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下面的人曾查过一些,摸了许久,发现与郑小公子的外家有些许牵扯,便放下没再查。
    谁能想到,这样大的产业,竟然是小公子与他的表兄几人一手做大。
    算算年岁,小公子十二三岁便开始经营。
    这事不算大,可着实也不算小,小公子却从未在太子殿下跟前提过,而是一直瞒着。
    忠洪心中为小公子感到忧虑。
    帝王难度,太子殿下能对小公子亲密无间至今,恐怕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小公子在太子殿下跟前没有秘密可言,且性子单纯。
    如今叫太子殿下发现,小公子原来瞒着他背后做了这样大的买卖,还能不能如先前那样信任,便是两说。
    可忠洪又觉得有些高兴。
    若太子殿下对小公子生出些许不喜,会不会放下小公子……?
    戚拙蕴大步踏入庭院内,一眼瞧见亭子中的石桌边,坐着的笑眼弯弯的少年。
    算起来,他不过几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人而已,却有种恍惚隔了许久的错觉。
    戚拙蕴心绪翻搅,想的太多,情绪太杂,反而像是什么都没想,什么情绪都没有一般,漆黑的眸望着他们,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戚厌病正叫嚷:“你们说的叫什么话……”尾音未落,硬生生拐了个弯,“皇、皇叔!”
    戚厌病唰地起身,心想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先前还念叨着皇叔不曾来见小禾,现在不就来了么!
    几人纷纷起身,冲着戚厌病行礼。
    沈禾慢了半拍,站起身,不知道自己该像搬出宫以前那样,冲上去便没大没小的叫哥哥,还是规规矩矩行个礼。
    行礼很怪,像过去那样,也有种说不出的怪。
    最终沈禾压下这份怪异,小声喊:“哥哥……”
    看起来表情不太好哦。
    是来教训他的嘛?
    因为他瞒着家长这么大的事?
    一般来说,家长都是会教训一下的吧?
    沈禾扣着手指,心里无可遏制的升起浓郁的委屈,拼了命的压,都压不住,只好叫完哥哥,就抿着自己的嘴唇。
    充什么家长,这回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没见你这个家长来护短,安慰一下。
    两天过去了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跟委屈一起爬上来的,还有浓郁的心虚。
    好吧,他确实瞒了,不仅瞒了,还想带着这些钱偷偷跑路来着。
    教训就教训吧,他早就准备好了,戚拙蕴也不可能打他吧!
    戚拙蕴对另外三人说:“你们先退下。”
    第98章 探寻
    戚厌病三个人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离开, 后面有鬼追一样。
    临走前只来得及给沈禾留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可怜眼神。
    沈禾:“……”可恶!兄弟义气呢!
    大家一起干的事业,怎么这时候就留他一个人来面对风暴!
    他难道不怕的嘛!
    好吧。
    沈禾不得不承认,他多少有些恃宠而骄在身上, 对戚拙蕴确实不觉得害怕。
    那么点零星的害怕,主要源自于他本身的心虚。
    沈禾慌张又尴尬,在原地站着, 手缩在袖子里反复抠挠, 好像这么做能够缓解他的慌张。
    可惜他这点小小的权利也被生气的监护人禁止。
    戚拙蕴说:“禾禾, 手拿出来。”
    沈禾乖乖停止自己的动作, 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试图狡辩:“哥哥你听我解释!”
    戚拙蕴没有搭沈禾的话,而是坐下后, 对院子里的其他人说:“你们也退下。”
    于是忠洪与连翘他们全部都离开,空荡荡的小庭院里只剩下沈禾跟戚拙蕴两个人。
    沈禾一下子觉得这小院子还怪大的, 这会儿空荡荡,风刮得他背后直发凉。
    随后终于听见戚拙蕴到这里后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好,哥哥听你解释。”
    沈禾:……
    他嘴瘪了下。
    倒也不用这么像审犯人, 他真的会怕。
    其实戚拙蕴并不冷酷, 他眼下只是没有什么表情, 但对着沈禾的语气都算得上是温柔的。
    这样的戚拙蕴,若是在旁人眼中,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唯独在沈禾眼里, 这已经是天大的的怒气与不悦了。
    他一下子委屈的要命。
    先前的委屈还能忍,现在却一下子被击穿, 破防了一样, 看着戚拙蕴漆黑的眸子与没有任何神情的冰冷脸庞,没能解释出一句话来, 反而红了眼圈。
    少年雪白的皮肉迅速爬上一抹红,连带着鼻头也泛红,氤氲的水汽时刻要从他眼中滚出来,只不过被少年咬着唇瓣,强忍着没脱框而出。
    他瞪大眼睛,好似这样可以增加眼中存储水汽的容量,借此将泪水兜住。
    戚拙蕴:“……”他心中绞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成一团,捏成了张皱巴巴的干纸团。
    他伸出手去,握住沈禾的手,拉着他走到自己身前,膝盖贴着他的腿站住,仰头看他,嗓音放得轻缓,温柔的像是在哄婴孩:“抱歉,禾禾,哥哥并非生气,也没有教训你的意思,别哭,是哥哥的错,不要哭。”
    沈禾咬牙憋着,在心中忿忿想:哥才不会哭,今天憋死也不会让眼泪掉下来!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眨眼,微微抬头想要让眼泪收回去。
    难怪总是被监护人当成小孩子,他现在可不就是一副小屁孩样,还动不动掉眼泪,多大的人了都。
    可惜生理盐水一旦流出来,就不会再听主人的话。
    它聚成一滴豆大的透亮水珠,在下眼睫上停顿了片刻,濡湿了睫毛,瞬间自颊面滚落至下巴尖,摇摇欲坠。
    戚拙蕴抬手,用指腹揩去这滴温凉的泪水,轻声哄:“哥哥只是着急,才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禾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哥哥计较好不好?”
    沈禾的嗓音里夹杂上一点鼻音:“我没有,我又不是小孩。”
    他说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用袖子在脸上狠狠擦过。
    戚拙蕴道完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处理过?他甚少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唯有面对眼前这个人除外。
    他难以回想这两日,与禾禾有关的各种消息涌入他的耳中,将许多从前未能注意到的事串联起来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觉得意外,为亲手养大的孩子有这样的才干感到骄傲,又觉得自己被隐瞒,被排斥在外而心慌,最后演变成一种情绪。
    巨大的庆幸与罪恶感裹缠住戚拙蕴,他过于清楚自己即将要做什么,所做意味着什么,他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诱惑禾禾走上歧途,或许他的未来会有种完全不同,更为精彩的天地。
    罪恶裹住他的同时,他还诡异的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无数次,他逗弄年幼的孩子,哄着他将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银两与长辈送的礼物分给自己时,孩子总是一面心疼,一面过分慷慨无私的将自己的一切分享出来,明明白白摆在他的眼前,分给他一点,再多分给他一点。
    他总是问孩子,长大后等哥哥没钱的时候,愿意养哥哥吗?
    孩子也总是会回答他,会的,会的,一定会的,还会将他养的好好的。
    戚拙蕴攥着沈禾的手不自觉用力,他仰着头,盯着少年还带着湿气的双眼,嗓音里含着的笑意轻飘飘的,似乎蒙着一层雾气:“禾禾,岁初大雪,衙门曾收到过义士捐银赈灾,足足八百两黄金。是禾禾捐的么?”
    沈禾自己的情绪回笼,他吸溜下鼻子,听见这件事,开始理直气壮:“是,但不是我一个人捐的,还有学则哥的份,我们一人一半。”
    他没有邀功的意思,但他好歹有这么个功劳在,戚拙蕴怎么也不能太过追究这件事吧?
    说来说去,沈禾最纠结的还是他日后跑路的事。
    如今家产都上了明路,他以后还怎么带着自己的养老钱远离京都,去养自己的情伤!?
    他单方面失恋还没好呢!
    就整这死出!
    都怪那混账陈越江!
    要不是陈越江,他也不会在这最后两年暴露!
    沈禾一想,恨得牙痒痒。
    要是稍后戚拙蕴问他为什么要瞒着,他还得编个好理由。
    沈禾决定先发制人!
    沈禾问:“哥哥你既然知道,这两天为什么不来看我?”
    戚拙蕴没有解释,他只是说:“哥哥的错。”
    他拉着沈禾坐下来,指腹在他眼尾轻轻擦过,还能摸到湿漉漉的水汽。
    戚拙蕴认错实在是太干脆,让沈禾的发难瞬间没了意义,他陷入下风。
    沈禾再度紧张,等着戚拙蕴问他为什么要隐瞒。
    可等来等去,戚拙蕴只是抱着他,半句话没有问。
    这种安静让沈禾讨厌,讨厌到他觉得戚拙蕴还不如问点什么呢。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大。
    这种感觉非常、无比、极其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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