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钟言一起共事多年,早有默契,一下就看懂了他这个很贼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它跑了呢?”钟言看向何问灵,“那小鬼徘徊的原因,大概就是想找人附身,但它死的时候太小了,八字如果不招鬼就附不上,哪怕它把高正信的肩头火坐灭了两盏,照样毫无办法。但何问灵就不一样了啊,她就是一个招魂体质。”
    宋听蓝歪了歪头,悄悄捏紧了手里的盲杖。
    何问灵左右地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钟言没说话,转手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毛毽子来,朝着何问灵一扔。何问灵的眼神追随着毽子,看着它在空中滑出一道抛物线直抵面前,再也没忍住,抬腿接了一个。
    这一下,她傻眼了,也彻底暴露了。
    “天性这东西改不掉,你装作是大人,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就好比有些人装作小孩儿,但大人就是大人,会有成年人的七情六欲。”钟言飞速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力贴在了何问灵的眉心上,紧接着她白眼一翻,整个人朝后面倒去。
    白芷抬臂将昏过去的何问灵接到了怀里,同时瞪了钟言一眼。
    鬼魂这算是离开了何问灵,但是谁都看不着,而且也看不出它飘到哪里去。就连飞练也感知不出来,转着扁平的脑袋看四面八方。忽然门框上隐约出现了一行金色的铭文,随后又黯淡下去,这就是钟言在屋里留下的法阵了,欧阳廿剩下的那些金条,有两条用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为了捉鬼,他也没必要催促施小明去取一趟。
    取回来之后,由白芷带着人将金条碾成了粉末,混着朱砂,在这小小的卧室里布下天罗地网。连施小明那样的清风都不能随便进来,只进不出。
    屋里的铭文一直在亮,这边的亮一串,那边的亮一串,最后连窗帘上都亮了,可见这小鬼在到处试探想要出去,但它当真是没有恶意,钟言甚至没感觉出它有恶念。
    “你先好好留在这屋里,你放心,我不仅不会伤了你,还会帮你。”钟言对着空气说,手腕震得没完没了,正当他准备和这小鬼通灵时,609的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只听门外头的人焦急地喊着:“回来了!我老婆说盼盼又回来了!”
    什么?童盼又出现了?钟言只好先将小鬼留在屋里,总归这一档子事是最好解决的,童盼那边更麻烦。609的门再一次被拉开,童阔平急得满身大汗:“我老婆说看见盼盼了!”
    “走,我们去看看!”钟言手里紧紧攥着飞练,快步急奔。
    四层再一次吵闹起来,主要是402的大门半开着。客厅里狼藉一片,林天珍坐在地上,哭得披头散发,无论钟言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只好问童阔平怎么回事,童阔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就刚才,我俩正盘算着下个月去哪个城市的时候,忽然间听见有人敲门。”
    “确定是敲门了吗?”钟言问,这很关键。
    “一开始是我妻子先听见的,她已经神经衰弱了,对任何声音都很敏感。”童阔平指了指门,“就那里,我一开始都以为她产生幻听了,结果没几秒,我好像也听到了。真的,真的有敲门声。但是我没放在心上,想着没准儿是邻居来找,或者谁家的人那么无聊,在捉弄我们……”
    “找孩子这些年,我们没少遇到骗子。可是我妻子不死心,非要跑过去看,结果就看了一眼猫眼她就疯了,开门拼命往外冲。我赶紧去拦着,她就和我又哭又闹,说就是因为我拦着所以她没抓着盼盼。”童阔平的胳膊上都是抓痕,显然是方才林天珍和他争吵动了手。
    “好吧,你先安慰你妻子,我去看看。”钟言安慰了他几句,带着人走出了402的房门。连廊的角落还有他放下的甜糯米肉团,这东西是小鬼最喜欢吃的,可现在一个都没少,九个完完整整。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童盼,应该还没死,她不是鬼,她还活着。
    刚好,钟言袖口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是蒋天赐。
    “调查出来了吗?”钟言开门见山。
    “高正信发着烧,好不容易才接的电话。”蒋天赐说,“我这边的进展也挺大,但我先和你说一下403。403的户主叫葛青秋,离异带一儿子,年龄不太清楚。她也不是一直住在这里,而是四年前搬进来的,住了大概半年她就走了。”
    “这半年里,童盼失踪了?”钟言猜测。
    “没错。”蒋天赐肯定了他,“而且她是带着儿子搬走的。”
    “她儿子不会是四岁大吧?”钟言已经预料了发展。
    “没错,是四岁大的男孩儿,而且……她的儿子是重度烧伤,从搬进来到走,都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的正脸,只看着她抱着一个身上有纱布的小孩儿。后来她搬走了,大家也就不提这事了。”蒋天赐汇报完毕,“我这边马上可以收网,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正在收网,注意安全。”钟言说。
    “彼此彼此。”蒋天赐回复完就挂断了电话。
    “师祖,看来这403有问题啊。”飞练等通话结束才说话。
    “嗯?你怎么知道?”钟言看向403的门。
    “你留在猫眼上的那滴血没了。”飞练指了指猫眼,“这不就是你留下的陷阱吗?”
    “聪明啊小家伙。”钟言点了点头,其实自己的血滴上去毫无作用,只是一个幌子,让403里面的人觉着这滴血有用。里面的人一旦认为这滴血有用,就会上当,转而将这滴血擦掉,而如果里面没人,这滴不显眼的血就会还留在原处。
    现在血没了,403里面的真相也应该水落石出了。
    “要不要我进去开门?”飞练主动问。
    “不用,让施小明去,他是清风,他穿门比较安全。”钟言往后看了看,施小明点了下脑袋,将衣服里的符纸摘下来,交给了王大涛。随后他的身子变成了可以看到的虚空,穿行于物质之间,畅通无阻。钟言亲眼看着他穿透了403的防盗门和里门,没多会儿,听到了门锁咔嚓咔嚓掰动的声响。
    门开了。
    一开始是里门,隔着推拉式的防盗门,钟言看到了久久无人居住的客厅。等到防盗门打开,施小明飘了出来,钟言率先看到的是客厅里的方桌,以及方桌下面的坛子。
    “那是什么?”王大涛觉得那坛子不对劲。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葛青秋的儿子。”钟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所有队员都给我上场!
    何问灵:警犬!
    白芷:奶妈!
    蒋天赐:电风扇!
    王大涛:千斤顶!
    施小明:快递小哥!
    欧阳廿:提款机!
    宋听蓝:我不知道我干嘛啊啊……
    飞练:嘿嘿,师祖未来男朋友!
    (萧薇和梁修贤目前掉线)
    第107章 【阴】楼蛞蝓11
    钟言说出这句话来,飞练一点都不奇怪。
    “人血入瓮,足以养鬼。”他仍旧站在钟言的肩膀上,“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抓一个哭丧灵,最后居然抓住这么一个东西。”
    “你认识这个?”王大涛问。
    飞练滑到钟言的掌心里,像个乖巧的宠物:“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曾经听说过‘沙儿瓮’。师祖听过么?”
    “听过。”钟言可不希望自己碰上那东西,“沙儿瓮养出来的鬼极难对付,恐怕我师兄才能镇压一二。有些人求财运,就会偷人家的小孩儿,然后放在大瓮里耗着,只给吃,不给水。”
    “要活活渴死?”施小明吓得捂住嘴。
    “不止是活活渴死,是要耗到孩子极度渴水,对水的渴望抵达最大值的时候再从天灵盖戳穿,杀之,然后用肥沃黑沙入瓮,形成干涸之瓮,最后这孩子的魂就只会去找水了。”钟言率先进入403,并且丝毫没给自己留退后的余地,如果连自己都镇不住,那童盼和那三个男孩儿就别想找回来了。
    他边走边说:“小孩儿死去之后,魂魄无法进入轮回,会游荡在世间找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沙儿瓮,并不是养小鬼所用,而是为了祭祀。”
    “祭祀?”王大涛问,这些风俗怪谈傀行者的网站上都没有。钟言这个人对任何一个组织都有着无法代替的价值,他懂得太多了,许多人一辈子碰不上的邪门诡计,在钟言眼里都是“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从前缺水,没有现在的自来水系统,更没有什么引水灌溉,只要不下雨,天王老子都得渴着。民靠‘天上水’,这是正道,在当时来说,‘地下水’便是阴水,是活着的人找不到的。所以才有了‘养鬼寻水’这一巫术,这些小鬼最早就是为了找藏在土下的水。”钟言走近了餐桌,“祭祀,在从前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死人,哪有结果?”
    “可是现在不缺水了啊。”王大涛赶紧问,他也得学学,以后用得上。
    “是,可是你想想,现在的人不缺水,缺什么?”钟言却反问。
    王大涛一想:“缺钱?”
    “正是。”钟言一点头,“五行当中通财并不是‘金’,反而是‘水’。水主财,能找水的东西都可以找财,通财运,甚至是抢夺别人的财运。现在就看这东西是不是沙儿瓮了,要是的话,恐怕今天要有一场恶战。”
    话音一落,屋里的温度骤降,钟言虽然不能开鬼场,但还是先把那个瓮给冻上了。
    “等一下。”飞练却想起来一件重要大事,“我倒是认为这不一定是,上次我进403,并没有发现这瓮,也没有发现人,这才是最大的怪事。”
    “不,或许你看见了,但你碰上了这世上能更改人记忆的东西。”钟言从袖口拿出一捆细细的红色丝线,将黑色的陶瓮绕了一圈,“没准那天你进来的时候这东西就在这里,葛青秋就在边上,亲眼看着你这个小纸人在她家里到处转悠。”
    “还有能改人记忆的?”飞练没遇上过。
    “自然有,世间有三源鬼,一会儿再跟你说。”眼前的瓮必须开启,事不宜迟,钟言并未动手去碰,反而动了动意念,让瓮体的外壁挂上一层更坚固的冰霜。冰霜持续加厚,逐渐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咔咔”的碎裂声,钟言摆明了是不想动手碰那东西,拿冰硬生生给冻裂了。
    也不光是冻裂,冰为“水外水”,五行本属水,又比真正的水多一层。而沙儿瓮虽然找水,其实这瓮体也最怕水,从前开瓮都是在水里开的,在岸上准出事。
    现在他来不及找水了,只能用冰。
    随着最明显的一声“咔咔”,冰体外面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从瓮底开始,沿着光滑的瓮外壁朝上开裂,再来一声就不是碎冰声,而是整个大瓮朝外崩塌,原本完整的外壁在冰的挤压下碎成了块状物体,像是被完整剥落下来,徒留里面早已定型的沙土。
    沙土还保持着瓮的形状,炭黑色,如炭泥一般。钟言第一眼看的是红色丝线,丝线没有燃烧,就说明瓮里没有魂魄了。
    这红色丝线其实就是609里最普通的线,只不过小孩儿魂魄都不喜欢红线,因为红线能穿它们的魂,穿不了大人魂。钟言松了一口气:“看来它不在。”
    警报暂时解除,这还真让他们碰上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沙儿瓮。一具小孩儿的尸骸就埋藏在沙土里,抱着膝盖,佝偻着。严重脱水的身体看上去还没有一条中型犬大,虽然钟言知道自己这比方打得不是很好,可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
    以及愤怒。
    从前口耳相传的邪恶活祭真的摆在眼前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鬼,还是人是鬼。
    “孩子走了。”钟言等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感受到他的魂魄,他应该是魂魄收得不好,散了。”
    “什么叫‘散了’?”王大涛问。
    “小孩儿的生魂容易受损,即便剥离出来也不一定完全完整,况且这孩子并没有烧伤的痕迹。”钟言仔细观察尸骨的表面,这已经算是干尸了,“我猜,当时葛青秋带着他住进来,他还没死,只不过已经渴得全身脱水了,所以才用布包着。别人看见了,她就说孩子是重度烧伤。”
    “那她为什么要带走童盼?”王大涛问。
    “可能是因为这孩子不符合她的要求,勉强用着,然后又看上了童盼。”钟言用手摸了下那孩子的尸骨,“散了,魂魄已经散了,没留住。”
    “轮回去了?”施小明已经要哭了。
    “不是,这样的冤魂没法轮回。”钟言又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骨,“散了就是散了,能量太小,聚不成,最后变成了人间其余的东西。风霜雨雪,沼气晨露,或者别的。为人欲,白白在世间走一趟,他肯定不是葛青秋的儿子,不知道是谁家的。”
    “或许他的父母,到现在还在找他。”钟言摸着他干尸一样的尸首,皱巴巴的,全部都是皱纹,如果不是早早知道,一定会以为这是古稀老人的身子。钟言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落了泪,一滴透明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溢出了浅浅的眼眶,流过了他发红的下眼睑,啪嗒,掉在了地板上。
    飞练抬起头,心里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失去肉身的时候他没觉着有多痛,这会儿像心里被烧了个窟窿。
    他也是从这几天才慢慢发现的,自己根本不能接受钟言掉眼泪这件事。一滴水,千年泪,这不应该发生在自己面前。
    可是他小小的身子无能为力,至少现在,他没法让师祖靠一靠肩膀。钟言真的好奇怪,明明是饿鬼道,但他有人间的道理,他活得更像个人。
    “走吧,去屋里看看。”钟言缓了缓才站起来。
    这回他仍旧走在所有人的前面,403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葛青秋极大可能是三源鬼的血脉拥有者。
    “师祖,你刚才说的三源鬼是什么?”飞练揪住这个事情不放。
    “这也是我师兄告诉我的,世间最早的鬼有三种,乃是鬼邪源头,从开天辟地就有了。它们和动物、植物、人交合,留下了一些后代,其中一种可以擅自更改人的记忆。当年童盼失踪,警察不可能不询问403,凡是住在四层的人肯定被反复询问过,兴许房间都检查过,但他们就和你的经历一样,哪怕进了屋也看不出问题。”钟言走到了睡房的门前,“这屋子,你进去过吗?”
    飞练点了点头:“进去了,没人。”
    “错,或许你进去的时候,葛青秋就在呢。”钟言一掌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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