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送给妈妈的吗?”
    “是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圆滚滚的眼瞳中似乎浮起了一丝困惑,“为什么是花?正常情况下不是点心或者水果?”
    一般情况下登门拜访,的确是带点心水果甚至红酒比较多,这孩子在常识方面显然被教育得很不错。
    源辉月思考片刻,“因为你妈妈长得好看?”
    “?”
    小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开的正盛的红玫瑰,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妈妈的追求者吗?”
    “……别瞎说。”小孩的姐姐及时走了过来,无言地把花瓶放到桌上,然后朝源辉月歉意道,“抱歉,他最近电视剧看多了。”
    源辉月笑了笑,摇了摇头以示不介意,把花递给她。小男孩被他姐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也没生气,像只皮实的小动物,趴在桌边上看着奈央拆着花束包装。
    “我能拿一支花给爸爸吗?”
    源辉月抬起眼睫,“爸爸?”
    “在那里。”
    真壁则回头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源辉月和柯南一眼看到了他家中客厅和卧室之间的走道上的壁龛。壁龛正中央摆着一张照片,眉目俊朗的男人穿着警服,带着一抹温柔地笑朝外看来。
    那就是真壁匡。闻名已久,但是见到这位真壁警官本人的照片还是第一次。
    壁龛前摆着一束插在玻璃花瓶里的鲜花,应该是今天刚换的,白色的花朵像停留在绿叶上的蝴蝶。
    源辉月顿了顿,收回目光,在对面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小男孩高兴地直起身,从姐姐手里接过一支玫瑰花,然后靸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了壁龛前,举着手把花瓶拿了下来。
    他把玫瑰插进花瓶里,还熟练地摆了个造型,这才将花瓶还原。然后他继续趴在壁龛前,仰头看着照片中的男人,叽里咕噜地好像跟他聊起天来。
    “他总是这样。”
    源辉月看向面前的少女,她刚从弟弟身上收回视线,弯了弯唇角有些无奈似的,“爸爸走的时候他还在妈妈肚子里,没有见过他。小时候他以为爸爸就是那张照片,和我还有妈妈吵架了就跑去和他偷偷告状。后来知道了爸爸是离开了,这个习惯也没改过来……”
    一句话说完她似乎觉得有些失言,连忙借着把花束插进花瓶的动作转移了话题,“姐姐你是妈妈的朋友吗?”
    “算是吧。”
    “真难得,妈妈几乎没什么女性朋友的。”少女笑着道,一边从花瓶上抬起头,神色认真而温柔,“这还是第一次有同性的朋友到家里来,谢谢你。”
    这时候真壁有希子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拿着一个茶罐,“源小姐,红茶可以吗?”
    源辉月于是收回了准备说的话,朝她点了点头表示都可以。
    “抱歉,家里也只有红茶了……奈央,茶杯放在哪儿了?”
    “厨房右边的橱柜。”
    奈央少女朝她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母亲喊了一声,然后无奈地回过头来站起身,“家里确实很久没有人来了,我去帮帮她。”
    她最多十六岁的样子,但身上没有丝毫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天真懵懂气,气质成熟而稳重,似乎她才是那个撑起了这个家的日常生活运转的大人的角色。
    源辉月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周围。有个正在成长期的小孩子的家中难免都会有些杂乱,毕竟“东西用完之后要放回原地”这种习惯是需要数以万次的唠叨来养成的,学龄期的小孩正是自由奔放的时候,像只凭本能活动的小动物,压根不会理会这些大人世界的规则。
    真壁家也有点乱,但地板和桌面都十分整洁,明显有人经常收拾。鉴于真壁有希子本人作为警察的繁忙工作,帮忙收拾家里的只能是那位叫做奈央的女孩子。至于那个叫做“则”的小男孩,源辉月看向对面,小孩刚刚离开前正趴在桌上做作业,这会儿作业本还摊开着,写字的笔盖好了盖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作业本旁边,整洁的纸页上是几道数学习题,她一眼扫过去,正确率还挺高。
    这两个小孩显然都被教育得非常好,真壁匡警官离开了八年,这个家中却似乎依旧还小心翼翼保存着他的位置。
    这时候柯南忽然在她旁边轻轻出声,“姐姐,那边。”
    源辉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眸,看到了对面壁橱里摆着的几张照片,有真壁一家人的,也有和他们的朋友的。柯南注意到的是放在斜下方的一张合照,似乎是真壁匡警官在警校毕业时的集体照,那里头有一个人,虽然轮廓年轻了许多,但十分眼熟。
    “山崎课长,”柯南看着那张照片中正好站在集体一左一右的两人,有些意外,“他和真壁警官……”
    “是同期。”源辉月平静地说,“甚至是同一个班的,在调查工鸟假死案件时,他们俩是搭档。”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唇角微微勾起,清淡的笑容中蓦地多了些凉薄的意味。
    “命运可真有意思。”
    山崎健和真壁匡于警校同期毕业,同时进入警视厅,之前的人生轨迹可以说大同小异,真正的分歧就是从工鸟案开始的。那大概是两人第一次面对警察这个光鲜身份下的黑暗和诱惑,但讽刺的是,坚持本心不为所动的没过多久就埋骨地下,带着一个并不名誉的虚假罪名被人盖棺,而背叛操守同流合污的那个却一路青云直上,享尽富贵财权。
    这时候真壁有希子终于泡好了茶端出来,她将茶杯摆好,又转身从卧室抱出来一个箱子放到桌上,这才两人面前落座,歉意地颔首道,“抱歉,久等了。”
    .
    箱子里放的就是真壁整理好的真壁匡的遗物。虽然柯南分析过就算真壁匡警官留下了什么暗示也肯定不在遗物里,但两人还是认真翻阅了一遍。
    “真壁警官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柯南翻着真壁匡留下的警察手册一边问。
    真壁有希子摇了摇头,“没有。”
    “那兴趣爱好呢?”
    “也没有。”
    检查着遗物的两人微微一顿,抬头朝她看来。
    女刑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很无趣吧?其实他跟我挺像的。我自己就没什么兴趣爱好,每天就是案件、案件、案件。刚开始当警察的时候我还想过,以后结婚绝对不要找同僚,谁要一天到晚连约会的时候都在谈案子啊。结果还是遇到了阿匡……”
    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她摇了摇头又把话题拉回来,“阿匡留下的东西就是这些了,他的警察手册我也翻过许多遍,老实说,的确没什么线索。”
    源辉月沉默地垂眸。
    就像真壁有希子说的,真壁匡的个人物品其实很少,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贡献给了警察这份工作,其余的给了家庭和孩子,属于他本人的痕迹少得可怜,以至于他逝世之后留下的个人物品连一个纸箱都装不满,而这装不满一个纸箱的东西里面,甚至还有一大部分都是和他过往办理的案件有关,为数不多可以看出和他生活有关的只有两张旧电影票、一个型号古老的手机、款式普通的钱夹还有一串钥匙,钥匙上甚至连钥匙坠都没有。
    他的确是个好警察,或者应该说,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对工作尽职尽责,对家庭尽心爱护,敢在那个时候顶着万钧的压力也要将黑暗的内幕曝光出来,足以可见他灵魂的光辉。
    他是这个晦暗现实中活得清醒而坦荡的人,也是这混沌人世中最稀少的那些人。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一路向前,成为为未来警界支撑起青天白日的笔直不屈的苍松,却过早地倒在了八年前的黑暗里。
    现实是个心狠的作家,永远喜欢给英雄配个悲剧的收尾,好博得看众一声刻骨铭心的叹息。
    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夕阳暮气更重了些,源辉月抬眸,看向了不远处壁龛里那张照片。面目清隽的青年还在相框里微笑着,带着永远定格的时光。
    她安静地刚准备把视线收回,余光掠过对面壁橱,然后忽然顿了顿,停在上头的某张合照上。
    “真壁桑你们也去过山能寺?”她忽然问。
    真壁有希子回头,“啊,对,是八年前阿匡刚从搜查一科调到警备部的时候,那时他难得有一段休假,而我那时候正怀着小则碰巧也有休息的时间,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去了京都旅游……”
    她望着那张她和真壁匡在山能寺的合照,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去山能寺的时间和真壁匡出事的时间极为接近,“难道是那里……可是不对啊,我们去京都是在他开始调查警备科情报泄漏案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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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那家人的妻子和丈夫都是警察啊。”龙圆为难地说,“他们还带着家里的女儿,据说是妻子怀孕了,丈夫特地带她来京都的寺庙祈福的,这样的一家人跟佛像被盗应该扯不上关系吧?”】——迷宫的十字路口提过,佛像被盗前有对警察夫妻去过山能寺。
    第263章 阴影(八)
    “呐,真壁姐姐,”柯南开口,“你知道山能寺的药师佛像被盗事件吗?”
    真壁:“知道,据说还是源小姐和柯南君你们帮忙找回来的?”
    源氏萤的案子虽然没有对外披露,但是在警界内部还是有消息流通的,或者说因为牵扯了源氏的大小姐八年后再次被绑架事件,这件事当初在对此格外敏感的警界内部扔下了一枚炸弹,不知道的才是少数。
    “山能寺的和尚说,药师佛像被盗前不久,也就是八年前的四月份,有一对警察夫妇带着女儿在寺庙中借住,其中那位妻子还怀着孕,就是真壁姐姐你和真壁警官吧?”
    “对,之前京都府的警察还来找我问过这件事。”真壁有希子依旧没明白这二者间有什么关联,但作为警察的直觉让她敏锐地察觉面前的小弟弟忽然提起山能寺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我记得在那起事件中,源小姐你还被源氏萤的人绑架过……”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大概是想照顾当事人的情绪,担心她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但是见源辉月表情十分淡定——理所当然,对此有阴影的压根不是她,而应该是当时绑架她的人——她于是继续问了下去,“是当时发现了什么异样吗?”
    似乎是见大人们开始谈正事,真壁家的两个小孩乖觉地进了卧室,还把门也带上了。源辉月的视线从卧室门口挂着的那个御守上收回,异常当然是有的,她思考了片刻从哪里说起,“西条大河当时把我藏起来的地点在鞍马山玉龙寺,我在那座寺庙里遇到过一个人,带着恶鬼的能乐面具,还用了变声器,虽然他没有表露身份,但我一直觉得那是警视厅的人。”
    真壁有希子微怔。
    “后来前组对课第四课长山崎被公安逮捕,他认下了我在玉龙寺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他。我在僧上谷不动堂时,保护我的刑警遭受过袭击,他承认那时候的杀手也是他派过去的。”源辉月语气一转,“但是当时杀手用的枪支是新南部m60,而且在处于伏击的绝对优势之下,他对在场的警察手下留情了,所以我推测那位袭击者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从博多收买的杀手,而是那位香板君。”
    柯南补充说明,“因为如果是真的是博多的杀手,绝对不会对警察手下留情的,只有依旧认为自己还是警察的香板桑才会这样做。昨天回来之后姐姐让京都府警察本部那边把当时案件的资料发了过来,和香板桑的枪做了弹道对比,已经证实了是同一把手枪。”
    真壁有希子闻言皱起眉,“所以说无论如何,那位山崎课长和他背后的人的确是参与了这件事吧,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源辉月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唇角有些微妙地挑了挑,“山崎说他当时的目的也是那尊被源氏萤首领藏起来的佛像。他私底下掺和了艺术品走私的生意,玉龙寺的药师佛像十分有名,他垂涎已久。”
    “……为了一尊佛像去招惹源氏?”
    柯南:“听起来的确很荒谬,不过当时山崎课长其实没有直接沾手,就算事情败露了也还有西条大河和相马家在前面挡着,要不是辰井组事发也的确不会查到他头上,所以这份供词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但是……”
    他回头看向他姐,源辉月平静地说,“但是我觉得我在山能寺遇到那人不是他。”
    小侦探又眨了眨眼睛回过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那个在山能寺的鬼面人好像很怕姐姐的样子。可姐姐没跟山崎课长打过交道,如果只是出于对源氏这个姓氏的畏惧,不应该是那个表现。”
    “所以山崎依旧是在为某个人顶罪,”真壁有希子终于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但如果是身份那么高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出现在那里,难道那尊佛像有什么特别?”
    “这就是我们怀疑的地方。”柯南认真地望着她说,“真壁姐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真壁警官在后来又回过山能寺,然后在那尊佛像上留下了什么暗号。而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有人解开他留下的谜题——”
    “因为那尊药师佛被盗了,它消失了八年,当然不可能有人找到阿匡留下的东西。”真壁有希子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终于将前后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所以山崎背后的人掺和到源氏萤案件中目的根本不是佛像……”
    柯南:“而是佛像身上可能存在的暗号。这才是他们不惜冒着得罪辉月姐姐的家族的风险也要参与其中的原因。”
    “那尊药师佛一直都被寺庙的僧人严加看管,而且十二年才开一次光,如果将暗号留在那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也难以被想到,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真壁匡作为警察当然不会破坏国宝,但是也不必用刻字的方式,传承较久的佛像都是古时的制作工艺,时人喜欢在佛像背后留下一个空洞,用来装藏。
    “真壁警官有可能是把暗号留在那里了,所以真壁姐姐,能不能请你回想一下,在真壁警官出事前,他有跟你提过这方面的信息吗?随口一句话也行。”
    在柯南认真的注视下,真壁有希子陷入了沉思,“老实说去京都的计划其实我们准备很久了,甚至是从结婚之前就开始的规划。”
    源辉月将手里的警察手册放下,抬眸看向她,“‘可能对未来的期待攒了一个笔记本,然而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进度却一直停留在开头’?”
    真壁怔了怔,然后有点无奈地笑了,“你还记得这句话啊,的确,我和阿匡结婚后的蜜月旅行就准备去京都的。结果后来被一些事情打乱了,没办法只能取消计划……其实八年前那次旅游也不能完全算履行了约定,因为在山能寺的时候阿匡好像接到了警视厅的电话,似乎是工作上又有了变动,所以我们提前回来了。”
    柯南:“所以真壁姐姐你们原本还打算去哪儿?”
    “我们原本还打算去五条大桥、五条天神宫、清水寺、还有僧上谷不动堂……”
    “诶?”
    小侦探一愣,这不是标准的源义经圣地巡礼的路程?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他姐,真壁的目光也难得飘了飘,“那个,其实我和阿匡都很喜欢源义经,所以……”
    在弟弟微妙的目光下,源辉月淡定地喝了口茶。
    她家祖宗们的迷弟迷妹遍布全国,她早就习惯了。
    柯南扭过头,默默岔过了这个话题,“这样来说的话,这些地方其实也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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