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身对着身后人怒道,“解令止,你还有何交待!”
    那国君满目通红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交待?”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解清泽道:“你直呼寡人名姓,是想造反吗!”
    “哈哈哈,解清泽,你竟还谈及我父,你又何曾了解我父!九年前你突然苏醒,宫内霞光笼罩,百官将此奉为吉祥,更有甚者私议此为易主让贤之兆,我父那时便忌惮于你!”
    “你是不是还以为,一个年过花甲之人,甘愿当你的乖侄孙,甘愿奉你为祖!”
    他话音落,解清泽定定地看着台阶上的人,神色几度变化,最后只是一字一句道:“你疯了。”
    他说得很慢,又仿佛用尽全力:“你父解丰野在位时,励精图治,又告你以治国之道。你如今弃国于不顾,枉为人君,枉为人子。”
    “他从来没想过立我当国君!”解令止双目通红,神情激动,“解清泽,你也不曾!”
    解清泽仍然抬头看着他,又忍道,“三年前,我临走时,和你彻夜长谈,你曾和我约定……”
    “别和寡人提这个!”
    那国君歪了歪头,疯狂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戾,“解清泽,你倒是让寡人想起一事来。”
    “你专善妖术,能卜筮,有邪力,长生不老,死而复生,我解家王室子弟中,何曾出过这种人。”
    “解清泽,说到头,又有谁知你是妖是魔,有谁知你究竟是什么变得!有谁知你是不是我解家血脉!有谁知你是不是戕害了我真正的叔祖,又取而代之!”
    他言辞愈烈,底下跪着的人闻言脸上惊惶,窃窃私语。
    鬼魂飘在她旁边,面容沉静,声音却微微颤抖,“我洛川,百年兴旺,缘何出此等不肖子孙。”
    远处的解清泽被他说得久久无言,再度开口时,仿佛在极力忍些什么,只喃喃地重复道,“所以,你忘记了,你曾和我约定……”
    “你若解释不明白,又有何资格跟寡人提约定!”  解令止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你不过是在棺材里睡了百年的枯骨,我解家已供养你几百年,你为何不知餍足?为何管尽人间之事!就算你真的为祖为宗,你又曾为这国家做过什么?你若真想为了洛川,又何不死矣!”
    突然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响彻大殿,她才看见原来解清泽又给了解令止一巴掌。
    “你想知为何,你这般孽障,竟也问得出为何。”解清泽定定地看着解令止,眼中积聚着惊涛骇浪。
    “我祖父,戎马一生平定天下,却治国以慈悯;我先伯,为人敦亲纯直,治国以文景,定都城以“荣”;我堂兄解清怀,才思卓绝,仁善端方,为国为民兢兢业业;我长于后殿之时,祖父亲授我金冠;先伯在位时,每每出巡,我皆侍奉左右;堂兄在时,亲绘‘寒柿图’,加之以国君玺印贺我生辰。我蒙受三代浩荡君恩,与先父和堂兄定下约定,定竭尽心力守家护国,却让它败坏在你等不忠不孝的孽障之手。”
    “解令止,你让我有何等颜面去面见先祖。”
    解令止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你居然又打我!根本没人敢打寡人!”
    那国君的冠冕也歪了,愈发像是个疯子。
    “你有何资格说我,如今寡人才是这国君!”
    “叔祖的颜面,哈哈哈哈哈。”他癫狂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另有大礼奉给叔祖。”
    “来人啊,快将我为叔祖准备的大礼送上来,快啊,快啊!”
    众人无人敢应答,解令止一脚踹翻一个离他最近的侍从,怒吼道:“寡人让你去,你怎么不去!”
    那人哆哆嗦嗦地紧扯着旁人退下去了,不一会儿,在快要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群凌乱的脚步声渐近,几个人合力抬了一副担架上来,她仔细看了一眼,瞬间心脏紧缩。
    天啊,那是什么……
    “叔祖可还记得你亲为寡人定下的储君?哈哈哈。”
    解清泽那边冷静克制的神色终于变得扭曲起来,他看向解令止,似想把他嚼碎了般:“你这畜生!他是你亲子!”
    是了,那些侍从抬上来的担架上躺着个瘦弱的身形,看样子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却双腿俱残,脸上也伤痕累累。
    “可是,叔祖回来了?”那孩子抬起身费力地摸索着,双眼空洞,似是已经瞎了。
    他的眼中流出泪来,对着空气拜道,“侄孙见过叔祖。”
    “元臻!”解清泽上前两步,颤抖着将他抱在怀里,又不敢碰他身上的伤口,只不停道,“你放心,叔祖回来了,叔祖自有法子治好你。”
    “叔祖。”那孩子神色空洞,一滴一滴地流出泪来,言辞间满是孩童不该有的淡漠和沧桑,“叔祖,侄孙这一生,未曾享过父母之爱,也未曾尽过君子之责。”
    “如今还能再见叔祖一面,已觉心满意足。”
    “侄孙真的,好想像叔祖曾教导的那样,当个明君。”他说罢,突然口吐鲜血。
    “元臻!”解清泽惊呼一声,急忙握着他的手腕帮他把脉。
    那孩子苦笑着,对着面前的空气摇了摇头,“没用了,我在来此之前,已服下毒药。”
    “毒药是,母亲给的。”他笑着靠在解清泽的怀里,“叔祖,侄孙这一生,过得甚是可笑。父亲折磨我三年,母亲,唯一为我做的事,便是给了我一瓶毒药。”
    “侄孙,让,叔祖失望了,可是,侄孙心中空空荡荡,夙夜忧怖,侄孙怕是,做不得明君。”
    他说罢,苦笑着在解清泽怀中合了眼。
    “元臻!”解清泽悲痛得将他抱紧,瞬间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但一旁的解令止似是没想到有此转折,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道,“死了,缘何死了?竟就这样死了!”
    他愤怒地冲着地上的两人大吼,“解清泽,你为何没有死在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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