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面前倒在地上呻吟的间谍,咧开薄薄的嘴唇,露出雪亮的尖牙,他露出毒蛇吐信一般的、令人胆寒的笑容,紧接着,枪响不断。
    砰砰砰砰砰——!
    飞洒的血液和断裂的肢体溅到墙上,狰狞可怖。
    打完一匣子弹,再怎么扣动扳机也只能听到空虚的咔哒声,面前的肉块已经没了呼吸,黏腻地堆积在一处,辨不出人形。
    这时,子爵才败兴地把手枪一扔,摊开手,脸上露出玩具坏掉般的失望。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吗?溪崖。”
    听到他叫名字,一直隐藏在柱子阴影后的另一个人才走出来。
    溪崖似乎早已习惯面前凌.虐泄愤般的屠杀场景,在血泊中行走连眉头都不皱,仿佛地上的肉糜只是用来屠宰的动物残骸。
    他有着一副男大学生的青涩面孔,泯然众人,衣着朴素,气质平和,乍一看普通至极。
    但谁都不会忘记这位学生气十足的参谋曾面对一千两百多名异派俘虏时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杀不足以立威,要杀就要赶尽杀绝,如此才能令千万人臣服。”
    而最近,“殉道者”内部进行了一轮秘密清洗。起因是南方阵营对子爵的滥杀政策感到不满,后来在溪崖的推动下发展为叛徒围剿,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百多名中低层间谍被子爵屠杀,美其名曰“重整”。
    中低层干部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生怕子爵的铡刀就落在自己头上,早已根深蒂固的暴行维护着“殉道者”激进的中枢意志。
    高层干部手握利益,自然不会成为牺牲品,他们乐于奉承子爵,如同巧言令色的弄臣。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众人皆知您的怒火,当不会再有背叛之心。”溪崖的声音清朗,他谨诚地鞠躬,一派谦逊。
    “傅闻安要是知道自己派出的虫子们都死干净了,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子爵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陶醉地眯起眼睛。
    “对方自然想不到您已经发觉,恐怕还在做万事俱备的美梦。”溪崖道。
    “呵,邮差那边的情况如何?”子爵问道。
    “与矿头山的联合计划进展受到一定阻碍,对方利用自导自演的水雷事故捅出了矿头山的垄断交易,还入侵封闭矿区得到了一部分确凿证据。暗杀黑枭的计划没能成功,听说是邮差请求银的支援,但银中途改变了计划,决定刺杀傅闻安,他失败后,与其协同作战的斥候当场毙命。”溪崖回答。
    “斥候当场毙命?他也算榜上有名的暗杀者,这么轻易地死了……”子爵幽绿色的眼珠一转,脸色更加阴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傅闻安应该没有能对抗斥候的战力,毕竟对方只是执政官,与经过血腥历练的暗杀者无法相比。”溪崖绞尽脑汁地认真分析着:“邮差请求银支援,按照常理判断,银的加入可以令刺杀黑枭的计划万无一失,但中途变卦有违邮差性格,这点您也知道。”
    子爵默不作声,但皱起眉来。
    “再加上之前的情报交接,银并未按照约定时间进行,反而击杀了交接员,使邮差不得不接近他取得情报……”溪崖的话被子爵打断。
    “胆敢怀疑三众臣之一的银,你越来越狂妄了。”子爵的语气不善。
    溪崖脸色不变,镇定地说道:“可怀疑向来是忠诚的试金石,我的长官。我自信我的调查结果能平息您对我无礼僭越之举的怒火,那绝对会是一个令您能够安枕的好消息。”
    果然,子爵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视线若有实质,烙在溪崖身上,严肃却不带杀意。
    溪崖在说这话前便知晓子爵的反应,他已经摸透了这头暴躁雄狮的脾性——生性好战而多疑,允许属下耍合衬心意的小聪明的同时又会妒忌强者,有着虐杀的恶趣味,残忍变态心理扭曲。
    但在这样混乱的战争秩序中,往往心狠手辣者能够脱颖而出。
    更何况,溪崖知道子爵在用自己的眼线监视着银的一举一动,他对同为三众臣、却拥有更高暗杀技巧的银始终抱有戒备的提防态度。
    “说吧,你查出什么了?”子爵道。
    “银或许在十几年前就曾见过身为贵族的傅闻安,而银作为卧底的主动请缨也可能与此有关,或许,银在谋划一场足以改变自身立场的局,他的种种不配合行径就是最好的证明。”溪崖低声回答道。
    子爵笑了,像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赞赏般神情下还藏着极深的傲慢与得意,他反驳道:“你的确令我听到了好东西,但溪崖,有件事你并不清楚。”
    子爵似乎在怀念什么,品味过往一般,语调里又带着股卑劣的窃喜:
    “银曾经是安斯图尔中一个显赫贵族的支脉,光荣伟大的血统却在政治倾轧中崩落。三十多年前的清扫运动中他那锦衣玉食的父母成为了奴隶的附庸,发配边境,成为永无归乡的流浪民族。而当时发起清扫运动的人,是傅闻安的父亲。”
    “是你还不了解银,这世上想杀死傅闻安的人不计其数,银是最狂热的那个。”
    子爵勾起唇,他沉迷在自己的思维里:“他就像一枚用华贵宝石打造的璀璨子弹,一生只为了击穿傅闻安的虚假人生而活。银是聪明的,而作为聪明人,他只会做最正确的买卖。”
    “但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他违逆了我的命令。如你所愿,我会给他一点警告,作为对你忠诚之心的奖励。”
    子爵一脚踩爆尸体肉块中滚落的眼珠,笑意狰狞。
    凌晨,谢敏在家无聊看球时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他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一个染着血的小纸箱,他脸色很难看,蹲下,打开了盖子。
    里面有两只暹罗猫幼崽。
    一只被开膛破肚,白色的蛆虫从肚子里爬出,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开始腐烂,在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发出扑鼻恶臭。
    而另一只还奄奄一息地活着。
    没有寄送人,谢敏却知道是子爵授意的,因为曾经,子爵用相同的手法在他面前活生生剖开了一条狗的肚子。
    那样残忍的手法,不会再有人有兴趣尝试。
    谢敏脸色铁寒,他攥紧拳,过强的杀意令银桂信息素的味道都清苦起来。
    但情绪变化只是一瞬,很快,他退回房间,拿出了一把小花园铲。
    他把死去的那只在楼下花园里埋好,把另一只活着的抱回家,清洗血迹,一气呵成。
    就好像做过千百次那样。
    第48章
    谢敏给暹罗猫幼崽取名为“长官”。
    谢敏不是招小动物喜欢的人,可能常年浸在生死场中,彻骨的血腥味与浅淡杀气始终萦绕在他身侧,恰巧动物对人类的气场极其敏感。所以长官在谢敏家借宿的第一个晚上,一人一猫打得天翻地覆。
    或许说是……某身经百战的特工被猫咪幼崽单方面殴打。
    谢敏坐在地毯上,手边零散摆放着消毒用的碘伏、纱布等药物,他一边按住拼死挣扎的长官,一边用浸过褐色药液的棉签,试探性地擦拭长官身上的伤口。
    戳到痛处,长官发出尖锐又轻细的凄惨叫声,在挣扎中一记猫猫拳,给谢敏手背划了一道痕。
    谢敏轻嘶一声,动作依旧,不为所动,颇有些恶毒医生的架势。
    包扎完后,长官仗着自己身体小,嗖地钻进沙发底下,没得瑟一会就又被谢敏揪了出来。
    “知道自己脸黑还上赶着找灰挖煤,别家猫都……嘶,你还咬我?”谢敏瞪大眼睛,长官张着一口没威慑力的幼齿在他指尖处厮磨,啃得非常卖力,效果趋近于零。
    谢敏有点想把这只不知好歹的猫顺着窗扔出去,但好在长官还处于小猫的发育期,又受了伤,吃得多睡得多,没过多久就窝在冰箱后面睡着了,打扰不到谢敏。
    他没什么事可做,陷入难得的清闲,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打开检索系统,在安斯图尔内部资源库中浏览了几十篇题为《如何饲养暹罗猫》《让猫咪爱上你只需要两步》《你的养猫新手指南》的经典巨著。
    第二天清早,谢敏是被猫挠门的声音吵醒的。
    柔软的爪尖还挠不出多刺耳的音色,但谢敏本身浅眠,戒备心强又听力惊人,在小猫挠第二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他没第一时间起床,而是赖在床上听,待到门外出现焦急的喵喵叫声时才起身。
    长官还是先前那副怕人的死样子,在谢敏开门后立刻往凳子底下蹿,蓝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似乎只是在确定这个救了他的男人有没有睡死过去。
    正好,谢敏昨晚订的猫粮和猫砂到了,他拿了门口的快递袋子进屋,长官就隔着远远的距离一直尾随他,时而遁入阴影,时而藏身角落,打量着那堆丁零当啷散落在瓷碗里的食物。
    谢敏又用杵子把猫粮捣碎,用猫咪特调的营养液混上湿粮搁在另一个盘子里,放在四通八达方便猫咪随时跑路的客厅。做完这一切,他去厨房捣鼓自己的早餐。
    等谢敏做完奶浆和清汤面时,长官正蹲在猫粮碗前,舒服地甩着尾巴进餐,吃得像个呼噜作响的小发动机。
    吃完饭,谢敏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从橱柜里逮着长官,摁着它检查伤势。
    情景再现般的,长官又给了谢敏一爪子。
    他觉得自己该收回对长官已经奄奄一息的判断,这只猫明显就是个会装死的大爷,伤势不重活蹦乱跳,吃东西还专挑贵的吃。
    跟傅闻安一个死德行。
    一个上午,特工和他新捡回家的影帝猫相安无事。
    傅闻安和邮差都没有联络谢敏,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态已经平息,身为特工,他能嗅到平静海面下暗流起伏时的肃杀气味。
    谢敏利用暗网渠道购买信息,发现傅闻安麾下的不少暗卫已经离开了原先的待命位置,矿头山的航线运作也与平日有所出入,加上子爵的警告,他察觉自己的推波助澜还要再激进一些。
    手段太温和,这三方打不起来。
    谢敏想看他们争得鱼死网破,还让他从中得利。
    正在他盘算着朝谁下手的时候,门铃响了。
    谢敏从卧室出去,还没迈步,只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从餐桌上轻盈落地,盛着奶浆的碗应声掉地,残留的液体勾着那道影子的尾巴,一气拖到房间门口。
    紧接着,谢敏就看见那只恨不得躲他八百米远的长官,以一种极其谄媚的姿态,在进门的脚垫上蹲下。几秒后,钥匙的开锁声过后,一个有硝烟信息素的alpha刚进来,长官就软软趴倒在地,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还绑着绷带的肚皮。
    “猫?”
    身着执政官装束的傅闻安臂弯还抱着自己的军檐帽,长款风衣染着外头的冷气,显得整个人如赴万里归途。他惊讶地看着长官在他军靴旁蹭来蹭去,又抬头看谢敏。
    谢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不知怎的,傅闻安本能地感到脊背发凉。
    自己的特工看起来像是要刀人。
    首先,为什么傅闻安会有他的家门钥匙呢?
    谢敏不理解。
    其次,为什么傅闻安更得长官偏爱呢?
    谢敏更不理解。
    这双重的不理解导致了谢敏拿着菜刀,手起刀落,剁碎了一整条牛肋骨。
    傅闻安正在沙发上逗猫。
    长官的骨气如同人类的智商,时而有时而没有,在面对傅闻安的时候没有的概率更大,因为这只猫正趴在傅闻安腿上,舒服地享受男人的挠后颈服务。
    这看得谢敏牙根痒痒,便又抄起新的牛尾巴,大卸八块。
    谁能懂牛牛的辛酸呢?
    没有人!
    身为特工家的猫,长官表现出了不符合身份的谄媚与殷勤,不单让摸,还学会撒娇,茶得简直不像只小公猫,这让谢敏开始怀疑是不是信息素带来的影响。
    可能猫这种生物更喜欢闻起来苦了吧唧的那种?
    谢敏将所有准备煲汤的食材拢进筛笼里,过水清洗,一边洗一边想着。
    “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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