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调查结束,现在进行法庭辩论。在辩论前,法庭提请控、辩双方注意,辩论应主要围绕确定罪名、量刑及其他有争议的问题进行辩论。
    先请检察员发言。”审判长道。
    既有抗诉又有上诉案件,应先由检察员发言,然后是上诉人、辩护人发言。
    “审判长、审判员:我们认为,原判定性错误,量刑不当。理由如下:
    本案中,被告人邹光以虚构事实的方式取得被害人信任,被害人自愿交出手机并在原地等候,被告人系在被害人同意下公然离开现场,被害人已经交付手机,且手机已脱离其控制,被害人已经实施了处分行为。
    被告人没有实施趁人不备、秘密逃离的盗窃行为,故本案应认定诈骗罪,另外,被告人邹光构成累犯,应从重处罚,原审判决量刑失当。建议法院变更罪名、并判处被告人二年有期徒刑。完毕。”检察员道。
    听了检察员发表的意见,旁听席上的邹达良立刻紧张起来,啥?一年半还不够,还要加刑到两年!
    上诉人邹光将一审时的那套说辞搬了过来,认罪认罚,肯定法院减轻对其处罚。
    “上诉人邹光的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审判长道。
    “审判长、审判员:我们认为,一审法院对案件的定性错误,量刑畸重。本案系因被害人错误认识而导致财物的损失,符合诈骗罪的本质特征,应定性为诈骗罪。理由如下:
    一、一审法院认为,‘被害人基于受骗仅仅处分了对手机等财物的“占有”,而不是其所有权,故不宜认定为诈骗罪’,该观点是错误的。
    辩护人认为,在诈骗罪的场合,只要被害人将财物或者财产性利益转移给行为人或者第三人占有就可以认定被害人有处分行为。所以,处分的对象可以是所有权,也可以是占有权。分析如下:
    第一,诈骗罪中处分行为的对象可以是占有权,不一定是所有权。
    正常情况下,所有权人享有处分财物的权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特殊情况下,占有人也享有处分财物的权利。
    比如,行为人冒充失主冒领遗失物的情形中,捡到遗失物的人只是暂时占有遗失物,并不享有所有权,其处分的对象只能是占有权,但是这并不影响行为人诈骗罪的成立。
    第二,所有权人陷入误解,实施的占有转移,也可以成立诈骗罪的处分行为。
    在一般情况下,所有权人陷入误解会自愿处分其持有财物的所有权。但在特殊情形下,所有权人仅仅处分占有权,也可以成立诈骗罪中的处分行为。
    比如,a告诉b他要开画展,想要借b的一幅画作去展览,结果a却背着b将画作出售,然后卷款外逃,所有权人b出借画作时处分的对象仅限于画作的占有权,并非所有权。但a仍然构成诈骗罪。
    第三,行为人完全可以通过被害人对占有权的处分,而形成对财物的所有权的整体侵害。
    本案中,被害人处分的对象仅仅是手机的占有权,并不是所有权。各被害人对手机享有所有权,其可以向上诉人转移财物的所有权,也可以向上诉人转移财物的占有权。
    案发之时,各被害人仅仅向上诉人转移了手机的占有权,但上诉人邹光的行为已经侵犯了被害人财物所有权的完整性。所以,虽然被害人仅仅转移了手机的占有权,但并不影响诈骗罪的成立。
    二、一审法院认为,‘占有是指事实上的支配,仅包括物理支配范围内的支配’,辩护人认为该判断是错误的。
    我们认为,支配不仅包括物理范围的支配,也可以包括社会观念上的支配状态。
    本案中,被害人和上诉人同在案发现场时,即使上诉人直接持有被害人的手机,从大众的理解来说,仍然可以认为被害人占有财物,只是属于占有弛缓的情形。此时,手机的占有和支配关系在法律上并未转移,被害人并未对手机做出处分。
    (占有弛缓:理论太过抽象,举例解释:如在餐厅用餐,服务员将一盘盘菜肴端上桌,虽然顾客在物理上直接支配餐碟和碗筷,但是从大众的角度来说,顾客在餐厅内使用餐碟和碗筷时,餐厅仍然占有餐碟和碗筷,这便是占有弛缓。)
    但是,如果行为人将财物带离现场,被害人又不加阻止,则应当认为财物的占有和支配关系发生了变化。
    本案中,被害人将手机交给上诉人邹光之后,被害人仍然在场占有着财物,被害人可以随时要求上诉人归还财物,这仅仅是占有弛缓的情形。
    在上诉人邹光借开警车等理由携带被害人手机离开现场时,被害人并未要求返还手机,而是默认同意上诉人离开现场,致使上诉人得以实现对财物的完全支配,这时应当认定上诉人取得了法律上的占有权。
    如果上诉人在拿到被害人手机后秘密逃走,则构成盗窃罪;如果上诉人公然拿着手机逃走,可以认定为抢夺罪;如果上诉人采用暴力手段使被害人不敢或者不能反抗后离开的,可以认定为抢劫罪。
    但是本案上诉人没有这么做。在被害人知道上诉人要拿着手机离开现场后,被害人没有表示反对,甚至有的被害人明确表示同意。
    上诉人将手机带离现场时,被害人之所以没有表示反对,而是默认和同意上诉人带走手机,完全是基于上诉人欺骗所致,符合诈骗罪的本质特征,故本案应定性为诈骗罪。
    另外,根据公诉人提供的案卷材料,上诉人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且主动供述了公安机关尚未掌握的同种罪行,在庭审中自愿认罪,可以从轻处罚。有鉴于此,请法院依法从轻对上诉人进行处罚,改判上诉人一年有期徒刑。完毕。”方轶道。
    建议一年有期徒刑是与邹达良商量过的,邹光也同意这个刑期,虽然他不想蹲大牢,但是错已经犯下,总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
    第433章 寻衅滋事与正当防卫
    当方轶和邹达良走出法院时,天上刮起了寒冷的西北风,寒风刮过脸庞如冰刀一般,方轶不由自主的提起公文包挡在脸庞,抵御寒风。一旁的邹达良缩着脖子,被寒风刮的呼吸困难,立刻背过身去。
    二审的判决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让方轶有些意外。
    二审法院认为,被害人的陈述及相关笔录证实,邹光冒充帮助民警办案的工作人员,编造理由骗得被害人手机后离开案发现场时,被害人均是知晓的,并非趁被害人不备逃逸,一审判决对邹光的行为定性有误,应予纠正。
    虽然二审法院纠正了一审法院对邹光犯罪行为的定性,但并不认为一审法院的量刑畸重,一审判决量刑仍在法定幅度之内。最后改判上诉人邹光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三千元。
    对于邹达良来说,折腾了半天刑期还是一年六个月,只是换了个罪名,不过好在听方律师的建议上诉了,最终二审法院未采纳检察院增加刑期的建议。
    对于方轶来说,二审法院的判决等于肯定了他对案件的判断,尽管量刑不尽如人意,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能事事都如愿。法院没有增加刑期就已经不错了。
    寒风小了很多,吹起路边的树叶,树叶如飞花一般片片飘落。气温有些低,冻得路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脸落寞的邹达良走在路上,他满脑子满是懊悔,已经忘记了寒冷。他后悔小时没多陪陪孩子,媳妇过世后没能好好的教育儿子,导致儿子邹光最后走上邪路,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比邹光第一次被判刑时,还要自责。
    方轶看着他略微有些弯曲的脊背,作为一个父亲,方轶能感觉到他承受了很多他本该承受的苦难,却错过了承担他本该承担的责任,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轶发动车子后,决定周末去看看方安志,好好陪陪他,现在的他突然觉得,儿子考不考得上大学不打紧,身心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方轶刚刚回到所里,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万可法便将他叫进了办公室。
    “您老是不是又让看您的茶艺、品茶?”方轶笑呵呵道。
    “少贫嘴。有正经事。”万可法道。
    见胖老头一脸的严肃,方轶也收起来笑容。
    “唐市有我一个老客户,他介绍过来一个刑事案子,犯罪嫌疑人是他亲戚。昨天晚上我跟犯罪嫌疑人的哥哥见了一面,检察员指控犯罪嫌疑人故意伤害罪,现在案子刚到法院。
    本来他想让我为他弟弟提供辩护,但是我要的律师费太高,他有些犹豫,说回去商量下。今天早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是想让你给他弟弟提供辩护。
    因为你不是合伙人,所以我不好要价太高,就报了三十万。另外他再支付一万元差旅费,包干制。吃喝住行都由咱们自己承担。”万可法说完后,看向方轶。
    三十万元!还不好要价太高!方轶“咕噜”咽了口吐沫,这老家伙真敢要价啊!
    “这案子律师费,除了所里扣的百分之三十外,我再给您多少合适?”方轶问道。
    人家为自己介绍案子,怎么也得表示下,律师圈里有市场价,但是方轶觉得可能有点低,所以他让万可法提。有什么话还是说在明处比较好,省的相互猜忌。
    “算啦,所里扣的百分之三十里面有团队的费用,我那份就免了。办完案子想着请我吃饭。”万可法微笑道。
    “谢谢老板!那什么……委托手续签了吗?”方轶问道。他知道这是胖老头在照顾自己,心里非常感激。
    虽然胖老头这么说,但是他觉得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对方不缺钱,于是他想起了自己那套紫砂茶具。
    万可法确实有心帮他,想尽快将他的名气打出去,为团队寻找一个突破口,让业务更上一层楼。不管是开律所还搞团队,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么多年来,万可法团队一直是以诉讼和法顾为主,他本来想将宋律师推出去,把他托起来,虽然宋律师专业能力也不差,但是运气差一点,这些年没做过什么特别知名的案件。
    可以说宋律师属于那种没露过大脸,也没现过眼的律师,一直稳稳当当的。但是太稳当也不好,不方便团队推广,找不到亮点。
    至于老黄和马义,老黄善于公司业务,但是魄力不足,岁数也大了,作为中流砥柱可以,当主打星差点意思了。
    马义整天沉迷于拯救广大已婚妇女的活动中,属于团队的附属业务,团队又不是以婚姻家庭业务为主所以不能当主打。
    其他律师有几个能挑起公司业务的大梁,宣传起来效果还不错。但是刑事业务这块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万可法觉得方轶是最佳人选,要学历有学历,有案例有案例,而且目前在本地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推广难度小,见效快,现在团队的主要任务是让他在本省多做些刑事案子,把名声传出去。
    一边捧方轶,一边留方轶,一旦方轶的名声起来了,肯定会有同行来挖人,或者他跳槽自己干,现在不做工作,临时抱佛脚,不灵的!
    这也是为什么万可法前段时间跟方轶谈申请合伙人的原因,他想利用合伙人的待遇留住方轶,为团队,也为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留住人才。
    “没有,等你跟对方见过面后再签。条件都谈好了。”万可法微笑道。
    正说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万可法接听后嗯了一声,说了声马上到后挂断了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咱们上楼。”万可法微笑道。
    楼上的会议室内,坐着一位身材魁梧,肚子如怀胎五个月的男子。方轶跟在万可法身后走进会议室时,他正在打电话,嗓门很大,在门外都能隐隐的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万主任,您好。”男子见万可法二人进门,急忙挂断了手机,起身相迎。
    “吴总,这位就是我们所的方轶律师。方律师,这位就是我刚才给你提到的客户吴总。”万可法介绍道。
    吴总看向方轶道:“方律师,久仰大名。我是吴氏集团的总经理,吴龙,您的介绍我看过,做了不少知名刑事案件。”
    他边说话边端详方轶,可能是在与网上的照片作对比,看看是不是自己挑选的那个方轶。
    吴总说的吴氏集团其实只有一家养生馆和两家小公司,搞个“集团”的名头主要是感觉在外面行走有面子。
    “吴总,您好。咱们坐下聊。”方轶微笑道。吴总的口音有点重,让他想起了赵丽蓉老师。
    双方坐下后,万可法道:“吴总,您弟弟的案子。我跟方轶律师提了一嘴,你再说说吧。”
    “其实我也是听公司的部门经理说的,出事当天我有个酒局,去维护关系了,不在现场。但是据我所知是对方来我们养生馆闹事,我弟弟才打死的人。”吴总瞪着大眼睛道。
    “对方为什么会来你们养生馆闹事?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您有了解吗?”方轶问道。
    “嗨,同行是冤家,距离我们养生馆不远有一家足疗馆,您想啊,我们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难免有竞争。
    被打死的那位是足疗馆孙老板的朋友,我找人打听了下,据说案发前几天,有人举报足疗馆涉黄,被查了。
    足疗馆孙老板认为是我派人去相关部门把他们举报的,就怀恨在心。明着干,他怕干不过我,就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带着一帮人来砸场子。
    案发当天我弟弟正好来养生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弟弟在混战中把对方给打趴下了。后来拉到医院一检查,说是人已经死了。”吴总道。
    “明白了,也就是说,您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场是怎么回事?”方轶道。
    “对,事后我去找过足疗馆孙老板,那孙子比兔子跑的都快,我让人找了一个多月了,愣是没找到人。不止我在找他,据说公安部门也在找他。”吴总道。
    “吴总,我让助理把委托手续准备下,您跟万律师先聊聊哈。今天办完手续,我马上联系看守所和法院,预约会见和阅卷。”方轶道。
    “行,我马上给会计打电话,让人把律师费打过来。”吴总办事嘎嘣脆,说干就干,方轶下楼去准备委托手续,他给会计打了电话,让会计准备律师费。
    十多分钟后,周颖拿着手续跟着方轶来到了会议室,协助吴总办理委托手续。
    “方律师,您什么时候过去看我弟弟,给我打个电话,我跟您一起去。”吴总签完字后,说道。
    “我现在就跟看守所联系,预约时间。”方轶看了下时间后,拿出手机按照吴总给的看守所联系方式,拨了过去,赶在下班前预约了明天早上的会见。
    “方律师,您办事就是利落,您今天晚上去唐市还是明天早上走?”吴总道。
    “明天早上走赶不上,今天晚上我就得过去。刚才我打法院的电话没人接,明天早上我再给法院打电话,预约阅卷。”方轶道。
    “法院的电话最难打,之前我找的律师打了好几次才有人接听。”吴总深有同感道。
    “吴总,本来晚上我还想请您吃饭,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了。”万可法笑呵呵道。
    “万主任,您客气了。您有空到唐市,给我打电话,我请客。”吴总豪迈道。
    办完委托手续后,吴总让人给方轶和自己预定火车票,之前都说好差旅费包干了,人家也给了钱,现在吴总又叫人订火车票,搞的方轶还挺不好意思的。吴总却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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