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沛沉默了。
    许久,她才慢吞吞开口:“我爹爹。”
    一条近丈高的恐怖大鲛,没打赢她就算了,竟还抱着尾巴躲进海宫痛哭了整整一宿。
    那晚,整片海域都飘荡着他嘹亮的哀嚎声。
    -
    等出了蛛楼,几人才发现他们离云涟阁很近,还不到半里路。
    ——应是他们刚离开云涟阁,就进了蛛魔的迷障。
    蛛魔不知所踪,鬼吏也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闻云鹤望了眼擦着朦胧暮色的天际,道:“那鬼吏贪生怕死不说,还心性狡诈,折回云涟阁后必然会颠倒黑白。”
    沈仲屿在旁悠悠开口:“云鹤,他都已是鬼了,哪是贪生怕死,当时怕死了又死。”
    闻云鹤重咳两声,呛得满面薄红。
    他缓了阵,才道:“我们既穿了御灵宗的宗服,便须顾及宗派颜面,决不容人污蔑清白。况且,也不能轻易放过那鬼差。”
    “咱们想到一块儿了。”沈仲屿笑道,“今日天色已晚,与其贸然下山,不如折返回去,也好向鬼域讨个说法。”
    虞沛默默听着他们合计如何对付鬼吏。
    好。
    这个npc做得还算值。
    至少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
    最后,是姜鸢温温柔柔地开口:“讨说法便行了么?他今日能陷害我们,明日就能做出更为丧尽天良的事。不如此时赶去云涟阁,拧了他的脑袋。若拧一回脑袋长不了记性,那就疗好他,再多拧两回。”
    听她用最为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凶狠的话,虞沛沉默了。
    所以,原书里的“虞沛”到底是抱着什么决心,才整日上蹿下跳地和这些人作对。
    姜鸢温笑着补充:“况且我们修医者道,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
    为了哪样?
    你说清楚啊!
    四人还没走,不远处便来了一人。
    最先见着那人的,是沈仲屿。
    他眼帘稍抬,就瞧见了一马尾少年。
    出身沈家,又早早拜入御灵宗,使他见过不少意气风发的年少俊才。
    可那些人笼统加在一块儿,竟还不及来人半分明快落拓。
    仅作片刻愣怔,沈仲屿就挡在了其他三人身前。
    见那少年直直朝他们走来,他目露警惕:“阁下是……?”
    烛玉挑眉:“我来寻个人。”
    “找人?”沈仲屿笑说,“不知道友要找谁?”
    烛玉稍歪脑袋,看向躲在他身后的虞沛。
    “银弋。”他道。
    “银弋?”沈仲屿瞟了眼身旁的人,“你们认识这人吗?”
    “不认识。”
    “没见过。”
    “不知道。”
    三个人的脑袋一个比一个摆得快。
    “想必道友听见了。”沈仲屿道,“我们都不认识这人。这云涟山满山妖魔,怕也难找见。”
    “不认识么?”烛玉将佩剑抱在怀中,斜倚着树。
    看似在与他们四个说话,望的却只有虞沛一人。
    和他不同,虞沛尽量不看他。
    银弋便是她在鲛族的名姓。
    她早猜到烛玉会再找水雾,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从她叫水雾过来,到现在还不足半天!
    但细一想,这次她离开和绛海域,已经算得上是两人分别时间最久的一回了。
    与烛玉结交朋友,就和被鲛族收养一样,都是在虞沛计划之外的事。
    她头回见着烛玉,是在五岁。龙君要外出平乱,就将烛玉扔去了鲛宫。
    那时的烛玉还不像现在这样明朗,整个人跟不见光的草一样。
    每日就静坐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从身前过的每个人。
    不笑,也不说话。
    同龄的小孩儿——无论是鲛人还是龙族——都不喜与他玩儿,多数时候都躲着他,骂他是怪胎。
    虞沛一心修炼,又不喜欢跟小孩儿待在一块儿,干脆把烛玉揪在身边做起了“护身符”,求个安静。
    时日久了,她才发现他确然有些怪异。
    不光是沉默寡言,还有许多细节——
    他竟不会眨眼。光是教他眨眼,她就费了不少心力。
    灵力也贼高。平日就没见他修炼过,却什么都会。
    还喜欢模仿别人,且模仿速度很快。今天学着这条鲛人快步走路,明天就又换了种方式,慢慢吞吞地走。
    等和虞沛混熟了,他甚还模仿其他小孩儿与她吵闹。
    到八岁那年,虞沛被他烦得不行,顺手往他头上拍了本书,让他安静些。
    也不知那本书砸通了他哪处经脉。
    从那天起,烛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往日的阴沉孤僻,而是轩如霞举,却又光而不耀。
    他本就长得好,放在多出美人的鲛族里,也几乎没人比得过他。如今又转了性子,往日在背后厌嫌他是怪物的人,便又纷纷表以好意。
    到最后,他那好脾气反倒成最不足以称道的优点了。
    -
    虞沛抬眸,恰与烛玉撞上视线。
    也是瞥见他眼神的瞬间,她就明白他认出自己了。
    她含糊提醒:“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烛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应道:“既不在此处,那便算了。”
    沈仲屿眸光稍移,忽发现他脚边蜷着一坨巨型蜘蛛。
    不过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家了,浓绿的血淌了满地。
    ……这不会就是那只蛛魔吧。
    “不知这蜘蛛是……?”
    “拦在路中,便杀了。”烛玉语气本想一脚踢开,却见虞沛时不时就瞟一眼那蛛魔。
    他忖度片刻,忽道:“也不知这蛛魔,是腿好,还是内丹好?”
    “内丹好!”虞沛抢答,那没什么精神气的眼里,目下竟见着些许光亮,“螯肢也不错,锋利坚硬得很。”
    “又不知是血好,还是毒液好?”
    “毒液!”虞沛又道,“必须是毒液!”
    要不是旁边还有别人,她只想现在就把这蛛魔拖走。
    烛玉低笑出声。
    他垂下手,只见一截寒光乍现,那蛛魔的内丹就被轻松挑出。
    “瞧你是个识货的,这东西便送你了。”话落,那荧绿色的内丹便在空中划了道弧,最后稳稳落入虞沛手中。
    !
    虞沛眼底光亮更甚。
    他早该来了!
    在她把内丹当宝贝似的装进储物囊时,烛玉又挑破毒腺,用瓷瓶装好,也一并给了她。
    在旁目睹完全程的三人:……
    这两人真的刚认识吗?
    见烛玉所着并非哪派宗服,又探不出他修为高低,姜鸢问道:“不知道友是哪派弟子,如何上了云涟山?”
    这云涟山四周皆有阵法,按理说,寻常人等闯不进来才是。
    可他不仅全须全尾地上山了,竟还要在这儿找人。
    如何上山?
    烛玉收剑回鞘。
    自是化龙飞进来的了。
    他正要应声,虞沛便抢先接过话茬:“道友莫不是也被魔物所害,与同伴走散,才误入了云涟山?”
    烛玉却只听见那个“也”字,问她:“哪处魔物害了你?”
    虞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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