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话没说完就硬咽了回去,被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佝偻起来,脸憋得涨红。
    叶氏赶紧上炕去帮她拍背抚胸,半晌才把咳嗽压了下去。
    陈氏神色复杂地转了转眼睛,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冲李氏招呼道:“弟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你现在身子沉,别累着了,赶紧上炕歇着来。”
    李氏手里还拎着个小包袱,看她拿着并不沉的样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她目光从屋里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心里存着疑惑但没有再追问,偏腿上炕坐定,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不是听说娘身子不好,我现在身子沉没法儿跟大嫂和弟妹比,但也不能连面儿都不露呀!好在英子爹这回还算争气,还知道住在这边照顾娘,让我也安心不少。”
    其他几个人听到这话,面部肌肉程度不一地抽动了几下,却也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都尴尬地保持着沉默。
    许老太太心里都快呕死了,老二之前赌博的事儿过去才多久,又闹出被人捉奸在屋的丑事,自己都差点儿被他气死,但好歹还留着点儿理智,顾念着李氏肚子里的孙子,就算吐血也得往自己肚子里咽。
    许老太太怕李氏走来走去听到什么闲话,自己又实在没精力帮着收拾残局了,所以对她说:“我这里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有他们伺候着就够了,你的孝心我都明白,不过只要你好好安胎,到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娘,你放心吧。我现在月份还小,稍微活动活动也没什么关系,大夫也说该时常走动,来看看您也累不着什么,我没法儿帮忙干活儿,好歹能陪着娘说说话不是么!”李氏今天的嘴简直跟抹了蜜似的,好听的话一串一串地往外蹦。
    陈氏在旁边听得心里不屑,一个劲儿地撇嘴,但好歹还算知道分寸,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平时跟李氏如何不和没有关系,但若是把老太太给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许老大那边如何能饶得了她。
    许杏儿见叶氏的精神还不错,许老太太也没顾得上说她什么,所以就懒得继续在这儿看那两个人表演,直接道:“娘,你啥时候回家去?”
    叶氏闻言偷偷看了眼许老太太的脸色,对女儿说:“家里有事儿么?”
    “等会儿就该做晚饭了,锁儿和栗子总不能一直放在隔壁婶子家,我前几日中了暑气之后总觉得不太舒服,身上也没力气,实在照看不过来,所以就来看看娘能不能走得开。”许杏儿半真半假地说。
    叶氏听女儿说不舒服,赶紧弯腰贴贴她的额头,又摸摸脸颊问:“现在还不舒服么?娘带你去看看大夫可好?”说罢面带询问地看向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想着叶氏性子软弱又实诚,怕她一会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也没阻拦,直接点头说:“我这儿没事,还有老四和玲子在家呢,你先回去吧!”
    叶氏领着许杏儿走了以后,李氏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笑着对许老太太说:“娘,英子爹干啥去了?怎么没瞧见人呢?我还特意给他带了衣裳来,他现在穿的那身儿好几天没换洗了,在家熏我也就算了,难道还让他来熏娘不成。”
    许老太太心里飞快地转了两道弯,自己根本没有不让他们夫妻见面的理由,而且现在如果拦着的话,反倒容易引人怀疑,她寻思了觉得,老二也不是个傻子,虽然自己没跟他交代什么,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肯定也会尽量瞒着媳妇,肯定不能自己直接交代的。
    心里把这些想明白了以后,许老太太心里安定不少,笑着说:“他昨晚跟老四一起守着来着,这会儿应该在厢房睡觉呢,你若是愿意动弹就过去看看,懒得动弹就把衣裳放这儿,等他起来我想着给他就是了。”
    “那我过去看看,娘你先歇着。”李氏心里早就存了疑惑,她本以为许老二昨晚没回家,只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生病的由头去赌钱了,但是白天起来后都到下晌了,还是连人影都没瞧见,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找出两件衣裳,扯了块包袱皮儿胡乱裹上,就过来探探情况。
    许老二被许老头勒令待在家里不许出去,闲得五脊六兽,在许老太太面前晃荡又会被唠叨个没完,他干脆也懒得出屋,在东厢里蒙头大睡。
    李氏“砰”地推开房门,见屋里只有许老二在炕上,正睡得直打呼噜,便回身把门关好,走到炕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扭,厉声道:“好你个许老二,长能耐了是吧?你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好事儿,我都跟傻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
    许老二睡得正香,被揪醒了还有些迷糊,被李氏这几句话惊得魂儿都没了,也顾不得多想,一骨碌从炕上翻下地,双膝落地,抱住李氏的大腿讨饶道:“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回,真的不能全怪我,都是那个贱人勾引我的,我、我这就是一时糊涂……爹已经打过我了,娘也被我气病了,你就别再跟我闹了,我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李氏本来是在诈许老二,谁知道这么一诈还真诈出事儿来了,等听清他嘴里说的话,脑袋里跟炸开了似的,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
    许老二扶住李氏,让她坐到炕上去,嘴里还道:“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去找她了,我、我以后绕着她家走,你还怀着孩子呢,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李氏气得嘴唇哆嗦,抬手指着许老二,半晌才咬牙道:“你、你还知道我怀着孩子呢?我累死累活地给你们老许家传宗接代,你、你在外面找女人胡搞,我……”话没说完就差点儿背过气去,抬手按着胸口,几乎要呕出血来。
    徐老二赶紧帮她揉胸口,好不容易把憋着的那口气揉开揉顺了。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李氏嗷地一嗓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十几岁嫁给你,没享过福没过过好日子,伺候老的拉扯小的,还要伺候着你,我也不求别的,安安稳稳过日子都不行啊!学了赌还不算,现在长本事了,学会玩儿女人了是不是?”
    “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小点声,别让娘听到了,娘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气病了,大夫说千万不能再生气了……”许老二小声求饶道,“你有气回家再冲我发行不行?”
    “你还知道你娘气病了?我都要被气死了你知道么?”李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起身往外走道,“你也用不着跟我求饶道歉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也指望不上你什么,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以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许老二伸手拦着李氏,又顾忌她的身子不敢随便拉扯,最后只好跟在她后面低声下气地哀求:“你想打我骂我都行,我绝没有二话,就别给你爹娘添麻烦了,爹让我在家待着不许出门,不然就打断我的腿……”
    “打断腿?”李氏拔高着声音道,“打断了好啊!依我看应该把你中间那腿也打断了,免得那么不老实,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打断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出去乱搞!”
    玲子和许老四那边听到外面吵闹,正好过来查看情况,刚要开口劝架,被李氏这几句没遮没拦的话臊得满脸通红,推了许老四一把让他去劝架,自己扭身回房去了。
    李氏又哭又闹,两个大男人一时间也拿她没法子,只能连劝带挡地拦着。
    许老四没法儿近前,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劝解,许老三倒是想把人拦腰抱住给拉回来,可想到李氏不管不顾的性子,又怕当真让她动了胎气,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许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声音,见许玲子进来赶紧问:“咋了?老二和他媳妇吵起来了?”
    “嗯,嫂子似乎知道我二哥的事儿了。”许玲子脸上的臊还没退下去,怕徐老太太又让自己出去,赶紧又说,“四哥在外头帮着劝呢,吵架没好话,我就赶紧躲回来了。
    许老太太听了女儿这话,心下了然,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李氏的嘴本来就不好,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好听,许玲子小姑娘家家的,肯定听不得那些。
    她扭头看看陈氏,但想到她刚有了身子,胎还没坐稳,不敢随便劳动,只好自己努力翻身起来,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娘,你身子好没好呢,别随便下地。”许玲子赶紧拦着,“您快别出去管他们那些事儿了,二哥都那么大的人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就是了,还能管他一辈子不成?”
    许老太太被女儿按回去躺着,却还挣扎着想要起来,着急地说:“你二哥不打紧,可你二嫂还有着身子呢,那可是咱们老许家的长孙啊,我能不着急么!”
    陈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歪靠在被垛上,听着外面的吵闹权当解闷儿,听到许老太太最后这话,瞳孔猛地一收,随即又放松下来,右手轻搭在小腹上,微微地垂下眼帘,掩出眸中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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