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练没想到师祖居然说的是水,便用手指尖沾了一沾。“温的?”
    “这是‘养阳水’。”钟言也摸了下,果然是温热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觉着奇怪了,花圈一般都不洒水。这是行内的忌讳,就像寿衣只能有衣带,不能有扣子。扣子又叫做‘扣下子’,如果出现在寿衣上则非常不顺,会扰得子孙不安,从前有人多作怪,在去世老人的手里塞扣子,就是这个意思。花圈也有讲究,其一,不能正午送,正午日照强烈,其二,花圈上最好别洒水,因为洒水又叫做‘洒泪’,意指办白事的人家悲痛不止,要泪流成河。”
    “那这水有什么讲究么?”飞练问。
    “养阳水是专门养了阳气的水,需要烈日下放在正东方,从夏至一直放到二伏天,三伏天便收,因为真正到了三伏天便是人气收敛的时候,不管是日月精华还是人气,阳气都该往里收收。连续三年就养好了,水可治阴毒。只是还有一样……”钟言将花圈转了过去,标签上的配货信息还没来得及摘,“养阳水以前也被马仙用过,可让刚死的人起尸吊命,因为刚死的时候身上还没散尽人气,碰上阳气重的东西就会这样。”
    标签上的收货地点是第六医院太平间,而送货地点居然是……鼎成仙。
    “又是鼎成仙这家,看来这家店的老板很有问题,等这些事办完咱们得去会一会他。”钟言弹了下花瓣,回身时,田洪生已经挂断电话。
    “都打听完了,确实出了事。”田洪生说。
    “不会是尸体又起尸了吧?”钟言揉了揉眉心,自己这是什么体质,调查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开始诈尸了。
    “不止是起尸,而且是在焚烧炉里起尸的。”田洪生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当时负责二号焚烧炉的小伙子按照标准流程工作,尸体推进去之后有一个最后告别的时间,家属通过小窗口可以看到焚烧炉里面生火,同时工作人员也能监测里面的焚烧情况。出事那天,那个小伙子就在外面等着,没想到起火的瞬间,棺材盒就动了一下。”
    “起初他没在意,因为棺材盒在高温烈火中变形是常有的事,这不算什么。可是烧着烧着……棺材盖居然开了。”
    “这下那个小伙子就不得不注意了,立刻走近,透过窗口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眼睁睁地看着棺材里的尸体坐起来,在焚化炉里头拍打胳膊,像是想要灭火。”
    “有时候尸体在焚化炉里坐起来,也不是稀奇的事。”钟言谨慎地说道,“因为尸体里头有气体或者活水,还能在焚化炉里传出爆裂声或者叫喊声,好多鬼故事都是这样来的。”
    “那小伙子干的就是这一行,自然比咱们明白。”田洪生继续说,“他还以为是看错了,因为焚化炉里的火势太猛烈,可紧接着尸体就没了,像是在棺材里面消失,瞬间给烧成了灰烬。小伙子没遇上过这种事,就再往里头看,突然间那张脸隔着玻璃和他对视,原来不是尸体消失,而是尸体爬出棺材,爬到了焚烧炉的观察窗口。”
    “事发突然,小伙子大叫一声就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他非说自己没看错,那张烧得骨头外露的脸和他隔着玻璃互看,可所有的人都说他产生幻觉,一定是看错了,因为不可能发生这么玄乎的事。结果小伙子直接大病一场,工作也辞了,这事也就再没人提。”
    田洪生说完这一长串,停下来歇了一口气:“你们怎么看?”
    萧薇摇了摇头:“我对这方面的见识太少了,分析不出来。钟言你呢?”
    “我啊,暂时也不知道。但是和十三中学扯上关系的,肯定没什么好事。”钟言摇了摇头,“走吧,咱们去办别的事。”
    停尸房的调查告一段落,整件事也算有了一个稍微清晰的眉目,钟言带着他们走向太平间的出口,走过门口的仪容仪表镜时不免多看了两眼。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现代装,怎么看怎么别扭。随后他们拐弯上楼,彻底离开了地下的阴寒。
    只是镜子里的他,没有消失,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走出了镜子的边框。
    乌云在崇光市的上空堆积,挤压了好几天的水分再次被挤出来,但今天并不是瓢泼大雨,而是从牛毛细雨开始。陶梦回到家先把透明雨伞放在门口,然后换了拖鞋。屋子里还是有些凉了,她打开ipad看新闻,无论是电视台还手机信息,最为瞩目的就是天气预警。
    “国家气象和崇光市气象研究所发布报告称,连日来本市大部分地区遭遇强降雨天气,已在郊区多地引发山体滑坡、水面上升,而市内的多条河流水位也即将迎来暴涨。目前已通知三个城区进入紧急预防内涝状态。”
    “今晚仍有暴雨到大暴雨、局地特大暴雨,累计降雨量80至200毫米,请市民规划好出行安排……”
    陶梦一边听一边喝热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真是的,这什么鬼天气,这时候下这么大的雨。”
    说完后她整个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直接奔向厨房将嘴里这口热水吐出来:“这什么水……怎么难喝?”
    厨房的窗台上就放着她烧水用的水壶,她打开水壶检查里面有没有水碱,可是水体非常清晰,并没有什么杂质。陶梦又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异味来,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在水龙头上。
    她拧开龙头,接了一杯自来水尝了尝味道,奇怪,水龙头里接出来的水都可以喝,为什么刚刚那杯热水就没法?喝一口像是好多根钢针在扎舌头,嗓子眼疼得冒火。
    不会是接连的大雨导致地下水变味了吧?那也不对啊,自来水都可以直接喝。陶梦十分不解,但来不及想明白就肚子饿了,肠胃的蠕动发出想要进食的声音。她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她选择点外卖。
    最近她很想吃凉的,干脆就点了一份冷面。等待外卖小哥送货上门时她准备了一些换洗衣服,顺便也给杜亦寒准备好她那份。
    这几天是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没准儿自己还得去医院陪护呢,总不能让刚认识的陌生人在那里。想到这些,陶梦再次想起那个叫钟言的男人,莫名其妙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亦寒怎么会和那种人认识啊,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士。陶梦越想越不放心,恨不得今晚就去医院陪护,这时候,对讲机响了。
    楼下有门禁,要想不用业主卡进来就必须打门禁对讲,一定是自己的冷面来了!陶梦小跑过去,点开通话,结果对讲机的屏幕里什么人都没有。
    咦?没人?陶梦忍不住问了两句:“楼下有人吗?听得见吗?”
    对讲机里仍旧没有人出现,画面只有楼下空空荡荡的大堂。陶梦靠近屏幕看了看,还没看出什么人来,只觉着屏幕一花。
    滋啦啦,滋啦啦,彩色屏幕开始翻滚黑白的雪花,但是没两秒又好了。画面恢复如初,空荡荡的大堂好似根本没人来过。
    这时,门铃响了。
    叮咚,一下,仿佛敲在了陶梦的天灵盖上,敲得她浑身发紧。
    “谁啊?”她隔着门问,自己家可是十层,难道外卖小哥这么快就到了?
    “您的外卖。”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浑厚有力。
    “哦,您放门口吧,谢谢。”陶梦才不会直接开门,为了不让人看出她是独居女性,门外的鞋柜上她甚至放了一双男人的运动鞋装装样子。等了几分钟,她先是透过猫眼打量门外的环境,门外是感应灯,她敲了下自己家的门才能看清楚。
    门外什么人都没有,鞋柜的最上方放着一个口袋,里面是冷面。
    现在出去应该很安全吧,陶梦喘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发紧。她的手伸向门锁,正准备打开房门,忽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方才的门禁太过古怪了,让她的动作停下来。
    要不,再看看门外吧。
    陶梦没开门,而是重新趴在门上将眼睛对准猫眼。门外一片漆黑,她敲了下门才敲亮感应灯,结果就看到那个穿蓝色外卖服的陌生男人直挺地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师祖刚刚是不是开车了?
    钟言:我没有!
    第134章 【阴】妴怪裂11
    高大的人几乎占满猫眼里的可视范围,陶梦先是一愣,随后往后倒退了两步。
    身后就是玄关和穿衣镜,手足无措的她倒退将镜子差点撞倒,胯骨上猛然一酸,刚好撞到了骨头。陶梦咬着牙不敢出声,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看了猫眼,第二反应是怎么应对这种危机。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遇到了,上一次遇到外卖危机还是两三年前,那时候她还没出来独居,还和爸妈住在一起。夜里肚子饿,陶梦偷偷摸摸地点了一份夜宵,让外卖员放在门口,过了五六分钟才开门去拿。
    那一次自己也是先透过猫眼确定了外面的情况,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就在她以为安全并且开门之后,躲在楼道里的外卖员迅疾地冲了出来,速度堪比百米冲刺,照直了就要趁她开门的时候破门而入。
    尖叫声响彻整层,好在那天还有爸妈,家里还养了大狗,最后也报了警,可仍旧给陶梦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导致她将近两年都没敢点外卖。时隔这么久自己怎么又遇到差不多的情况了?陶梦继续往后退,尽管门上了锁,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也没有觉着安全。
    毕竟独居的女性要面对的险境实在太多,这是一份只有同性才能理解的恐惧感。陶梦拉开玄关抽屉摸出一把剪刀,将剪刀尖对准房门的方向,又脱掉了拖鞋,轻手轻脚地往餐桌方向移动。她不敢让外头听见屋里有人,拿起手机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声报警。
    对,报警,报警就安全了。可是外卖员要是一会儿走了,警察再来,还能抓到他吗?
    要是没抓到,他又在楼下蹲守,看到警察上来,以后会不会再伺机报复自己?毕竟他已经知道自己家的地址了。
    陶梦犹豫了,但最后她还是没能扛住上次事件所带来的阴影,果断地将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这里是派出所……”
    “我被人堵在家里了!”不等手机里的人说完,陶梦迫不及待地说,“是个外卖员,穿蓝色衣服,他特别高!”
    “什么?您慢慢说。”
    “我说,我被外卖员堵在家里了!”陶梦尽量让自己别那么慌张,还要确保吐字清晰,“就是我叫了一份外卖,他把外卖放在家门口了,可是他不走,我家的地址是……”
    “什么?您慢慢说。”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就是我点了一份外卖……”陶梦忽然间停下来,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油然而生,心尖像是扎了根钉子。她全身僵硬,保持着举着手机报警的这个姿势站立,手机里的声音让她熟悉又陌生,那声线像人,又不像人。
    “什么?您慢慢说。”
    又来了一遍,陶梦已经能完全确定这通电话不是真正的派出所了,但是打到哪里去了她也不知道。原本是黑色的通话屏幕变得明亮起来,好似手机也出了故障,自动接了别人的通话视频。
    “什么?您慢慢说。”
    这句话的声音也越来越粗,重复几次之后,原本是一个比较中性的女音,音调像变了形似的开始变低,语速逐渐放缓。等到说完这句,这几个字音已经完全变成了男人的嗓音,低沉又诡异,像ai又觉得这ai透着阴险。
    而变亮的手机屏幕也很诡异,绝大部分都被那抹让人害怕的蓝色占据。陶梦被那蓝色吓住了,可是又忍不住地想看。
    镜头先是慢慢拉远,陶梦这才看出是一个外卖小哥拿着手机,只不过镜头太近,所以才满眼蓝色。随后蓝色逐渐离开了摄影范围,手机一转,屏幕里又变成了深褐色。
    这是……陶梦有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想,心脏砰砰砰地猛击胸腔,要撞开她的肋骨。不等她再多思考,深褐色的画面中出现了一道光亮,是暖色调的光,然后屏幕里是鹅黄色的玄关,长条形的穿衣镜……再然后,一个身穿黑色毛衣的身影出现了。
    陶梦盯着屏幕里出现的自己,门外的那个外卖员显然已经推开了她的家门。
    手机里出现的身影,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狠狠揉搓塑料袋的声音响在门口,像电流撞击,又比电流多了些实体的厚重。陶梦像被人拧着头,虽然顽强地抵抗了,可还是无法迈出一步,无法逃跑,只能身子生硬地往后转,看向身后的房门。
    房门果然已经被推开了,门外一片漆黑,看不到究竟有什么。就是这样的漆黑和未知才让人最为害怕,陶梦不仅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听到了耳膜里的“咚咚咚”。
    那是她强烈的心跳。
    一只漆黑的手挤进了门缝,整只手都烧得漆黑无比,像是被熏过。指甲盖不是肉色也不是红色,而是淤血凝结后的紫黑色。
    手再往外伸,就是那个蓝色的袖口。
    也就在这时候,屋里所有的灯连续闪了两三下,啪地一下子,吸顶灯爆了两个灯泡。屋里陷入黑暗,陶梦像被丢进了深海,不仅看不到任何出路,只剩下窒息和濒临死亡的绝望。
    冰冷彻骨的寒意在她身旁流窜,不知疲倦地包裹她和屋内的家具,她听到了脚步声,声音非常杂乱,不像是一个人朝这边过来,同时揉搓塑料袋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在安静的黑屋里很好辨认方向。
    那声音从房门朝自己靠近。
    陶梦舌根一疼,两条腿也被冻得没了知觉,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捂得死死的,让人无法顺利呼吸。
    “别出声,别害怕。”一个粗犷的男中音在耳边。
    我怎么可能不出声不害怕啊!你谁啊!陶梦已经来不及想了,所有的理性和逻辑能力都从脑海中抽离,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
    自己是不是撞鬼了!这些都不是人!
    寒冰冻住的不仅是陶梦的家具,还有走廊中的绿植,不知道是谁放在楼道里一盆滴水观音,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冰冻观音。绿色外面裹着一层冰亮的壳子,钟言踩着冰渣朝前走,尽量将鬼场的范围控制在楼道里。
    但就算已经极力控制了,他仍旧炸掉了楼道里的感应灯。
    啪,又碎掉了一个灯泡。钟言继续往前走,炸裂的灯泡玻璃碎片就在他的头顶飘过,却不能进入他的鬼场,而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他们的老朋友了。
    穿蓝色外卖服装的高大男人,钟言一看到他的背景就会想起望思山上发生的一切,以及被这个鬼镇压的恐惧。
    “又见面了,老朋友。”钟言停在他身后几米,上回见面他追杀的是萧薇,这回是陶梦。果然自己没猜错,如果晚来一步,陶梦的下场就会和赵丽丽一样,活生生地被鬼吓死。
    外卖鬼站在前方一动不动,即便他没有动静,钟言仍旧可以感觉到他带来的威压。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鬼,可崇光市内有人运用这样的鬼在杀人。
    “师祖,我见过他。”飞练也想起来了,“就在望思山上。”
    “那时候我拿他束手无策,但不代表我现在拿他没辙。他在我的鬼场里被镇压了,否则现在他已经侵入了咱们的脑海,说不定将咱们全部侵染。”钟言笑了一声,笑声还没落定就看到那只鬼转过了身。他走路的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很沉重,每一步都扎扎实实地踩在地板上,像是有千斤重,可实际上空无一物。
    鬼火悄声无息地燃烧起来,直接烧在他蓝色的服装上,但是仍旧没能阻挠他前进的步伐。
    “师祖,要不我去吧?”飞练见这招数不管用。
    “你先别动。”钟言并不气馁,一低头就看到小女鬼蹲在他的脚边,又说,“你也别动。”
    小女鬼揉了揉耳朵,挺高冷,反正就是不给钟言任何回应,只是细长的尾巴不停地摇动,显然很是兴奋。
    那鬼越来越近了,钟言只想试试这只鬼的上限在哪里。他刚一发狠皱眉,巨大的冰棱从外卖鬼的体内刺出,竟然又一米多长,尖锐的冰尖顶破了他的衣服,都快要把他的脑袋顶出来了,可仍旧没能阻挠他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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