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面上看,时间在嘉靖一边,雪娘的肚子里怀着龙胎,新军进行编练,三大营的改造,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进京铨叙的官员,也都懂得要到杨记茶楼买块牌子,才能顺利升任,而这些人,从此又不得不成为帝党。从常理上说,肯定是皇帝尽可能的推迟与首辅战斗的时间,最好是再拖延几年,杨廷和年老力衰之后,也许不用战斗,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从这个角度看,现在反倒是避战,更符合嘉靖皇帝的利益。但是杨承祖却道:“陛下,议礼之事,与开中法,有接近之处。为什么我们这次可以较为顺利的复行开中,就是因为开中法实行的时间并不长,还没在人的心中行成习惯。所以,我们要取消它的时候,阻力其实也小的多。如果开中法从建文或是永乐开始就废除了,到现在过了百年,人们说不定就会把折色法当成一个祖宗成法,反倒是没人想要开中了。奉考的事也是一样,早一年让先帝神主进入太庙,就早一天形成惯例。如果我们再等几年,等到杨廷和年事已高,接下来,还会有别人担任首辅。或许首辅可以换成我们的人,但是六部尚书,科道言官,九卿官员,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会觉得,名分已定,再想改,反倒成了异类。”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再者,陛下需要显示出足够的强硬,才能让那些大臣知道,现在谁才是这朝廷之主。洪武朝时,内阁六部,哪个不是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现在的情形却全反了过来。还有人在朝廷里议论着,商人交了税,就该获得权柄,权税并重,大臣要与天子共天下。这些话,有的是在朝堂上说,有的是在私下里议论。不给他们一点颜色,这些言论,是不会自己消失的。”
    “朕明白大哥的意思,朕也赞成大哥的想法,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我们是否有必胜的把握。朕当初重用过徐阶,是想以心学对抗儒学理学,借王守仁的弟子门人,来制衡杨廷和。可是后来听他跟朕讲心外无理的道理,朕对心学,已经不感兴趣了,或者说,心学比起儒学以及理学来,与朝廷的为害更甚。徐阶谗害大哥,这未必是心学中人的意思,但背后一定有人授意。朕就更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他信奉的是心学还是理学又或者是什么,归根到底,他终究是个士人,他还是要为宗族,为利益,为自己的同年同榜同乡考虑。可是,朕不用心学,手上又是否有足够的人可用。内阁最强的法宝,就是辞官,若是百官一起以辞职相要挟,我们手上,有没有这么多人手,可以顶上去呢?”
    “万岁放心,人手上,我们肯定是有的。陛下是万乘至尊,一声令下,又何愁找不到人来办公呢?再者说,在南京,我们也有一些人手,方献夫、桂萼、张孚敬,还有朝内的那位霍韬。咱们现在要做的,其实就是把事情闹起来,让这场战斗拉开序幕,哪怕暂时打不赢,也可以让他们继续打,直到我们取胜为止。现在朝廷里,声音最大的,是那些大佬,一些中下层的官员,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我们也听不到。这次的事,我们要让那些下面的人说话,这帮人被压制的久了,未必对杨廷和没有怨气。这口怨气只要能为我所用,朝廷里,我们就不会是少数派。先皇这个皇本考的名字挂的太久,也该去掉了,能够把名位正过来,太后那边,也一定很高兴。”
    嘉靖沉默良久,最终猛的一拍掌“为了母后高兴,朕也豁出去了,大哥,你去联络武定侯郭勋,让他把三大营人马准备好。这件事一旦闹大,说不定就要用到兵,他和他的人,朕是要用的。”
    “陛下放心,臣马上去办,保证万无一失。”
    京师郊外校场处,人马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旌旗招展,枪炮隆隆。这半年时间里,京师已经建立起了铳炮作坊,大批火绳枪及仿制佛郎机炮,被制造出来,武装给了三大营里新招募的士兵。让这本来充满暮气,只能算做空架子的京营,重新焕发了活力。
    当初壬午之变时,三大营人马表现很是差劲,后来虽然杀了一些人,又做了一些调整,但是整体上的进步并不算大。还是在五营新军调拨入京之后,整个三大营才像是变了个样子,终于像是守卫京师的禁军模样,开始了操练,整顿,重新整编。
    京师里住户众多,附近田庄也多时权贵私产,操练人马的动静,不知道惊了谁的坐骑,吓坏了谁的牲口,或是走队列时踩坏了谁的庄稼,这些都不是京营将兵所能惹的起或是愿意惹的麻烦。事实上,这些年来京营纪律涣散,疏于操练,除了将官自身的问题外,客观环境的影响,也是重要因素。
    嘉靖整顿新军之后,将校场重新设置在皇家田庄以及杨记的田庄内,另一方面也下了严令,必须给士兵以最大的方便。除了操练上不至于挨投诉外,就连操练士兵的饮食,田庄里也负责提供,保证士兵的吃喝。
    这倒不是说他们在这里训练,就不会扰民,毕竟这些士兵里,有不少是三大营遗留的老兵油子,纪律性并不怎么样。在训练初期,很是闹出了很多事端。但是连苦主都不发话,其他被惊扰者,就没有立场去告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军营内部的执法也空前严格,所有违反纪律的人,都按着规定领了军法,一段时间内,军营里杀的人头滚滚,每天都有新的人头标杆示众。
    靠这种铁血手段,暂时维持了纪律,使得下面的人不敢乱来,也让新军的精神面貌逐渐发生变化。现在过来带兵的,都是五营新军里的优秀将兵,被提升了职务之后过来担任军官负责操练。
    他们心眼实在,很多军营里的老手段,对他们没什么用。同时身上也有背景,有的人是安陆人,有的人身上带着雁翎刀,背后还有厂卫撑腰,那些老军汉想靠自己的关系压人也压不住,最后不管是否心甘情愿,也得按着新军的法门去操练。
    渐渐的,三国战将勇的军歌,已经在三大营里传开,新募的兵和三大营原有战兵,混合重编在一起,已经能够像模像样的列成阵型,举起长枪摆阵,或是排练着火器和器械如何搭配,怎么应敌。
    将台上,武定侯郭勋盔甲在身,外套罩袍,一脸的严肃,手中令旗频繁挥舞,队列随着他的令旗变化。哪里有做的不够好的,他只说一句话,立刻就有人拿了鞭子下去执行军法。
    就在这一派肃杀严肃的气氛中,一骑快马冲进营门,直奔将台而来。不等郭勋发作,马上之人已经高喊起来“老泰山,小婿来看您了。”
    郭勋神色一变,忽然将令旗交给身边的副将,撩起战袍下摆,向将台下飞快走去,心也跳的比平日更快几分,隐约觉得:这次,或许是自己的造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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