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辈子,吻过江月白、吻过他们的小圆。
    已经无憾了。
    第71章 相皎洁
    愿我如星君如月
    一百二十年前。
    “记住, 是一百二十年前的揽月亭。”
    “那时的我才最潇洒。”
    在这具身体消散之前,穆离渊决定去履行一下对苏漾的承诺。
    小时候,他的这个小师叔对他还是......“不错”的。
    经常带他上树捉鸟、下河摸鱼, 什么闯祸干什么,总是把他摔得哇哇大哭, 而后嫌弃地带着浑身是泥巴的他回江月白的院子:
    “江月白!孩子给你送回来了!”
    “赶紧哄吧!哭得我耳鸣了!”
    而后把他往门里一推, 便大摇大摆离去了。
    他不喜欢这个师叔。
    这个师叔也不喜欢他。
    原先是看不惯江月白宠他:“瞧瞧你师尊给你惯成什么样了?哭哭哭,就知道哭, 等你这双眼睛哭瞎了,你师尊就不要你了, 信不信?”
    后来是看不惯他对江月白做的事, 骂他是“畜生”。
    他的确是畜生。
    临死之前赎不了罪,起码要守个信用。
    ......
    月圆之时, 沧澜山华灯如昼, 喧嚣鼎沸。
    仙门武宴的收官之夜。
    人很多, 而且比起开试的时候人们要放松了不少, 便显得格外热闹。
    拿了名次赏赐的万分开心, 没拿到名次的此刻也使不上什么劲了, 干脆放松狂欢、下次再战吧。
    火把灯盏一路延伸到“高可摘星辰”的揽月亭。
    天上月明如珠,地上揽月亭的鎏金顶也是明珠, 而且离得近, 比月亮更亮。
    “射月比赛要开始啦!”人群中有人拿扩音符高喊, “各位道友别喝啦!快去揽月亭!”
    酒宴上的长者仙君们还在借醉侃侃而谈,不为所动, “射月”不过小孩子们的游戏, 他们玩剩下的。
    而年轻修士和少年弟子听了扩音, 都慌忙挤出人群, 朝着山上奔去——这不比听喝醉的老年人吹牛有意思?
    穆离渊也不知道自己算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按样貌算,当是后者,故而跟着年轻人们一同上山了。
    风光意气的比试者们已经站在了山巅。
    腰带紧扎,发尾高扬,站得昂首挺胸。
    潇洒。
    的确很潇洒。
    穆离渊和周围拥挤的人群一起为山巅的少年们鼓掌。
    苏漾说这个时候的他最潇洒——十三四岁,稚气未脱,胆子最大,当然潇洒。
    但穆离渊并不觉得他最潇洒,因为他根本没有看他。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月白身上——那才是他心里最潇洒的少年。
    他见过了十九岁逐渐沉稳的江月白,再来见一见十四岁神采飞扬的江月白,觉得无比新奇。
    隐在夜色,远在人海。
    这一回,他终于可以不遮双眼,光明正大地看一次心上人。
    旁人都在拉弓,只有江月白在擦剑。
    射月,当然是用弓箭。
    单用剑怎么射呢?
    这又不同于掷法器比赛,后者可以用灵力,管你是用琴音催动还是用符篆助力,谁先到谁赢。
    这可是一视同仁,要扎扎实实比臂力基本功的。
    用手扔出去的剑,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拉满的强弓。
    苏漾拉满了长弓,千斤重弓拉成满月,山下遍是叫好。
    欢呼声随着弦发之箭一同上升,一同起伏,最后在触及鎏珠的前一刻,一同泄入崖底。
    “可惜!”
    “就差一点!”
    “也不错了!常人撑死能射六十丈,这两山之间得有一百五十丈远了!”
    “一里地了!”
    “可不!”
    没成功,但值得尊敬,毕竟“功亏一篑”这个程度已经是今晚最成功者了——其余人的箭半途就掉没影了。
    大家温和地鼓了掌,以示鼓励。
    江月白就在这阵温和的掌声里最后一个出场了。
    没有弓箭,只有剑。
    大家都不鼓了,因为对这孤零零的一把剑好奇了:怎么射出去呢?
    江月白穿得简单,白衣,束发。
    江月白的剑也简单,银白,无花纹。
    江月白的动作也很简单:
    拔剑,旋身,甩臂,翻腕。
    剑出——
    无数个简单相加,汇聚成了一道不简单的华丽月光。
    以身作弦,长剑顺力飞旋而起,转圈的速度太快,万线成圆,在空中旋转成了一轮明月的虚影。
    银白的剑影虚月飞速向着远处金黄的鎏珠假月而去——
    两月剧烈相撞!
    在高天真正的明月下,散作无数金银混杂的粉末。
    金光银屑急促飞起,又慢悠悠地飘落,落在山巅积雪、落在崖边孤花、落在每个人的眉睫发梢......
    山谷万人,寂静无声。
    直至一声清脆剑鸣,长剑重新飞回江月白手中,归入剑鞘。
    众人才如梦初醒。
    鎏金“明月”已经不见了。
    山巅站着的江月白依然简单干净,好似什么都没做。
    人群后知后觉地爆发开激烈的掌声与叫好!
    江月白淡淡一笑,离开了。
    但此刻的“淡淡”,根本不是“淡淡”。
    是比外露的轻狂更加张扬的轻狂。
    独属于少年人的轻狂。
    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这股藏在“淡淡”之下的轻狂。
    可所有人仍旧为之着迷万分。
    少年们在尖叫、在吹口哨。
    少女们则去追着送花笺和香囊。
    人群乱成一团,唯独穆离渊还在静立着微笑,仿佛听不到四周的喧嚣纷杂。
    太可爱了。
    他心里评价道。
    年纪大了,才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少年人每个小心思——简单、轻描淡写、满脸无所谓,都是为了最后的出彩可以更出彩。
    可想要出彩的是江月白,一切小心思都显得那样动人。
    风光意气的江月白,藏锋敛芒的江月白,哪一种都很令他着迷。
    原来苏漾不是让他来看自己的潇洒。
    而是让他来看最潇洒时候的江月白。
    “来来来!都别急!”沧澜门的小弟子们做惯了这种生意,抬着箩筐穿行在人潮里,“放这里放这里!”
    有人抛花,有人丢信,还有人放进去金银珠翠——想必是某种表达心意的“定情信物”。
    但穆离渊知道这些金银财宝在半路就会被其他小弟子们瓜分殆尽,信笺也都会被苏漾抢先拆开看。
    再如何深情的情书和信物,也大都是送不到江月白手里的。
    “这筐满了!别塞啦别塞啦!要掉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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