居民楼!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继续往下调查了。完全不能判断何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信宿托着下巴道,“难道要把那两天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都排查一遍吗?起码也有几百辆车,感觉明显不太现实,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明确的排查方向。”
    他们无法得知何方背后那个人的特征,甚至连幕后黑手的存在,也只是警方基于案件事实,得到的一个合理推断。
    何方在监控摄像头下挥刀杀人,而后到警局自首,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一丝证据。
    信宿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笑了一声:“好完美的犯罪手段,简直是天衣无缝,借了未成年人这把刀,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带走一条人命。甚至何方的年纪如果再小一点,他回到社会以后,可以如法炮制地继续杀人。”
    林载川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是在市局说这句话就更好了。”
    信宿被上级批评了,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警方侦查了两天没有任何进展,他还在这里夸赞敌人的犯罪手法高明。
    ……确实是不合时宜了。
    信宿自知理亏,看向窗外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受害人那边呢?有什么线索吗?”
    “根据贺争他们的走访调查,吴昌广这个人性格憨厚老实,在公司里人缘极好,家庭邻里关系也非常和睦,他的妻子说,吴昌广基本不会跟任何人发生冲突。”
    信宿一针见血评价道:“是个唯唯诺诺的老男人。”
    受害人确实是这种性格,人缘好的原因是不管谁在公司里打压欺负他都不会跟人起冲突,遇到事能忍则忍。
    退一步海阔天空,吴昌广的胸怀就是那一片广袤的碧海蓝天。
    说好听点,是不喜欢跟人计较,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典型的窝囊废。
    这样一个从来不跟人结怨的老实男人,竟然横死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一刀毙命,简直匪夷所思。
    “十二点了,先去吃午饭吧。”信宿起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林载川看着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垃圾食品包装袋。
    信宿在他办公室里看监控,一上午嘴就没闲着,各种口味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往嘴里塞,还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林载川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竟然还没吃饱。
    信宿没察觉到他的沉默,下班前半小时就想好了中午要去吃什么大餐,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信宿开车去了一家新开的888位的顶级海鲜自助,直到快到上班时间,才恋恋不舍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刑侦队的时候,信宿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巨大的大箱子。
    ……不是快递,没有收件人。
    信宿有点阴谋论里面可能装了定时炸弹什么的。
    他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是谁放过来的,只能小心翼翼打开地打开箱子盖——
    然后他看到了许多真空包装袋,里面有牛肉粒、水果干、鱼条、芝士条、坚果……是各种各样的“健康零食”。
    信宿有些迟疑地,拿起一包水果干晃了晃,包装袋里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
    ……是有人送给他的吗?
    除了林载川好像不会有别人了。
    但林载川看起来也不像会给他买零食的人!
    信宿一时难以置信,抱着一大包零食跑去林载川的办公室:“队长,这些是你买给我的吗?”
    “嗯。”林载川从电脑后面抬起眼,“怎么了,吃不惯吗?”
    信宿“唔”了一声,抱着在沙发上坐下,“没有,只是以前从来没人送过我零食,有点……受宠若惊。”
    以前信宿以“张氏独子”的身份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上流宴会上,很多人想要巴结他,名车名表、美酒香烟,所有世间好物,都有人上赶着送到他的眼前。
    但是……从来没有人送过他这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小零食。
    是他真正喜欢的东西。
    信宿抱着盒子低头坐在沙发上,心里浮起一股很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股暖流不远万里经过冰川,微微融化了冰雪的边缘。
    浮冰碰撞,叮当轻响。
    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情愫。
    信宿拆开一包鳕鱼条放进嘴里,鲜嫩、腥甜、美味,他口无遮拦地说:“林队,你这样好像在养一只宠物。”
    林载川淡淡道:“你觉得自己是宠物吗?”
    信宿跟他对视片刻,嗓子里轻轻“喵”了一声。
    ——
    第五十章
    林载川:“………”
    这人要是去参加个什么“顺杆爬”大赛,估计能得个特等奖回来。
    信宿中午在海鲜自助餐店里泡了一个小时,吃的很饱,只吃了一包鳕鱼条就停下了,想了想,又思索起眼下的案子:“你觉得,何方杀害吴昌广,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胁迫的?”
    林载川顿了顿:“就何方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来看,他明显在维护背后的那个人。”
    “不是的。”信宿轻声道:“有时候不敢开口,也可能是因为恐惧,刘静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都没敢把刑昭的名字说出来。”
    “忠诚是可以被背叛的,但恐惧永远不会。”
    林载川将椅子稍微退后一点,若有所思:“你觉得何方不是被指使、而是被胁迫杀人。”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哪一种情况,何方都不会把那个人的名字在警方面前说出来。”
    信宿道:“何方是在十岁的时候从锦光孤儿院失踪的,也就是说,他最早可能在三年前就跟幕后那个人接触过了。”
    “三年时间,足够把一个少年改造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杀手。”
    林载川抬手按着眉心:“这个人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很有可能是单身,否则他训练一个孩子,行动会很不方便。他应该有足够多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不会是朝五晚九的普通上班族。”
    信宿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个男人,或者是相当强悍、强势的女人。”
    林载川呼出一口气,给贺争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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