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反正是走程序的事,你干脆跟主审法官沟通下,就不去了,给法院邮寄一份辩护意见得了!”万可法真怕方轶去现场后带伤回来。
    “这么严重!”方轶眨眨眼道。
    “嗯,那是相当严重,你见识了就明白了。九几年的时候,我接了一个法援的刑事案子,跟这个案子类似,开完庭我出来的时候,有人向我扔砖头和石块,你看我这额头,现在还有个疤呢,缝了六针。”万可法撩起额头的头发,露出了一个伤疤,虽然已经很浅了,但仔细看仍然能看出来。
    “窝草,这么凶险!”方轶胆小了。赚钱是为了改善生活,让自己过得更好,可要说一出法院漫天石头、砖头的飞……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为个案子犯不着把命搭上。
    “所以你要注意安全!”万可法道。
    “我要是挨了砖头,算不算工伤?”方轶突然问道。
    “那什么……,喝茶!”万可法立刻转移了话题。
    方轶出去后没多久,黄援朝溜了进来,冲着万可法嘿嘿一笑:“咋样?成了吗?”
    “他接了!你这主意成吗?”万可法疑惑的看向他。
    “什么叫炒作,这就是炒作。人不炒不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想让他快速把名气打出去,就得有点绯闻,不,不能说是绯闻,应该叫负面消息。
    而这个负面消息又不能有损他的律师形象和咱律所的形象,还得让同行都觉得他做的没错,让老百姓能深刻的认识他……”黄援朝微笑道。
    “好吧!先试试,反正这个案子也没人愿意接。”万可法道。
    二日后,方轶一早驱车去了看守所,会见那位因杀父并引起公愤的被告人。
    前一日,方轶跟法院沟通阅卷的时候,提出能否不出庭,仅提供纸面辩护意见,法官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建议他出庭参加庭审,程序上的公平公证还是需要的,如果律师不到场,差点意思。
    得!这回不去还不行了。
    坐在隔栏另一边的被告人冯涛穿着看守所马甲,胡子拉碴,一双眼睛露着凶光,一副天王大他王二的表情,让方轶很反感。
    “你不是就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他的吗?我全告诉你,你就别瞎忙活了,全村的人都恨不得我死,你根本救不了我。”冯涛半仰着脸,用鼻孔对着方轶道。
    “我根本就没有想救你,我也没那个能力,我只是想了解事实,让你得到公证的审判。”方轶冷冷道。
    “切!少跟我扯什么公平公证那一套。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子快活一天是一天。”冯涛斜着眼睛看向方轶,态度相当嚣张。
    “好吧。你的生活方式与我无关。能把案发经过说下吗?”方轶面无表情道。此时的他只想尽快完成会见,一见到这种人,心里就恶心。
    “我们家就我一个,两个老东西不中用,既赚不来钱,又干不了多少活儿……”冯涛一脸死不悔改的表情,开始讲述案发讲过。
    被告人冯涛一家生活在偏远的乡村,他小时候学习不好,上完小学就不上了,由于年龄太小无法外出打工,只能在家里跟着父母种地。
    时间一长,嫌下地太累,他所幸躺平,在村里开始啃老,成了村里尽人皆知的懒汉。他父母没日没夜的干,赚的钱仍旧不能满足他日常开销。
    慢慢的他怨天怨地,埋怨父母为什么不努力工作,给他挣下一份家业,他最羡慕的就是富二代。
    时间一长,怨恨在他心里开始生根发芽,对他父母非打即骂。后来他父亲得了脑血栓行动不便,无法下地干活,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他母亲身上。
    家里收入锐减不说,父亲治病还花去了一大笔钱,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外债,让他对父母更加的不满,并且经常对母亲下狠手,后来打得他母亲都不敢回家。
    三个月前,冯涛喝了点酒,撒酒疯,在家中殴打因患脑血栓行动不便的父亲,其父被打的哭天喊地,后来邻居实在看不下去找来了村主任,这才把他拦开。
    没过几天,冯涛从外面喝酒回来,看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父亲不顺眼,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将其父打倒在地,身体多处受伤。
    后来邻居再次找到村主任,村主任带人赶到他家时,冯涛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急救车赶到后,将其父拉到医院进行抢救,但是人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
    村主任见冯涛父亲被活活打死,立刻报了警。
    经法医尸检,其父双侧胸部皮下及肌间广泛出血,双侧肋骨多根多段骨折,左肺广泛挫伤,致创伤性、疼痛性休克并发呼吸困难死亡。
    此后警方将冯涛抓捕归案,检察员审查起诉后向法院提起公诉,将案卷移送至中院。
    听完冯涛的叙述,方轶下意识的去摸兜里的香烟,突然记起守所不让吸烟,只好又收回手来:“你不后悔吗?这么做。”
    “后悔什么?人活一世就得潇洒,跟那两老东西似得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拼命干,能落下什么,最后也就解决个温饱。这样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冯涛撇着嘴道。
    方轶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已经无可救药了。
    走出看守所,他来到车前,点了一根烟,平复了下心情,如果法律规定打死人不犯法,他真想把冯涛揪出来胖揍一顿,神马玩意啊!
    尽管如此,他仍然要准备开庭的辩护意见。即便被告人十恶不赦,律师的职责他还是要履行的。看来这次被人骂是免不了,不过好在是在中院开庭,不是在当地公审,应该不会飞砖头和石块。
    一周后,冯涛的案子开庭了。
    庭审现场旁听席上坐满了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村里的乡亲。公诉人指控冯涛故意伤害罪,而且故意伤害导致其父死亡,应当从严从重处罚。
    公诉人说的义愤填膺,下面旁听席上的群众群情激奋,要是没有十多名法警镇着,估计他们会集体声援公诉人。那样的话这庭也就开不下去了,法官的法槌敲飞了估计作用也不大。
    方轶实在找不出可以辩护的点,便以冯涛归案后,主动坦白,老实交代为由,为其提供辩护。其实他内心里也不希望找到辩护的点。
    旁听席上的众人见方轶为冯涛辩护,那小眼神一道一道的扫过方轶的脸,看的方轶浑身不自在,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他现在已经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这庭开的难受啊!
    好不容易走完了程序,方轶签完笔录后,用手机打了一辆黑车,车到法院大门外后,他才脚步匆忙的离开法庭。就在他快速走出法院大门,距离黑车不到二十米,以为平安无事之时,突然天上飞过来一物,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伸手一摸是个臭鸡蛋,这把他恶心的。
    紧跟着就听有人喊道:“他就是辩护律师,别让他跑了!”
    方轶吓得撒丫子就跑,顾不得不断飞来的东西直奔路边的黑车,黑车司机见状,吓得急忙一打车轮,跑了!
    黑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叨咕:“我这车可是新买的,跑个活儿容易吗,可不能被砸了。”
    就在方轶站在路边想要骂娘之时,一辆s级奔驰停在了近前,车门打开:“老方,快上车。”说话的正是老黄。
    方轶钻进车内,车门尚未关上,奔驰车便开了出去。后面一帮人嗷嗷直叫,不用听也知道是在咒骂律师。
    法院大门的门卫一见,吓得直缩脖子,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多亏是发生在法院大门外,否则有的忙了。
    “好悬!差点被这帮人五马分尸。”方轶心惊肉跳道。
    “你们怎么来了?”方轶看向老黄和正在开车的马义,惊讶道。
    “我要是说凑巧赶上了,你信吗?”马义一边开车一边道。
    “信你个腿啊!哪有这么巧的事。”方轶的心脏嘭嘭嘭剧烈的跳动着:“不过真得谢谢你们哥俩,差点我就回不去了。”
    “少说那没用的。是老板让我们两个来法院门口接你的,我们早就来了,一直没见你出来。
    真没想到,群众对你这么欢迎,你头上黄了吧唧的是什么,不会是屎吧?”老黄捂着鼻子,笑道。
    “这是臭鸡蛋,这叫一个臭,不知道这帮人从哪买的过期鸡蛋。马义,不回所里了,直接去辉煌,我得去洗洗。全身都是臭鸡蛋,最少被砸中了十几处。”方轶忍着恶心,说道。
    “好嘞,一会儿把洗车钱给我报了哈,我得去洗个车,车头上有七八个臭鸡蛋,车尾更多,恶心死我了。这可是我新提的奔驰车。”马义心疼道。
    “对了,那案子最后怎么判的?”黄援朝问道。
    “判了,法院认为冯涛殴打患脑血栓行动不便的父亲,导致其父致死,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应依法惩处。最后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被告人冯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后,那家伙不服要上诉。反正上诉我不管了,爱谁代理就谁代理吧,我只做一审。好家伙,大胯差点给我跑掉了。”方轶抱怨道。
    一审宣判后,冯涛果然提出了上诉。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最高人民法院经依法复核,核准了冯涛的死刑。最后罪犯冯涛被执行了枪决。当然这都是后话。
    方轶进入辉煌后,直奔澡堂子,在大厅正好碰到了李书明。
    “老方,大白天的你怎么跑这来了,今天怎么这么闲啊?”李书明笑呵呵道。
    在他看来,一向爱岗敬业的方轶这个点应该在工作才对,怎么跑辉煌来啦。
    “一言难尽,我先去洗个澡再给你聊哈。”方轶不敢耽搁直接进去了。
    “窝草,这是什么味儿啊,你来就来呗,怎么还带化学武器啊!真臭!”方轶从他身边经过,李书明立刻问到了臭鸡蛋味儿,皱起了眉头。
    第436章 你后悔吗?
    主任办公室内,万可法一边展示着并不怎么样的茶艺,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老黄,你出的主意不怎么样啊,冯涛的案子法院判了好几天了,大报小报的也报道了,除了案发当地外,网上反应平平啊!”
    “可能是力度不够,您再弄个案子试试。”坐在对面的黄援朝眼珠转了转道。
    “行吗?”万可法停住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
    “怎么不行?失败是成功他妈,万一成了呢?”黄援朝道。
    “那就再试试?”万可法道。
    “再试试!绝对没问题。”黄援朝自信满满道。
    就这样方轶再次被叫进了办公室,端起万可法递过来的茶水,方轶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胖老头这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二十多分钟后,方轶一脸无奈的走出了办公室,他又领到了一个法援的案子,是个故意杀人罪,被害人是凶手的女儿。他已经决定了,紫砂茶具留着自己用,不给胖老头了。
    次日上午,方轶驱车去了看守所,会见被告人苗久功。
    苗久功长相并不凶恶,看起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里人,一脸的忠厚,个子不高,样子长得也很普通,普通到放在人群中你都挑不出来。
    警察将他领到方轶对面,坐下后,他一脸的茫然,显得有些憔悴,眼神中一副生无可恋之色。
    “苗久功,我是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的方轶律师,受法律援助中心指派,我将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参加庭审。”方轶道。
    对方有些麻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捏呆呆的看着隔栏发愣。
    “请你把案发经过说下,具体发生了什么?”方轶道。
    苗久功抬头看了一眼方轶,眼神中稍微有了些活力:“我有个毛病,爱喝酒,早上一茶杯,中午两茶杯,晚上……不定。喝多了就喜欢打人……”
    苗久功是个地地道道的村里人,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市里,因为平时下地干活很累,为了解乏他染上了酗酒的恶习,而且经常酒后无德。
    一般来说,男人酒后会有几种表现,一是话痨,喝点酒话就多,说起来没完没了,抱着电线杆子都能唠叨上一宿;二是好睡,基本上喝多了那都能睡,而且睡眠质量贼高,就算是被人背着倒三趟公交车都不会醒;三是喜欢口吐芬芳,骂人,不管是谁谁管他他骂谁,就跟护食的狗似的;四是喜欢练散打,而且是醉拳,瞅谁不顺眼就跟谁练,属于兜里揣副牌,得谁跟谁来那种。
    苗久功就属于第四种情况,酒后无德,喜欢打人,而且还是窝里横,专门打自家人。
    最近这几年钱难赚,生活不如意,种点口粮田也仅仅够解决温饱的,他喝酒打人的次数更加的多了起来。
    先是与他同住的父母,因不堪忍受他的暴行,搬去了邻村的亲戚家废弃的老宅居住。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妻子也被他打跑了,只留下了六岁多的女儿苗莉莉与他共同生活。
    苗莉莉正是贪玩的年纪,家里没人跟她玩,便经常跑到外面与村里的小伙伴一同玩。
    苗久功觉得孩子常往外面跑不听话,再加上他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觉得女儿是个赔钱货,便经常对她打骂。
    一日喝过酒后,见女儿又要跑出去玩,苗久功一把将她揪住,用绳子将其捆绑在自家院中的树上,然后用绳子抽打她,打得孩子痛的哇哇大哭,求他别打了,以后不出去玩了。
    苗莉莉被松开后,老实了几天,此后忍不住又跑去外面玩。这一日吃过午饭的苗莉莉又想往出跑,被正在喝酒的苗久功一把抓住,随后一脚将她踢倒在地,随手拿起墙边的木棒便打,边打边骂“看我不打死你”。
    酒后的苗久功怒气冲冲,打起来根本不计后果,木棒打到了孩子的头上,苗莉莉很快便没了动静。
    苗久功见孩子不再叫喊,鼻孔冒血,已经没了呼吸,顿时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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