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萧眨了眨眼,意外道:“你将他看成朋友?”
    “怎么?”苗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挂起了揶揄的笑容,“我不能有朋友?还是不能有我自己挑选的朋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游萧皱了皱眉。
    之前他做的婴儿鞋挂坠就挂在床边,苗笙伸手下意识地拨动着它的流苏,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有些令人窒息。
    “你不喜欢他,我原本也不想同他走得太近,不想让你不高兴。”他低声道,“可我与他确实聊得来,也跟他学到不少东西。他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但我并不在乎这些,交朋友不就讲一个志同道合吗?”
    “我知道你想护着我,可你护得太过了。”
    决定要谈谈,可话说到这儿,苗笙又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后边的话。
    两人现在并不是彼此互相承诺的关系,他可以顾及游萧的感受,不与对方反感的人来往,可这始终要有一个限度。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是在乎游萧反对自己跟陆东篱交朋友,而是在意对方给自己留的空间越来越小。
    陆东篱行事乖张,做事不算坦率大气,但方才切磋又打赌这个做法,苗笙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连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游萧的独占欲太强了,只是当事人故意装睡,谁又能叫得醒他?
    但他又不能直说“我俩之间没什么关系,你无权干涉我与别人来往”这样的话,一来这太伤人,二来,这话好像也不准确。
    腹中有一个小生命,早就将他两人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游萧守了自己十年,护着自己已经护成本能,哪怕过分了一些,他也不忍苛责。
    只能这样轻轻地提出一些小小的抗议,避免事情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少年并没有说话,浓黑的长睫毛垂下,挡住了他全部的眼神。
    苗笙看他这样,突然就有些心疼了,拉过他的手,温声道:“我没有责怪你,也不是想和你吵架,只是想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咱们谁也不要误会谁。可你总得接受我不会一直围着你打转,我也会有属于我的朋友,哪怕不会有几个。”
    “嗯。”
    游萧终于开了口,用力一拉,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将胸口那朵粉色的木芙蓉簪在了苗笙发髻上,再把他紧紧抱住,脸颊埋在他的颈窝,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自己跟自己达成了某种妥协。
    他偏头蹭了蹭苗笙的脸颊,轻轻笑了一声:“我们笙儿什么都会有,家人多多,朋友多多,但爱人只能有一个,我努力争取。”
    “傻子。”苗笙学着他也蹭了蹭,忍俊不禁,“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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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加个“小”字是不是可爱一点?
    游萧:你说谁小?
    陆东篱:老子是助攻啊!
    第82章 八二连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游萧苗笙两人休整好,出了客栈房间。
    本来苗笙要听陆东篱的故事,游萧便想着不如让平小红和小武带人过来记录, 免得还要让他出门, 怪折腾的。
    但苗笙寻思,这两天都憋在客栈里没怎么活动, 为了腹中崽崽,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一直走到客栈马厩,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似乎把之前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也随身带上了。
    方才的谈话算不算成功, 苗笙并不是特别清楚, 毕竟游萧没有对他说的话表态,而是巧妙地回避了问题的矛盾点。
    但他也不想逼迫对方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至少自己已经把问题指了出来。
    楼主从小到大自己拿主意习惯了, 行事霸道些, 反倒是他能取得这般成功的原因,只是在亲密关系上太有控制欲, 不利于两人相处。
    苗笙想, 或许游萧应当配一个乖巧伶俐的、善解人意又听话、像只柔弱的小兔子那样的男子, 又或者如藤萝一般能缠绕在大树之上的人,一个习惯控制, 一个愿意被控制,便不会有这种矛盾。
    可惜自己虽然病弱, 却并不甘心依附着谁, 更不想当楼主的寄生虫。
    想来颇有些不知好歹, 但这才是他。
    他心里更加纠结的是,自己不会做出退让, 若是硬生生地要游萧去改,他又会心疼。
    这种事上没有谁不对,只是彼此性格都算强硬,不是天然相配的那种,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或许要反复尝试或者争吵,就像两颗被放在一起的石子,被裹在一起来回磨合,直到磨出相互间最适合的形状。
    但人不是石子,若是实在磨不到一起去,就只能分开。
    才相处几个月,苗笙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开始不舍,若要游萧放手,更是难上加难,这种分离不异于从心头挖掉一块肉,他定然痛不欲生。
    想想就令人焦躁。
    游萧牵出落梅,扶着他上马,偏头看看他的神情,见他微微蹙眉,双唇抿紧,垂眸仍在思索着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将人拥紧了,轻声道:“舅舅不要再多想了,萧儿什么都听你的。”
    语调轻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把苗笙给逗乐了——苦笑而已。
    熊孩子明显只是在哄人。
    这说不上是游萧的优点还是缺点,好处是他不会硬碰硬,不会瞬间激化矛盾,但坏处就是问题或许一直无法得到解决,直到矛盾自己激化,或者另一个人不肯再装聋作哑,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在想话本怎么写。”既然一时之间解决不了,不如换个话题,苗笙心中叹气,撒了个谎,“感觉找到了路子,有了开头,还得把控住节奏,要故事渐入佳境才行。”
    游萧双手环住他,将人抱得紧了些,又释放了一些内力,免得他觉得冷。
    “我觉得你现在从霜前辈的视角切入很好看,说起来他们的故事并没有惊世骇俗不同凡响,江湖上类似的恩怨情仇比比皆是,若是想要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这故事本身悬念不够。”他现在也很认可目前话本的走向,“亲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之一,总会引起人们的共鸣,而且更能让人明白这般恩怨背后,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的亲人,让大家尽可能谨言慎行,收敛贪念,避免再造成同样的悲剧。”
    听他这般细细分析开来,苗笙忍不住勾起唇角:“夸得很认真嘛。”
    “句句肺腑。”游萧偏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可惜我不懂怎么写话本,不然早就能给你好的建议,现在只能事后诸葛亮,真心夸赞几句。”
    时值下午未时正,天气晴朗无云,天空像是一块上好的天青冻,蓝得温润,又很通透明亮,太阳周围被一层毛茸茸的柔光包裹着,像一颗金灿灿的鸭蛋黄,洒下的光温暖却不刺眼,令人自在而温暖。
    这么好的天气,出门的人也多了,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小贩叫卖得也更加卖力,闻之甚是热闹,心情也会受他们感染,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到底是在人群当中,这般亲昵令苗笙有些不好意思,稍稍躲了躲,小声道:“术业有专攻,我并不需要你什么都会,就像世人生活所需的一切并非全都由自己来制造,这样大家既能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又能节省时间。”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这道理唤笙楼主能不懂?倒显得是自己不解风情了。
    “只是我很想帮你。”游萧又在恰到好处地撒娇,“看你着急我又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不好。”
    苗笙覆住他握着缰绳的手,温声道:“爬山自然是自己爬过去才过瘾,就像你练武、做生意,突破困难的时候才会觉得爽,也给我留些这样的机会嘛。”
    咦,笙儿变得会哄人了呢!
    游萧心想,若换了以前,舅舅肯定说“自己忍着”、“自己克服”这种话。
    现在这样,一定是因为喜欢我吧!
    “对了,为什么武林当中没有人写凌盟主和唐公子的话本?”苗笙想起了这个问题,不由问道,“大家应当都想看他俩这对‘武林第一断袖’的故事。”
    说到这个,游萧的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苗笙不解:“有什么好笑的?不应当是一段佳话吗?”
    “是不是佳话不好说,但开头肯定是个笑话。”游萧忍俊不禁,“或者是一段孽缘。”
    “此话怎讲?”
    游萧嘴唇贴近苗笙的耳朵,轻声道:“因为他俩第一次见面,被人暗算,中了那种药,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就此产生了羁绊。”
    苗笙:“……”
    “中了药也不能……”他咬牙切齿,“当年唐公子才十八不是吗?!”
    凌盟主竟是这么个老色鬼?!
    游萧一脸高深莫测:“这倒不是盟主的错,唐公子也很喜欢,之后两人才纠缠到了一起。听我阿爹说,凌伯伯当年还吹牛,说此生绝不入情网,后来遇见唐公子,老房子着火烧得那叫一个旺,把本就娇纵的唐公子惯得人神共愤。”
    “这还好。”苗笙方才还义愤填膺,听到这个倒释然了些,“年长一点确实比较会疼人。”
    游萧下巴在他肩膀上戳了戳:“舅舅也年长,怎么不会疼我呢?”
    “你起开!”苗笙方才就被他贴近的气息搞得耳朵发烫,这会儿更是不好意思,用手肘捣了捣他,“我就是不会!”
    谁知游萧不依不饶地问:“先前在园子里下红叶雨的时候,不是要亲我来着?被人打断了。”
    这下苗笙连腮边都红了,垂着长长的睫毛说:“没有,你想多了。”
    “我不管。”游萧用胸口撞撞他的后背,“要给我补偿。”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又不是气声,因此显得微微沙哑,配上这股撒娇劲儿,苗笙意外地扛不住。
    自然是很想答应他,可是又怕没那个气氛,显得太刻意。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侧后方传来了陆东篱令人讨厌的声音:“我说你俩你能走快点吗?跟在你们后边憋屈死了!”
    这条路虽然挺宽敞,但除去两边的小摊,路中间就只有一来一往两条道,他俩确实走得慢,跟前边的车马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苗笙连忙拍拍游萧的手背:“走快点,我没事。”
    游萧:“……”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陆东篱一眼,满脸写着“再惹我试试”。
    陆东篱食指搓了搓鼻子,露出了一脸无辜又可恶的笑容。
    待他们抵达唤笙楼,说清楚了来意,兄弟们立刻将三人请进了一间小会客厅,由小武负责记录,平小红抱着小兔子来旁听,五个人把隔间坐得满满的。
    楼下掌柜的送上了茶具和一碟茶点,茶叶清香,茶点精致,这里顿时有了茶话会的感觉。
    时间已是不早,于是大家也没浪费时间,陆东篱直接问道:“楼主,你都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江湖见闻录》里那个故事,是不是你的亲身经历?”知道苗笙想听这个,游萧便问道,“话本跟现实应当有出入,不如将实情道出,方便我们追查线索。”
    陆东篱笑了笑:“挺明显的是吧?其实这个故事是我写给两位兄长的,希望他们有缘能看到或者听到这个故事,知道我在惦记着他们。”
    “可那故事是个完美结局。”苗笙不解道,“现实与故事,从何处开始变得不一致的?”
    小小的会客厅里,墙角香炉里一抹青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檀香和茶香,陆东篱将自己的前半生娓娓道来。
    “现实跟这个故事开头差不多。”他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姿态很是闲散,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去,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变得凝重而伤感。
    “我本名叫陆锦,父亲陆俊语,母亲纪寻芳,一家三口原本生活在一个小城镇,父亲给人卖力气养家糊口,母亲在家做女红补贴家用,虽然过得清苦些,但至少其乐融融。我跟随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想着将来上京去考武举,从未打算踏足武林,直到有一天,杳溟宫的人追杀上门。”
    平小红一时没绷住:“杳溟宫?”
    其余三人也都是三脸惊讶。
    “这应当是二十多年前吧?”游萧问道。
    陆东篱为他们的态度感到疑惑:“对,那年我十二岁,是二十三年前。杳溟宫那会儿还没改邪归正,是正经魔宫,这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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