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饭做得还算丰盛,但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闷,吃完饭之后,就都匆忙地各自回家去了。
    下晌,村里大部分人家都上山去扫墓拜祭,里正打发人来叫许家出几个人到法坛那边帮忙,叶氏照顾孩子走不开,只能让许老三带着许杏儿过去。
    七月半的开坛做法,主要是为了超度孤魂野鬼,许杏儿不懂这些规矩,所以也没有往前凑热闹,只在外面做一些打下手的活计。
    今天的太阳很大,法坛又设在一处没有树荫的空地上,许杏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赶紧跟许老三打个招呼,自己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歇了一会儿,等到手脚觉得有力气了,这才回家准备小睡一下,没想到叶氏见杏儿回来,便叫她赶紧上许老二家,说似乎是英子出了什么事儿。
    许杏儿见叶氏神色焦急,不敢耽搁,急忙赶到许老二家,看到除了许老三和叶氏,家里的人基本都挤在西屋里,许老太太偏身坐在炕沿儿上,正对英子数落道:“嘴贱的人哪里都有,她要说就由着她去说,你是能少块肉还是能掉层皮?被人说两句就寻死觅活的,你对得起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么?”
    英子仰面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面色犹如死灰,对周围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陈氏看到许杏儿来了,一把将许杏儿拉过来说:“杏儿,你年纪跟英子相仿,你过来帮着劝慰劝慰。”
    许杏儿刚进屋,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一下子被陈氏扯到炕边,看着死气沉沉的英子,再根据刚才许老太太的话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大娘,我年纪小不懂事,哪里懂得如何劝慰,若说年纪相仿,大双姐跟英子姐年纪更是相仿,她既比我们年长又比我们稳重,让她来陪着英子姐,好生劝慰英子姐,效果肯定比我要强多了。”许杏儿把事情一推三六五,看着陈氏那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模样,脸上挂着关切的问,“大娘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身子不舒服吧?”
    “你如今身子沉,家里的事儿你就少操心一些,好生坐好这一胎才是正经。”许老太太现在对陈氏的身子格外重视,听了这话赶紧让陈氏坐下说话儿,需要什么开口指使就是,用不着自家人客气,然后对陈氏道,“杏儿说得有理,大双是家里最年长的孩子,人也稳当,跟英子年纪也相近,让她过来陪陪英子。”
    陈氏本想把许杏儿扯进来,没想到却把自家女儿绕进去了,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大双最近忙着做嫁妆,平时轻易都不出门呢!”
    许老太太略有些不满地扫了她一眼,碍着她有孕在身,没有开口斥责,只道:“针线活在哪里做不是做,让她拿过来这里做,正好英子可以搭把手,两个人互相也能做个伴儿。”
    “是。”陈氏找不到借口推辞,只能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边说着话,英子就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既没有关注更没有半点儿反应。
    许杏儿蹭到许玲子身边,小声问:“小姑,这是怎么了?上午不还都好好儿的么?”
    “好像是在外头被人说了闲话,一时间想不开结果跑去投河,让村儿里人看见给救了上来,送回来之后发现家里没人,又去我们那边叫人,这么一折腾,结果全家就都知道了。”许玲子压低声音告诉许杏儿。
    “说闲话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怎么偏偏今天就受不住了。”许杏儿叹了口气说,“怕还是被今天上午的事儿刺激到了。”
    许老太太还在数落着英子,许杏儿着实听不下去了,趁着她数落的空档说:“奶,我去把大双姐叫来。”说罢不等许老太太说话,就飞快地脚底抹油溜走了。
    下午折腾了这么一圈,原本想睡觉结果也睡不成了,晚上吃过饭,全家又要一起去烧纸。
    许杏儿出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头晕,心道不知道会不会是中暑了,但想到今天家里已经够剑拔弩张,不想在这个时候搞特殊,就没有提出来,想着烧完纸就回家,用不了多长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没成想还不等金银纸烧完,许杏儿就两眼一黑,一头扎倒在地。
    “杏儿?杏儿?”叶氏被女儿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扑上去摇晃两下,又用力掐着人中,发现许杏儿没有任何反应,真个人就慌了起来,“她爹,你、你快过来看看,杏儿这是咋了?啊?这是咋了?”
    叶氏吓得三魂丢了六魄,抱着许杏儿只知道哭。
    许老三抱起许杏儿就往大夫家里跑,叶氏赶紧拉着桃儿跟在后面。
    大夫看到许杏儿有些吃惊,诊脉后擦了擦手说:“杏儿前几日来看过一次,就是因为在山里突然晕倒,我当时给她诊过脉,还让她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但是今天看起来,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发严重起来。”
    “啊?前几天在山里晕倒了?”叶氏听了这话,几乎也当场晕过去,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许老三擦着汗问:“大夫,杏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吃的东西跟不上,人又太过操劳劳累,所以先是气虚而后慢慢导致血虚,如今可以说是有气血双虚的情况,若是还不加以重视,就会越来越严重。”大夫尽量用能够听懂的语言讲给两个人听,“她今天应该是中了暑气,然后自己又没有重视,没有赶紧去休息,所以才会晕倒,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那大夫,你看看给开点儿什么药?”叶氏看着女儿面色苍白,心疼得不行。
    “其实也不用开什么药,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给她做些温补的食物,熬点儿鸡汤或是羊汤,多吃写木耳、红枣、花生之类的东西,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再看。”
    “多谢您了。”许老三谢过大夫,抱着许杏儿回家。
    到家却发现许老太太已经在家里等着了,跟她一起的还有两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中年妇女。
    “娘,这是干啥?”许老三诧异地问。
    “你说干啥?自然是请大神来驱邪驱鬼了!”许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道,“今个儿可是七月半,好端端的突然晕了,肯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家最近一直在走背字儿,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许老三听许杏儿说过叶氏生栗子时的情形,所以对跳大神的没什么好感,一听许老太太这话,心里更是不舒服地说:“娘,咱家最近的事儿,都是二哥引起来的,跟杏儿有啥关系?而且大夫已经说了,杏儿只是中了暑气,今天这么热的天儿,下晌她一直在法坛那边帮忙,所以才会中暑晕倒的。就算真的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下午在法坛那边也早就超度净化干净了。”
    说着扫了眼那奇装异服的农村妇女,继续道:“难不成,娘觉得公祭的法坛和法师,还没有她俩有本事不成?”
    “你个小兔崽子。”许老太太气道,“我不也是为了杏儿好么?总归没坏处不是!我辛辛苦苦的你们还都不领情,我每天忙死忙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老三不愿意当着外人跟她争吵,不再说话,抱着许杏儿进屋,在炕上安置妥当,再出来发现院子里已经开始跳起了大神。
    “娘……”许老三无奈地叫了一声。
    许老太太一脸严肃地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盯着两个大神儿在院子里又蹦又跳。
    眼见阻止不了,许老三干脆回屋不管外面,随便她们折腾。
    叶氏进屋看过许杏儿,出来轻声劝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娘这么做也是为了杏儿好,你就别跟她怄气了。”
    “我不是怄气,我只是……”许老三想说生栗子那次的事儿,却又怕勾起叶氏的回忆,虽说栗子平安生下来了,但对于叶氏而言,那段经历也着实称不上美好。
    “其实你用不着那么小心,生怕提了什么让我伤心。”可两个人十来年的夫妻,叶氏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反倒笑得释然,“能把栗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就已经十分感谢老天保佑了,不管跳大神的有没有起到作用,我都心存感激。”
    “都是我没用,让你们娘几个跟着我吃苦受累,杏儿都硬生生被累病了。”许老三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杏儿肯定是因为想要尽快凑齐买人参的钱,最近才会这么拼命的。”
    “买人参?”叶氏闻言一愣,随即神色渐渐凝重,看着许老三的眼睛问,“她爹,你老实跟我说,我现在每天喝的药里,是不是一直都有人参?”
    许老三自己说走了嘴,头都不敢抬地蹲下身子,那副心虚的样子,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让人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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