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照片里的医生、罗塞蒂小姐最后叫“哥哥”的角色,是和她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孩子。
    同样在孤儿院长大的祁究明白,对于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为了寻求某种精神上的连接,有些会将关系亲密的伙伴视作亲人,因为共同对抗自卑和孤独、共同分享秘密担负信任,这种毫无血缘关系的羁绊甚至比血亲更亲密。
    但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旦被领养,这样的关系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甚至被当事人刻意遗忘。
    毕竟对方的存在提醒着那段远去的孤儿院记忆,是他们不愿提起的、自己和过去的连接。
    “毕业后机缘巧合下,我来到贝茨工厂应聘,成了这里的医务人员,”对方似乎笑了笑,“罗塞蒂很照顾我,给我安排了这间单独的医务室,作为重要的研究和实验场所。”
    祁究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在贝茨先生杀死夫人后,是你将他制作成初代培养皿的?”
    从梦境里手术台上的试验品、育苗室中贝茨先生那句模糊不清的“他们”、以及整个事件的完成难度来看,祁究并不认为这是罗塞蒂小姐独自策划并执行的。
    她的“同伙”大概率是梦里自己扮演的医生,也就是眼前这位危险的家伙。
    医生轻轻笑了:“不,这么说不准确,我的角色只是以一个观测者的身份,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变,并帮助他更好地完成异变。”
    “罗塞蒂才是天才,没有她,这项发现、以及我的研究永远只是一串无聊的数据,不可能成就今天闻名于世的贝茨工厂和玫瑰鱼罐头。”
    祁究将对方话里的信息点捋顺,这个医生角色是最早发现人类可以异化成培养皿的“见证者”,是他弄清了整个感染的过程和逻辑,并通过实验让这个异化过程趋于稳定。
    然后继承了工厂的罗塞蒂小姐将“异化”的人类做成可以带来商业价值的“培养皿”,延续了象征着母亲的“玫瑰鱼”,也成就了自己的玫瑰鱼工厂。
    这个提供技术支持的医生,是个藏在幕后的危险家伙。
    祁究没猜错的话,贝茨先生的异化过程就是在这架手术台上发生的。
    祁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在黑暗中的轮廓,试探道:“所以你打算把我做成试验品吗?”
    “试验品没错,”医生顿了顿,“但玫瑰鱼的实验已经结束了。”
    他微微俯下身子,更近地观测手术台上的祁究,声音捎带着笑意,“你适合更有意思的实验。”
    祁究仰头回视他,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在这个副本里,因为某种原因,你没办法‘出演’了对吗?”祁究继续试探问道。
    黑暗中对方离他越来越近,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让他颤栗,但祁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毕竟只有气场不被对方压倒的情况下,才能谈判公平的交易与合作。
    对方没有回答,祁究接着说,“但我打通了关于你的角色剧情线,可以暂时将你从副本里‘激活’,或者说释放出来,是吗?”
    医生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用沉默表示肯定。
    隔了好一会儿,医生终于开口道:“你知道上一个将我释放出来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祁究看着他渐渐逼近的影子,不动声色道:“我猜,没有上一个人。”
    他合理推测,如果曾经有人解锁过这个支线,副本早就被关闭了,也轮不到他进来。
    医生低低地笑了声:“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祁究觉察出了和他的笑截然不同的杀意,但他并不畏惧,只轻飘飘道:“我是不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并不认为你愿意错过对双方有利的交易。”医生回答。
    祁究静静地看着他,看来对方一直在幕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很显然,对方已经很了解他。
    医生继续说:“交易的内容很简单,你需要进入到相关副本里进行探索,挖出其中被系统‘废弃’的剧情线,就像这次你做的一样。”
    祁究皱眉:“所有副本都有‘废弃’剧情线吗?”
    医生:“那可不一定。”
    祁究:“那我怎么能确定,自己进入的副本一定能找到与你有关的‘废弃’剧情?”
    医生笑:“这就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祁究淡淡的哦了声,微眯起眼睛:“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医生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现在不被我杀算吗?”
    祁究:“当然…不算。”
    他虽然处于绝对的劣势状态,但直觉告诉他,对方拥有足够的诚意。
    医生更进一步靠近,近到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喜欢用签订契约的方式进行交易,这样更可控,也更公平。”
    “我会把我的资源、以及我能兑现的能力分享给你。”
    祁究:“就像你的饭卡余额一样?”
    医生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祁究笑:“这大概会是我有生以来最冒险的交易。”
    他接受了对方的交易。
    “也会是最有趣的。”医生说。
    冰冷的气息随之压倒性侵袭而来,对方的指尖似有若无碰了碰他耳后的疤痕,医生的手指很凉,祁究禁不住猛地颤抖了一下,“但签订契约的方式,难免会在对方身上留点痕迹。”
    “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对吧?”医生短促的笑了一下。
    祁究:“……”
    觉察到手术台上祁究的颤栗,医生似乎更满意了,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祁究耳后的陈年疤痕:“至于你说的脸,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小偷究竟用我的数据做了什么。”
    他指尖微顿,指节微微用力,“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祁究眉头轻拧,不明所以:“小偷?”
    医生在暗中观察祁究的反应,而后手上的力道渐渐放轻:“哦,看来你也不清楚。”
    祁究追问:“什么意思?”
    医生似乎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自顾自说:“这块疤,大概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我观察了好久才发现的呢——”
    “祝我们合作愉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尖锐的刺痛突然从祁究耳后的疤痕处袭来——
    他立刻疼得蜷起手指、脖子以扭曲的弧度向后仰去,在疼痛的袭击下全身不受控地痉挛。
    这种痛感很难通过具象化的比喻描述,窒息感袭来,祁究像溺水的人般微微张开嘴唇,发出隐忍的闷哼,喉结在被汗湿的脖子上疯狂滑动。
    与此同时,他的愉悦值在疯狂跌落!
    【警告!您的愉悦值已经跌落至35,即将跌破临界点】
    【警告!您的愉悦值跌破30点,由于愉悦值过低,将引起身体及精神的强烈不适感】
    【严重警告!您的愉悦值已跌破10点,身体和精神将遭遇严重损伤】
    ……
    当系统宣告祁究的愉悦值只剩下1点时,他已经失去了听觉。
    他错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迅速缩小,所有感知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仿佛海绵中的液体在强力挤压中逐渐滴落、流失。
    渐渐地,就连流失感都感知不到了,他像被拧得什么也不剩的海绵,只剩下干巴巴的孔洞。
    祁究被流放在无知无觉的虚空之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柔和的水流声。
    水流冲淡了虚空感,他的灵魂在水声里重新回归充沛。
    他似乎被浸泡在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光线透过玻璃照在他的皮肤上。
    电流声在寂静中穿梭、回响。
    无数细小的气泡在水里升腾,咕噜咕噜,随后发出密集又细碎的破裂声响,还有微不可闻的心跳声。
    他也被做成培养皿了吗?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在液体的浸泡之下,祁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仿佛回到了生命诞生之初。
    直到有谁朝他伸手,将他从水里抱走。
    水从身体流失的感觉让他窒息,他仿佛已经适应了水里的生活,脱离液体环境让他喘不过气。
    于是他开始剧烈挣扎,对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他的身体,试图安抚暴躁的他,但这些都毫无用处,直到一个又凉又软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他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定,于是停止了挣扎,安安稳稳地躺在对方的怀里,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左耳后下方的皮肤突然很烫很疼,像被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
    可在他发出哭喊声之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怕,等你长大了,记得来找‘我’。”
    *
    “祁究?祁究?诶,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秦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水流声和痛感彻底消失,祁究昏沉了几分钟后挣扎着睁开眼睛。
    亮得刺眼的白光照在脸上,祁究不适地别过脸,他下意识抬起手遮住强光。
    从绝对的黑暗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祁究以为自己还躺在医务室的手术台上,直到秦让满脸担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祁究?”秦让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清醒了?刚才罗塞蒂小姐被判定死亡后,你就倒地不起了,吓了我们一跳……”
    秦让身后,是同样朝这边看过来的季小野和顾真真。
    而现在他们身处之地,已经不再是贝茨工厂里的医务室,而是一个类似于地铁站的场所,站台上铺着清一色白瓷砖,瓦数很高的顶灯整整齐齐亮成一排,明晃晃将整个地下站台照亮。
    站台很空,目前只有他们四个人,秦让每说一句话,他的声音就在空荡荡的站台回响。
    祁究正躺在一排座椅上,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眼角渗出些微生理泪水,好在他这副脆弱的模样被反光的镜片完美遮掩了。
    待他慢慢适应了光线,终于注意到自己正抬起遮光的手,手腕上并无被束缚过的红痕。
    发生了什么?刚才被捆在手术台上、与那位医生签订契约只发生在梦境里吗?
    祁究从排椅上坐起身,脑袋有点昏沉:“我们从副本里出来了吗?”
    “对,这里是副本和弥留城的中转站,”季小野回答,“待会在这里完成副本结算后,我们会前往弥留城休息。”
    祁究:“弥留城?”
    季小野:“「规则图鉴」的主城,所有从副本里出来的旅人都在弥留城内停留。”
    “你…没事吧?”季小野看他脸色苍白,皱眉问了问。
    “我没事,”祁究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大概是因为愉悦值过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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