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总,郭总——这杯就由我代小夏喝了,”丁问拦下第四轮的开局,带着笑,不动声色地将夏鸢蝶拉到身后,“郭总担待,小夏是我师妹,她酒量一般,喝多了再闹点酒疯就不好了。”
    两位副总眼神一对,其中那位郭总便笑开了:“师妹?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不然哪有领导替下属挡酒的?”
    一旁早喝倒了的姜杉又还了魂,醉眼朦胧都不忘仰起脖子:“郭总,倪总,两位有所不知——用不了多久,这位,小夏组长,那可就是要做我们老板娘的人了!”
    “——”
    包厢里忽地一静。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这短暂的一秒里,夏鸢蝶竟然在酷热的炎夏里觉察出一种大雪封山般的寒意。
    寒意来源于她身后的沙发上,但夏鸢蝶不敢回头。
    正好,三轮白的红的兑下来,她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了。有丁问拦着,歉言几句,夏鸢蝶虚晃着脚步出了包厢。
    走廊上的灯都快一盏变三盏了。
    夏鸢蝶摇晃地往洗手间走。
    过某个拐角时,高跟鞋踩到了长裙,她一个踉跄就要摔磕到坚硬的墙棱上——
    身后,忽探出只手稳稳托住了她。
    夏鸢蝶恍惚间向下低眸。
    白衬衫的袖子卷起一截,露出线条极具流畅美感的肌骨,淡蓝色的血管在那人冷白修长的臂上微微绽起,恰到好处的性感张扬。
    夏鸢蝶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想退开身:“谢……”
    没能说完。
    她身后木门被推开,哗地一声轻响。
    昏黑陌生的包厢里,夏鸢蝶被不太客气地扔在沙发上。
    然后灯光骤亮。
    刺得夏鸢蝶一边起身一边遮目的光下,游烈插着裤袋,神色漠然地睥睨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剥出紧绷到极致的压迫感。
    一两秒后,他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夏鸢蝶已经从沙发中坐直起身,她想了想,选了个他大概最讨厌见的艳丽笑容,仰起脸,不跑也不逃地笑盈盈地望他。
    “游总,听说您也要结婚了,恭喜啊?”
    “……”
    游烈置若罔闻,似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就走到她面前的茶几前,屈膝坐下。紧直的裤线绷起凌厉张扬的线条,薄薄的西装裤几乎抵上她的长裙,叫夏鸢蝶分不清是冰凉还是滚烫。
    而坐在茶几上高她几分,游烈十指虚扣,手肘抵着膝,懒散似的朝面前的人缓慢迫近。
    夏鸢蝶身前的空气都好像被他身上极淡却无法忽略的气息侵尽。
    直到他停下。
    近在咫尺,在这张漂亮无害的面孔上,游烈看不出一丝伪装或破绽。
    若说七年前的少女尚有一丝稚嫩。
    如今,她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狐狸成精了。
    “……”
    游烈垂下薄锐的眼睑,厌恶又带点自嘲地,他低低笑了一声。
    “几百万,七年就‘快活’完了?”
    夏鸢蝶眼瞳很轻很快地收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扎。
    须臾不到,她恢复如常地烂漫的笑。
    “游总有所不知,钱呀,总是禁不起折腾的。”
    “…好。”
    某个短暂的瞬息间,夏鸢蝶仿佛从游烈微哑的声线里听出一丝似曾相识的颤。
    可那人扬起眼,只有无边寂静的冰冷。
    他起身,低俯着漆黑的眸审视她,眼底是刺骨的寒意。
    “那让我看看吧,你要怎么求我复合。”
    夏鸢蝶忽想起,十年前初遇见游烈的那个夏天。
    长楼梯最高的台阶前,居高临下的少年斜靠在转角扶手上,冷漠地俯睨着她。彼时少年的眉眼桀骜而寡冷,漆黑碎发在光下曝成灿烂的金色,雪白的衬衫被风吹起遥不可及的一角。
    那天她第一次迈进那个家便知道——
    他与她,云泥,天壤。
    只是她不曾想过,后来她会与他亲密无间,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尘泥间捧起,贴在他唯一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心口。
    然后傲骨折尽,被她亲手捅下最深最狠的一刀。
    …………
    那个稚涩年少的夏天。
    他们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3章 贫困生
    盛夏的日光被树叶剪得松碎,飘落进窗内,给高二办公室的桌子镀上一层灰白深浅的画布。
    桌角,日历被风吹拂,刷刷地翻着页。
    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2014年,9月14日。
    这是夏鸢蝶离开山区,迈入这座恢弘气派的新德中学的第一天。
    这里寸砖寸瓦,甚至是空调不间断吹送的凉风都叫夏鸢蝶陌生得难以习惯。
    但意外多了也就麻木。
    在凉风习习的办公室内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夏鸢蝶心里的好奇已经散了七七八八,就只剩下一丝难抑的烦躁感——
    入学手续办得拖沓,办公室里又全是暗中投来的目光。
    除了她面前的老苗。
    老苗本名叫苗新军,是新德中学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一个近中年并顺理成章开始秃顶的男人。
    此刻他正抬高了眼镜,眯着眼,专注又艰难地戳着电脑后的键盘。
    窗边阳光灿烂,老苗一起一落的头顶更灿烂,像是开了盏山里瓦数最高的电灯。
    夏鸢蝶总被勾过去注意力,最后只好低下头转移视线。
    于是老苗终于敲完直起腰时,就看见面前那个似乎很是内向的、说起话来也怯生生的小姑娘正很努力地低着头——
    一定是对新环境无所适从,所以才在看她自己的脚尖。
    老苗顿时有点心酸。
    “夏同学,虽然来到了新学校新班级,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情况你们村支书已经打电话跟我说过了,有什么困难随时找老师,老师一直在。”
    老苗说着,从旁边拿起准备好的纸条,上面用漂亮的蓝色钢笔字迹写着一串号码。
    他笑得很和蔼地递向女孩:“这是老师的手机号,你有事随时打给我。”
    站在桌前的女孩似乎犹豫了下,没接:“谢谢老师,但我…没有电话。”
    “——”
    老苗笑容顿时僵硬。
    他听见自己的良心上落下了自责愧疚的惊雷。
    这还没完。
    对面二班班主任桌旁,一个正偷瞄着这边的精瘦男生没忍住低“嘿”了声:“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家里没手机的?”
    “砰!”
    不等老苗发作,二班班主任先拍了桌:“朱星文!看看你上学期考那两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
    没发成火地老苗悻悻转回来,他开始不厌其烦,逐条详细地给夏鸢蝶介绍起新德中学的教学区和课业来。
    而旁边那个叫朱星文的男生是个混不吝,听批评也嬉皮笑脸,没一会儿就被二班班主任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了出去。
    朱星文是一路小跑回的,进了教学楼,他风似的掠过二班走廊,停都没停就直奔一班前门——
    “了不得!你们班来‘大人物’了!”
    一班教室门被撞得咣当一声。
    今天是小休的周日,新德中学集体自习。这会儿虽然是课间,但一班作为年级内的重点预科班,课间学习的也不在少数。
    于是立刻就有受惊的前排女生抬头,一只笔袋恶狠狠朝朱星文甩上去:
    “朱星文你要死啊,干什么吓人!”
    朱星文一扭腰,利落躲了,还嬉皮笑脸地扶着讲桌:“琼姐息怒,我可是来给你们班传大消息的。”
    “?你能有什么大消息?”
    这边一吵一闹,一班教室里也静下大半。
    攒够了自己想要的注意力,朱星文得意地把脑袋扬起来:“老苗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给你们班的转学生办入学呢!”
    “转学生?”
    “直接转来我们一班的?不可能吧。”
    “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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