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萧忍不住隔着屏风望进去,看着浴桶里那个纤瘦的人影,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平静。
    他才十八,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跟喜欢的人有了那么一次真刀真枪的接触,自然食髓知味,绝对做不到清心寡欲,但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拼命自我压抑,不想当畜生。
    但聊骚几句还是忍不住的。
    “我闲爹爹喜欢擦背,从小我跟他泡温泉,学了一手擦背的好手艺,舅舅若想试试的话,我一定好生伺候。”游萧轻声道。
    苗笙额角紧了紧,觉得“伺候”这两字听着就不怎么正经,但是一听能叫人擦背,那一颗爱享受的心便蠢蠢欲动。
    应该会很舒服吧?
    他低头往浴桶里看看,水面上飘着些泡沫,光线又暗淡,应当看不见下边的光景——而且俩人早就“赤诚相见”过,看见也没什么,就像男子去澡堂,还不是都能互相看个精光?
    那就没必要矫情这些了。
    “成,你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手艺有多好。”苗笙懒洋洋地说。
    游萧没想到他能答应,当即体会到了老鼠掉进米缸的快乐,拎起了一个坐墩去了屏风后。
    浴桶里,苗笙被热水蒸得面色红润,真真是唇红齿白,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被烛光一映,看起来无比鲜活娇艳,配上他慵懒的神情和澡豆散发出来的香气,整个气氛无比撩人。
    “你不要动歪心思。”苗笙发觉少年的目光不善,郑重警告。
    游萧卷起袖子,拿起放在一旁的丝瓜络,伸手到他身前,将丝瓜络浸入水中,这姿势像极了将人半抱在怀中。
    “你还没答应我,现在还有孕在身,我能动什么歪心思?”他浅浅笑着,双眼弯成两牙促狭的月亮,“我又不是畜生。”
    半人半兽罢了。
    苗笙往前挪了挪,露出薄薄的后背给他:“来吧,下手别太重。”
    “遵命。”游萧轻声道,“若有哪里不合适,舅舅一定要告诉我。”
    苗笙莫名红了脸:“别瞎叫。”
    说起来,游萧的手艺确实不错,力道适中,丝瓜络不轻不重地擦在皮肤上,很是舒服,等用丝瓜络擦完,他还在后背各处穴位上轻轻揉按,按得苗笙通体酥软,眯着眼舒服得快要睡过去,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
    “啊……”
    游萧:“……”
    好了,到此为止,不然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温声道:“笙儿,向后靠靠,我帮你洗头发。”
    苗笙正懒得自己动手,从善如流地靠过去,仰头靠在了浴桶边缘。
    游萧另取了一桶热水过来,将桶放在他头发下边,用水瓢舀了水轻轻淋在了他的头发上:“闭上眼。”
    苗笙享受被人照顾的舒适,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润湿了头发,游萧便给他头发涂上皂膏。这是用皂角和一些香料制成的洗发用品,晒干了是块状,遇水则融化为膏状,揉在头皮和头发上,很快便能生出很多丰盈的泡沫。
    打出泡沫之后,他轻轻帮苗笙挠着头皮,顺便点按头上的穴位。
    “你怎么什么都会……”苗笙舒服极了,不由感叹,“是从小就这么照顾你两位爹爹吗?”
    游萧笑道:“那倒不是,我两位爹爹各自都很会照顾人,他们互相服侍,哪有我的事,是我后来特意跟他们学的。阿爹,就是聂爹爹,擅长做各种美食,我闲爹爹从小照顾他师父,侍弄生活是一把好手,”
    “阿闲的师父,我记得是一位道长?”苗笙问道,刚苏醒过来那会儿,被灌了很多信息都还没来得及消化,现在才从脑海里一点点往外摘。
    “嗯,云虚子道长,对外宣称擅长外丹术,实际上是会做各种火药和火雷。”游萧笑道,“我跟他学了不少。”
    苗笙忍不住皱眉:“你学这些危险的东西做什么?”
    “小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再说我闲爹爹没跟他学,我唯恐道长后继无人,一时好奇就学了不少。后来他云游四海去,我就去看他私藏的那些书,一看才知道,啧啧,老头很不正经。”
    “都是什么书?也是风月话本吗?”
    游萧抿唇,促狭道:“道家房中术。”
    苗笙忍不住睁开眼,倒着看向他:“你这从小都受的什么熏陶!”
    “还好还好,我看到这个的时候,已经学了好几年医术,人体什么我不了解?看些道家书籍,倒是很利于修习内功。”游萧用水瓢舀起水,作势要往他头上淋,敲了敲他的额头,“闭眼。”
    听到医术,就想到自己要落胎,苗笙沉默着,感受温热的水流从头发上缓缓滑落,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有适合我的落胎药吗?”
    “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这事儿交给谢大哥和晏大哥,他们更熟悉药理。”游萧帮他冲着水,温声道,“明后天应当就会有结果,到时候便可以给你试一试。”
    就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苗笙闭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得甚至有点凹陷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游萧为他冲了好几遍水,确认头发已经冲洗干净,起身拿了布巾,正想帮他把头发包起来,低头看见这张花朵般动人的脸仰头靠在浴桶边,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一时没忍住,低下头去。
    苗笙满脑子都在想落胎的事,突然感觉额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一激灵睁开了眼,对上一张好整以暇的俊脸。
    “你干什么?”
    “什么?”游萧用布巾包住他的头发,托着他的后脑把他推起来。
    苗笙扭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冷酷无情地问:“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没有啊,应该是手指碰了一下。”游萧显得很无辜。
    苗笙眯眼看他:“你当我分不清手指和嘴唇的区别?”
    “怎么?”游萧趴在浴桶边,下巴抵在手臂上,坏笑道,“想我亲你?”
    苗笙“呵呵”冷笑一声,抬手往他脸上撩了一连串水花。
    “舅舅,你可真调皮。”游萧猛地拽过旁边的浴巾,兜头就往他身上罩去,伸手将他从浴桶中抱起来。
    苗笙被治得动弹不得,猛地身体腾空,惊慌得“啊”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游萧笑着在床前扔了块布,把浑身还淌着水的人放在了布上,把他的脸从浴巾里扒拉出来,叮嘱道:“站稳了,自己穿衣服,穿好出来,我帮你烘头发。”
    苗笙泡了澡,换上干净里衣,觉得浑身舒服得不行,皮肤都能自在呼吸似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厅房里,游萧已经把炭炉准备好了,见他出来,往身前摇椅上一指:“舅舅,快躺下吧,早点烘干头发,也好早点休息。”
    苗笙躺在摇椅上,把湿头发披在头枕位置,游萧端着小炭炉,一边轻轻拨着他的头发,一边用炉子烘烤。
    享受这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苗笙心里自然也是有感觉的,他自不可能把对方当做下人,无法泰然自若地接受。
    “游萧,你不用伺候两位爹爹,为什么要学这些?”他偏头轻声问道。
    “明知故问,那时候不就想着等你醒来,好好照顾你么。”游萧拨着手里偏硬的发丝,笑着说,“当然,后来起了歹心,是我不对。”
    苗笙沉默片刻,又问:“若我将来永远都不可能对你产生同样的感情,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舅舅去哪,我就跟去哪。”
    “荒唐,你那么大的万客楼,还有唤笙楼,都不要了?”
    “那本就是等舅舅醒来的时候无聊才做的,现在你醒了,照顾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游萧撩起他一缕头发,捧在手心里亲了亲,“再说那些生意都大了,也有靠得住的人张罗,不必事事问我。”
    苗笙心一横:“耽误你的人生,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自从舅舅把我救出来,我的人生本就是该跟舅舅在一起,怎么叫耽误?”游萧觉得这个话题走向自己不会喜欢,便没了耐心再用炭炉一点点去烤他的头发,掌心释放内力,将最后一点潮湿的头发烤干,然后起身把他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他将苗笙用被子裹好,负气地捏了捏那微翘的鼻尖,“晚安,舅舅。”
    月亮虽然只是个小弯钩,但月色还算明朗,时至深夜,月光映照下的杳溟宫越发安静,重重叠叠的宫殿像是酣然入睡的怪兽,只留一个庞大而安静的影子,显得十分寂寥。
    游萧坐在他们这小院院墙上,独自喝着酒,冷峻凌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那美人痣看上去都黯淡了不少。
    “萧儿。”一个身影落在他身边,是万里风,她话里有话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我还以为苗公子醒了,你会很高兴。”
    游萧冲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风姨,别笑我了。”
    “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万里风在他身边坐下,“小时候你说要当他男人,我只当是童言无忌。”
    “那时候的确是童言无忌,我哪知道当别人的男人是什么意思。”游萧想起幼时往事,淡淡笑了笑,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
    万里风笑着看他:“苗公子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毕竟那也是你的骨血。”
    “其实我没什么感觉。”游萧坦言道,“我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就没想过孩子的事,再说我自己小时候就够难对付的,从没想过折腾个孩子出来。”
    万里风托着腮:“所以,你只是苦恼苗公子不爱你。”
    “我能理解他,他刚醒过来不久,忘却了一切,心里一定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别看他装作风轻云淡,其实把苦恼都藏在心里。”游萧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只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重了,怕他想逃,轻了,怕他觉得这世上无人可依。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唯独对他,方寸大乱。”
    “身为男子又怀了胎,他心中定是怕得不行,现在又要落胎——若是女子,扑到人怀里大哭一场,撒撒娇也都没人说什么,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自尊心也强,什么都不肯表露,我若是安慰得太过,又显得很刻意。”
    万里风理解地点点头:“这件事确实是太稀奇了,换了谁都不容易接受。萧儿,若你信得过我,明日我去和他聊一聊,如何?”
    “成,等他醒来,我跟他说。”游萧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道,“风姨,别劝他留这个孩子,别给他压力,他愿意怎么选都行。还有,他敏感得很,说话别太大大咧咧,以前的事最好别提,免得要撒谎,陷你于不义。”
    万里风无奈地仰天长叹:“我的天!宠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该笑话你,还是该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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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我是一名手艺人。
    苗笙:贪图享受误我!
    第40章 四十 战栗
    清晨,是鸟鸣把苗笙给吵醒的。
    两只黄鹂鸟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站在卧室窗外的枝丫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简直要把一年的天儿都给聊完了。
    苗笙先被它们吵醒一次, 勉强再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又被吵醒, 把被子罩过脑袋,声音是小了,可憋闷得再也睡不着,最后无奈地坐了起来,抄起枕头往窗口扔了过去。
    他那点力气扔不了多远,枕头才飞出半丈多就落在了地上,根本吓不跑那两只黄鹂鸟, 倒是把游萧给吓了进来。
    “笙儿, 怎么了?一大早发什么脾气?!”
    苗笙指着窗口那两只鸟, 气得手哆嗦:“给我找个弹弓,我要把它俩打下来!”
    游萧见状哭笑不得, 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 拍了拍尘土, 抬手弹了一下,释放出一股内力, 打得那树枝轻轻摇晃,吓得两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再继续睡会儿?”他问道。
    苗笙无精打采地扶着床框站起身:“不睡了, 等中午吃过饭睡午觉吧。”
    “风姨说想来找你聊聊天, 可以吗?”游萧帮他淘洗脸帕, 顺嘴问道,“就只是叙旧。她人很好, 当年你昏迷后,她照顾我一段日子,简直拿我当亲生儿子——”
    “见见见,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铺垫这么多。”苗笙没睡好,脾气比以往更暴躁一些,还觉得腰酸背疼,原地扭了扭腰,“我还想跟故人聊聊天,看看能不能问出我以前的事。”
    昨日平小红只探听到他们说自己以前不爱理人,没有更详细的信息,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去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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