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午,李家人从晒场回来,看到家里大门紧闭,上面还贴了张纸。
    “小安,你看看,这写的是啥啊?”李老大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问。
    李小安上前看了看,磕磕巴巴地念道:“休书,立书人许庆成,平顺什么什么什么县兴什么村人,凭什么什么定李氏为什么,什么什么过门后,妇多过而无子,正合七出之条,今退回本家,听什么改什么,并无什么言,休书是实……”
    “花钱给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念这么几个字还什么什么的。”许老大先朝儿子后脑勺抽了一巴掌,然后才回过神来说,“啥?休书?”
    “是啊,休书!”李小安捂着后脑勺,脚下微微挪开,离自己老爹远一点儿,犹豫地说,“许庆成,那不是姑父的名字么?”
    “妈的,许老二那个王八蛋!”李老大顿时怒了,一把将门上的休书撕下来,几下撕得粉碎往地上一扔,转身四下寻找,果然见许老二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坐着,许是因为等的时间久了,这会儿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
    “起来!”李老大走过去,揪住许老二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两耳光扇上去,啐道,“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你他妈的还有脸上我家来?还敢写休书?老子上次打你打轻了是不是?”
    许老二本来正做美梦呢,梦见自个儿回了老家,发现砖瓦房特别漂亮,地也特别多,自己又娶了个漂亮的媳妇,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美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啥?咋地了?”许老二冷不丁地被人打醒,半晌都没弄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李老大把他往地上一扔,连踹几脚道:“你说咋地了?你他妈的自己找打来了啊?”
    许老二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棵树后,指着李老大外强中干地说:“你、你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我上县衙告你去!”
    “嘿呦,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啊?”李老大一边袖子一边慢慢靠近许老二,“去县衙好啊,先把你与人通奸的事儿交代清楚,看看是该沉河还是该坐牢!”
    一提起这事儿,许老二顿时没了响动,只不停地往后躲。
    李家老幺看周围邻居都在看热闹,觉得着实太丢人,上前扯扯大哥的衣裳,低声道:“哥,别在外头闹了,有啥进家里去说,这不是白给人看笑话么!”
    李老大往四周瞪了一圈,然后盯着许老二看了半晌,这才转身丢下一句话道:“滚进来再说!”
    许老二被他瞪得腿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看热闹的人发出阵阵哄笑。
    李家老幺已经敲开了院门,见状嫌弃地低声道:“出息!”
    许老二小心翼翼地往李家院子里挪,双眼关注着李老大,却又不敢直视,而是目光飘忽不定地扫来扫去,一腿在前一腿后撤,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磨蹭什么,赶紧滚进来!”李老大断喝一声,越发瞧不起他那副窝囊的样子。
    英子从屋里跑出来,担心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才好,弱弱地喊了声爹,又往后退了两步。
    李老太太关上院门才问:“这咋又打起来了?我在屋里都听见你们嚷嚷了,还嫌在村里不够丢人的啊?我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娘,这王八蛋把休书贴在咱家门板上!”李老大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踅摸东西又想要打许老二。
    许老二一个箭步冲到英子身后,把闺女当挡箭牌似的挡在身前,连声道:“我本来是要来好好谈的,我拎着东西带着闺女来带,结果进门不是打就是骂,我、我也不过是一时生气……”
    “你……”李老大拎着跟柴火棒子,想要上前再打,可又碍着英子下不去手,气得摔了柴火,强压着怒火道,“你一时生气就能做这种不靠谱的事儿?你哪儿来的休书啊?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吧?”
    “不、不是,我刚才花钱找人写的……”许老二说完,就知道自己又的说错话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许英子被许老二推来搡去的,刚开始还一头雾水,后来才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原本因为见到李氏稍微好了点儿的心情,顿时都当然无存,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耳朵里都嗡嗡直响。
    “爹,你咋能……”许英子开口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挑挑拣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许老二和李氏之间的那些事儿,着实不是她一个没说亲的姑娘家该说出口的。
    李老太太还算心疼孙女,伸手把许英子拉到自己身边来,对许老二道:“就算要分开,也是我们闺女不要你了,你还腆着脸写休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李老太太也是个暴脾气,说到这里,扯着许老二就往屋里走,把他推到炕沿儿边,对看上的李氏说:“娘当初瞎了眼,给你说了这么个窝囊废,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如今你也还年轻,要不要继续跟他过,你自己拿主意。”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跟你说了,你若是还想跟他过,那就跟着他一起回他们老家去,你若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跟他合离,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李氏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摆在了自己面前,一时间有些发懵,看看许老二,又看看自己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英子听到现在,已经吓懵了,她开始以为最多不过是许老二再挨一次打,但没想到李老太太居然也要支持两个人和离,两个人若是真分开了,那自己怎么办?
    “娘!”英子扑到李氏面前,眼泪夺眶而出,“娘,爹已经知道错了,爷也把咱家单独分出来过了,以后咱一起去老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好不好?你就算不念着爹,也念着点儿我,你们若是和离了,我以后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李氏一时间无法决断,虽然许老二的确混蛋得很,但她也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最后只说自己要好生想想,又把英子留下住几日,打发许老二自己回家去了。
    许老太太见儿子自己回来了,给的钱儿也一个不剩,媳妇没接回来不说,连孙女都被留下了,气得骂骂咧咧地埋怨老李家太不厚道。
    许老二不敢说自己花了三十文钱写休书,而且那休书如今也已经被李家老大撕了个粉碎,本着拖一天算一天的想法,绝口不提这件事,胡乱扯了几句把许老太太应付过去,晚上在老屋混了顿饭,才回到清锅冷灶的家里,扯过早晨也没叠的被子,滚到炕上去呼呼大睡。
    接下来的几日,许老二都是一个人到老屋去混饭,自家屋里越发乱的不行,许老太太看不下去,只有自己过来帮着收拾,越发觉得李家做事太不地道。
    许老太太在家想了几天,又去老大家找陈氏嘀咕了两回,打算领着许老二去一趟李家,不管是和是分,好歹要有个说法才行。
    许老二一听这话,惊得从炕上跳起来:“娘,你、你去干啥!”
    “我咋不能去?你拿着东西去道歉,她家就这么个态度?眼看就要过中秋了,不管是咋样,总得有个说法,就算要分,也得分个明白不是!”许老太太这两天为了这件事着急上火的,许老头早就说过,过了中秋就让老二动身回老家,总要在这之前把这件事解决明白才行,如今看靠老二自己是做不到了,就只能自己出马了。
    “我……”许老二被赶着洗了脸换了衣裳,眼瞧要出门了,看见许老太太是把这件事当真了,抓着门框不肯出去,最后终于拖不过去了,才把事情的始末跟许老太太说了。
    “啥?”许老太太听了这话,几乎背过气去,“你、你这个败家子儿!就算真是要休了她,你咋能把休书贴门板上呢?三十个铜钱啊,现在连个渣都不剩,你说就你这样,我咋能放心让你自己回老家去……”
    “娘,你别生气,我当时就是一时生气,所以才没走脑子。”许老二看老娘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也生怕她再被自个儿气病了,赶紧连说好话,劝慰了半晌,总算把她给劝回家去了。
    谁知道,许老太太刚回家还没彻底顺过气来,李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就带着儿子、李氏和许英子一道来了,进门也不客气,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亲家母,我们今天来,就是找你们说说,看两个孩子的事儿该怎么办。”李老太太环视一圈,见许老头不在家,便由自己开口对许老太太说,“不知道亲家公上哪儿去了?叫他回来咱们坐在一起商议商议。”
    许老太太一脸的尴尬,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如何,沉着脸对许老四道:“看看你爹干啥去了,把他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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