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像是纸鸢的主人,姜毓宁转身看过去,迎面只见一个着淡青锦袍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看岁数应当是他的弟妹。
    “啊——我的纸鸢。”穿着桃粉衣裳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正惊讶地指着姜毓宁的手上。
    “水儿,不许没礼貌。”青衣公子轻斥了一句,然后上前道,“在下景安侯府姜贺今,今日带着弟妹来法严寺放纸鸢,不想会惊动姑娘。”
    他很不好意思地揖了一礼,风度翩翩,“我家小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姑娘别和她计较。”
    竹叶和竹苓早在看见姜贺今的那一
    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是他过来的太快,她们更不能直接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和姜毓宁搭上话。
    姜毓宁自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在想什么,这些年过去,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家是景安侯府,甚至听到姜贺今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歪了歪头,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姜贺今温和一笑:“在下也觉得姑娘十分亲切。”
    姜毓宁扬了扬手里的纸鸢,好奇地问:“这是你做的吗?”
    姜贺今点头,“是,姑娘喜欢?”
    即便在陌生人面前,姜毓宁也不懂掩饰情绪,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你好厉害。”
    “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姑娘吧。”姜贺今说。
    这话一出,站在他身后的姜毓水很是不满地去拉他袖子,“大哥!”
    姜毓宁亦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能要。”
    姜贺今安抚地拍了拍姜毓水,然后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十分想念。今日见到姑娘,很是亲切,只觉得像是见到了我那妹妹一般。”
    “这纸鸢,本来是想送给她的,姑娘若是不嫌粗陋,就收下吧。”
    他的语气恳切,听起来有些落寞。
    姜毓宁想了想,没再拒绝,她认真的看着他,说:“谢谢你。希望你能早些见到你的妹妹。”
    “借姑娘吉言。”姜贺今微笑。
    -
    姜毓宁的身边,除了婢女护卫之外,还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暗卫保护。
    因此,在姜贺今出现在姜毓宁身边的第一时间,沈让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樊际立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冷淡的神色,屏息凝神,几乎大气不敢喘。
    宁姑娘在殿下心里是什么地位,这些年,殿下又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财力,他这种跟随多年的近卫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这个姜贺今,到底目的为何,也不难猜测。
    这些年来,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一路高升,姜贺今想要搭上淮王府却始终没有门路。
    如今发现自己亲妹妹和淮王府有关系,他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殿下怎么会允许有人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接近宁姑娘?
    只怕,整个姜家都要跟着倒霉了。
    沈让手里握着一枚黑檀佛珠,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道:“知道了。”
    他对宁宁的兄妹之情已经越了矩,若再这样下去……
    宁宁是他掌中的明珠,是他亲手养大的海棠花,他怎么忍心弄脏她?
    第24章 见面
    24.
    大约是午后爬山太累,姜毓宁当晚早早就洗漱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也醒得很早。
    姜毓宁睡觉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守着,所以竹叶和竹苓后半夜都回旁边的厢房睡了,姜毓宁撩开帷幔,眼见外面晨光未亮,便没叫人,自己下床去倒水。
    她没穿鞋,赤着脚走到桌边,一偏头,却见屏风后有道人影。
    是哥哥回来了吗?
    姜毓宁握紧水杯,想要绕过屏风去看,不想脚下绊到屏风架上,整个人向前倒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水杯倾斜,一杯温水直接泼湿了沈让的胸口,紧跟着,她也跌了上去。
    连夜赶来的沈让一下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对上姜毓宁黑漆漆的双眸。
    “哥哥。”姜毓宁莫名也有些不自在,偏了下视线,看见沈让枕着的不是枕头,而且团起来的披风,蹙眉道:“哥哥,你怎么不去床上睡呢?”
    沈让扶着姜毓宁的肩膀,让她坐起来,“我怕吵醒你。”
    “现在时间还早,哥哥,你现在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姜毓宁爬起来,去拽他的胳膊。
    “好了宁宁,哥哥不去了。”沈让按住她的手背,看着姜毓宁一脸的天真,终于还是道,“那是你的床,宁宁。”
    沈让甚少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姜毓宁愣了愣,才说:“可是先前几次,哥哥不都是……”
    “没有。”她话未说完,就被沈让打断,“宁宁,之前几次也是这样,我都是睡在榻上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
    沈让平静道:“我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宁宁,你如今已经及笄了,将来要成亲嫁人的,你只能和你的夫君睡一张床,躺一张榻。”
    “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七岁时,哥哥不就教过你了吗?”
    这些年的诗书礼易,也不是白读的,姜毓宁自然懂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对于沈让的依赖早已超过了这些规矩界限。
    这些年来,她又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园子,实在孤单,如今沈让回来,就只想黏着他,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
    对于沈让忽然的严肃,她有些害怕,也有些伤心,她抱着他胳膊不放,反问道:“不是哥哥先进我房间的吗?”
    “哥哥说着男女有别,却在我睡着时,也要在我房间陪我。你明明不放心我,为什么要将我推开?”
    她是真的不明白。
    沈让无声叹口气,道:“的确,这次是我做的不妥,日后,再不会了。”
    说完,他拎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袍,盖到姜毓宁的沈让,将她单薄的身骨整个裹住,“去穿衣服,我今日来,是有话同你说。”
    “哥哥想说什么?”姜毓宁察觉到他的态度不对,破天荒没有听话,执拗地看着他。
    沈让按住心底的波涛汹涌,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宁宁,你该回家了。”
    “回家?”姜毓宁没听懂,“哥哥一会儿不送我回去吗?”
    “我说的不是常青园,那儿不是你的家。”沈让说,“宁宁,你姓姜,景安侯府才是你的家。”
    景安侯府?
    姜毓宁先是觉得有些耳熟,转念明白了沈让的意思,再顾不得去想,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怎么是不要你?”沈让解释,“你回去之后,也永远是哥哥的妹妹。樊肃他们也会跟你一起回去,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可是姜毓宁这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伤心道:“哥哥要送我走,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因为宁宁刚才没听你的话?”
    因为沈让的纵容,姜毓宁一向都是最知道怎么让他改变主意的人。眼下,她就那么抱膝坐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没一会儿就打湿了领口。
    一边哭一边撒娇道:“哥哥,别送我走好不好?我会听话。”
    沈让果然抱住了她,却没有改变主意,不容置疑道:“明日,我会安排你和你兄长见一面。”
    姜毓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
    发泄似的,她把身上披着的衣裳扯下来扔到榻上,然后跑回床上,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沈让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伤了她的心,走过去想要安慰,可不管他说什么,姜毓宁都紧紧蒙着被子,没有半点回应。
    沈让无奈,又怕她这么着会把自己闷坏,只好不再说什么。
    他出门叫了竹叶和竹苓进来陪着姜毓宁,然后便离开了。
    折腾了半天,实际上天还没亮,沈让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自己的厢房,预备睡个回笼觉歇歇,结果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小姑娘哭红的眼眶。
    他分明闭着眼,偏又自欺欺人地抬手盖住眼眶,仿佛这样就能将复杂的思绪驱散,可最终,手背上绷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强装镇定。
    -
    姜贺今收到淮王府的消息,请他明日到法严寺与姜毓宁见面时,可谓既惊又喜,喜的是这么顺利就搭上了淮王府,惊得是他所有举动,竟然都在淮王的掌控之中。
    他摸不准淮王的态度,翌日赴宴,不禁有些忐忑。
    好在门外的护卫姿态还算恭敬,让他稍稍放心些。推门进去,淮王已经已经在了,姜毓宁坐他对角,两人没有半点交流,看上去,倒像是不太熟似的。
    “参见淮王殿下。”姜贺今拱手行礼。
    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姜毓宁跟前叫破他的身份,沈让下意识看了姜毓宁一眼,却见她半垂着头,鬓间的发扣有流苏垂下,在脸侧摇摇晃晃,让人瞧不清表情如何。
    他心中默叹,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淡然道:“姜大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姜贺今站起身,走到桌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沈让的对面,也就是紧挨着姜毓宁的位置。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却是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姜贺今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姜毓宁,来之前打好的腹稿竟然全都忘了,张了张口,只吐出一句“宁宁”。
    听到这两个字,姜毓宁终于抬起头。
    看见是姜贺今,她不由得愣住,“是你?”
    姜贺今亦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姑娘。”
    沈让微蹙了下眉,但到底没有当着姜毓宁的面说什么。
    姜毓宁心思单纯,不会想到昨日的见面是姜贺今的故意接近,这会看到姜贺今,她只觉得很巧,想到他对自己说的话,眼底的警惕也渐渐消散。
    “原来,你就是我的哥哥。”
    姜贺今温柔道:“倒是被你说中了,我真的见到了我的亲妹妹,宁宁,你离开这些年,哥哥一直很想你。”
    听着他温柔的话,姜毓宁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想到对面坐着的沈让,她就莫名有些想哭了。
    难道她有了亲哥哥,就不能再被他宠爱了吗?
    感觉到眼角的泪意,她飞快低头想要掩饰,却还是被沈让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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