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珍妃只觉一道黑影闪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桑枝已经倒在了她的身前。
    深深浅浅的红,氤氲了她的衣摆,顺着玉石的地砖蔓延开来。
    桑枝躺在那里,身子已然没了起伏,可眼睛还直直盯着珍妃的位置,似乎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啊!”
    迟来的惊恐和害怕涌上了珍妃的心头,她不顾仪态地朝后退去,甚至撞到了坐在那里的明棠。
    宗政衡注意到了,几乎下意识起身想要去将人拉开。
    这副场景,实在血腥骇人得紧。
    明棠却十分平静,她看似轻柔地扶住了珍妃,实则手却如同挣脱不开的绳索一般束缚住了珍妃的所有动作。
    珍妃被她轻轻按住,根本起不开身,只能看着地上的那摊鲜血渐渐蔓延到了她的裙摆上。夲伩首髮站:wo o17.c om
    慢慢地,那股鲜血的温热浸染了她的肌肤。
    血是温热的,还带着桑枝身上尚未流失殆尽的生机,但散发出的那股让人生寒的联想,却让珍妃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只是这点鲜血就怕成这个样子了吗?
    明棠垂下眸子,看似在关切珍妃,实则眼里一片讥讽。
    当初阿姐在产床之上挣扎着生不下孩子,血流了满床的时候,作为谋害者之一的她,不是还很开心得意吗?
    “昭昭,离她远些。”
    宗政衡已经快步走了下来,一把将明棠护到了身后。
    明棠也顺势放开了钳制住珍妃的手。
    珍妃此刻已经吓得精神有些恍惚了,踉跄着跪伏在了地上。
    “陛下,宫婢桑枝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她的证词,这不比珍妃娘娘那虚无缥缈的毒誓来得更为可信吗?负责珍妃脉案的太医、伺候珍妃生产的宫婢和产婆家人,他们的证词皆可证明,珍妃她丧心病狂,为了稳固地位,不惜用下猛药有孕,以致龙裔有损,她更是为了保全地位,亲手杀害可怜的小公主。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恳请陛下将其赐死以正宫闱!”
    宋容华乘胜追击,步步紧逼,誓要珍妃的性命。
    依附珍妃的多是一些低位嫔妃,此刻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出头为珍妃求情。
    而高位嫔妃们,要么如柔贵嫔茂修容这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味只作看戏人。
    要么便是如瑾妃和贤妃皇后等人,绵里藏针,步步直逼性命要害去。
    还有,便是如同明棠这等,虽然痛恨常婠入骨,却也清楚知道,这一出戏,根本要不了常婠的性命。
    是的,宗政衡绝不会要了常婠的性命。
    哪怕所有证人的证词,都指向常婠杀了那个身带缺陷的孩子。
    但是,还不够。
    一则,是因为那个孩子早已下葬,宗政衡不会允许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死后还要被人探究是否是个不祥之子。
    二则,前有六皇子因为不祥被养在了行宫,若是这个小公主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难免会有蠢蠢欲动之人,暗中生事,动摇朝纲。
    毕竟,接连不祥,是否说明宗政衡这个天子之位,实则并不是那么受上天认可。
    瑾妃还是不够了解宗政衡。
    她以为阴阳之体这件事会让宗政衡更加厌恶珍妃,却不知,在是一个父亲之前,他还是大晟的皇帝,是大权在握的天子。
    他绝不会允许有人来动摇他统治的根基。
    就在氛围愈发紧张之时,殿外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声音。
    “春锦殿琼芳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六公主吐奶啼哭不已,奴婢斗胆来请我家娘娘。六公主如今离不开娘娘,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
    琼芳今日并未跟着珍妃一起来请安,因着小公主这几日有些不克化,珍妃放心不下,特意将琼芳留在了春锦殿看顾小公主。
    而此刻,琼芳这一喊,也让珍妃猛地回过了神来。
    她还没到一败涂地的时候。
    如今所有的证据,不过是证人的指证,她咬死不认的话,有公主在,还有常家在,陛下大抵不会真要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落魄丢人不要紧,留得性命,才能谋划来日。
    “妙安,我的妙安!”
    珍妃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跪在宗政衡面前。
    “陛下,如今臣妾只有妙安这一个女儿了,请您开恩,让臣妾去看看妙安。只要妙安无事,便是再大的罪责,臣妾都愿领罚。”
    说完,便是砰砰磕头。
    她磕得极重,不过几下,那每日精心保养的娇嫩肌肤便被磕破了。
    宗政衡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明棠的手,沉声开口道。
    “珍妃常氏,不能保养皇嗣,褫夺封号,着降为选侍,禁足春锦殿内,非诏不得出。另六公主病愈之后,迁往安福殿单独居住。”
    从正二品的妃位,到从七品的选侍,这对于常婠来说不亚于一夕跌落云端。
    可常婠却松了一口气。
    只要留住性命,一切好说。
    而一旁一直跪着的那个妇人张氏却发出凄厉的哭嚎。
    “她杀了我女儿,难道就不用偿命吗?皇帝陛下,皇帝大老爷,你为何不杀了她?难道只有宫里贵人的命才是命,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明棠能感觉到,宗政衡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了。
    “来人,将这个疯妇拖下去丢出宫去。”
    明棠立刻开口,示意德全将人带下去。
    旁人的吩咐德全或许不听,但明棠这位主子的话,他自然是要立刻照办的,忙带着自己的干儿子春禄上前,一把捂住了张氏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昭贵嫔在保住这个老妇人的性命。
    今日之事,若是陛下心狠一些,陈太医和这个张氏都无法活着出宫。
    毕竟,小公主乃是阴阳之体这件事,是绝不可有半分泄露的。
    将人拖出宫殿,德全转头吩咐春禄带着侍卫将人送出宫。
    看着那张氏双目无神的模样,德全犹豫了下,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钱袋。
    “你的女儿还有两个孩子,你若死了,那两个孩子怎么办?今日,昭贵嫔娘娘冒险保了你的性命,是为了你,为了你可怜的女儿,更是为了那两个孩子。带着他们离开皇都吧,去置办几亩田宅,平平安安过接下来的日子。”
    张氏握着钱袋,一直不曾说话,直到她被人丢出了皇宫后,她攥紧了那沉甸甸的钱袋,朝那幽深的宫墙里深深叩了叁个头。
    而后,她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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