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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一役暂时告一段落,朝廷很快出台了对苏沐的惩罚,他被皇甫珊要挟,对玄家军发动攻击的事儿被一笔带过,皇帝罚了他一年俸禄,命他戴罪立功,发兵辽城,务必在一个月内夺回城池。
    玄胤听罢,冷笑三声没说话,淡淡地去了军营。
    日子照常过着,南部的战火没烧到京城,京城依旧繁华络绎,只是突然多了好些难民,令那些权贵很是嫌弃了一阵子。怪他们臭烘烘的身子占据了干净整洁的道路,怪他们脏兮兮的爪子盗走了他们的金箔和财物。官府出面干预,将难民迁到附近的县城,京城再一次地恢复了往常的干净与祥和。
    对于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举动,宁玥无权发表意见,毕竟,这天下不是她的,她还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她操心的多了,反而会引起皇帝的不满,认为他们玄家在民间收买人心。
    这一日,玄胤去了军营,宁玥如往常那般去了回春堂,一进门便听到他们说定县的难民如何如何,许多权贵都跑到那边施粥赠衣,司空家也去了。
    提到司空家,宁玥突然想起三天前被关进大牢的司空静。
    司空静被魏捕快游街到京兆府,颜面尽失。司空家主气得半死,直把司空成揍了一顿,怪罪他没看好妹妹,连妹妹偷人东西都不知道和阻止。随后,司空家主找到京兆府,想私了了这件事,偏如今的京兆尹不在,暂代京兆尹一职的赫赫有名的青天大人郭况。郭况油盐不进,让司空家主吃尽了苦头。无奈之下,司空家主又跑到行宫找司空朔。
    “静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快让人把她救出来吧!大牢不是一个女儿家待的地方啊!再待下去,她这辈子都毁了!”
    试问,谁家愿意娶个吃过牢饭的媳妇儿?哪怕对方身世显赫,但倘若人品低贱,生生得祸害三代香火。
    司空家主苦口婆心地说,哪知司空朔就是不松口。
    “你教女无方关本座何事?本座凭什么把她救出来?是凭她打着本座的名号招摇撞骗,还是凭她偷了东西丢人现眼?她该长些记性了,家主大人。”
    一句家主大人把司空家主噎得险些呛死:“我……我……我我我……我好歹是你父亲!你怎么如此与我说话?还一口一个本座,拿我当什么?”
    司空朔冷笑:“好歹你是我父亲,所以你在本座的地盘大呼小叫了本座还没要你的命。”
    司空家主灰溜溜地走掉了。
    郭况与司空朔都走不通关系,司空静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牢里,但司空静并不是一个会俯首认罪的人。她做了天大的坏事,哪怕被人抓住把柄也绝不会松口承认。不论郭况如何审问她,她都死咬着说自己没偷。还说,那些耳环、胭脂与雪花膏,不知是谁放进去的,说不定是哪个小偷偷了东西,怕被发现,就悄悄地放在她身上了。
    郭况简直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幸亏这不是自己女儿,否则,他得打断她的腿。
    郭况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下午,郭况去了刑部。
    他前脚刚走,后脚,宁玥便来了。
    魏捕快正在清扫大堂,见来人是她,眼睛一亮,迎了上去:“什么风儿把郡王妃给吹来了?”
    宁玥微微一笑道:“来看看魏大哥行不行?”
    “行!当然行!随时欢迎啊!哈哈!”魏捕快笑得爽朗,把扫帚一丢,对她说道,“是找郭大人吗?他刚去刑部了,今天不会再过来,有事找他的话最好去他家里等。”
    宁玥摇头,说道:“我不找舅舅,我来看个朋友。”
    魏捕快领了宁玥进牢房,牢房每次有人走入,那些闲得蛋疼的囚犯都会瞎乱起哄,大家见得多了,也懒得管了。
    哄声响起,魏捕快皱了皱眉,一脚踹在门板上:“都给我闭嘴!谁再叫,三天不给他饭吃!”
    牢房,慢慢地静了。
    魏捕快看向宁玥,冰冷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我在外头等你,别待太久,这儿乌七八糟,太腌臜了。”
    “好,多谢魏大哥。”
    宁玥告别魏捕快,迈步朝牢房尽头走去。
    京兆府的大牢与深宫的水牢不同,人多、热闹,是宁玥的第一感觉,虽然臭烘烘的,起码并不孤单。有光线,是宁玥的第二感觉。每个牢房的墙壁上都开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口子,阳光充足的时候能够斜斜地照进来,虽不很很亮,但对于一直匍匐在暗处的他们而言,也够了。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没有*。睡觉也好、换衫也罢,甚至上厕所都暴露在狱友的眼皮子底下。
    索性,男女牢房是分开的。
    宁玥很快便来到了关押女囚的地方。女囚比男囚少,只零星三五个,全都或趴或躺地睡着大觉,白日温度高,牢房闷热,有人不顾形象地将衣衫高高撩起,露出乳方。
    司空静在最尽头的牢房中,与她们隔了一些距离,想来是司空家主派人打点过。
    宁玥慢慢地走向她的牢房。
    司空静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还以为是自己家人:“姐姐!姐姐是不是你来看我了?”
    一转头,瞧见一双干净的白色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红艳艳的寒梅,单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它的造价之昂贵,恐怕不输给皇后的。视线上移,司空静看到一截点缀了紫水晶的素白裙裾,只觉生平头一次碰见这么精致的东西,不由地暗恼,司空琳从哪儿弄的这么漂亮的裙子?一直到,她目光顺着对方的腰腹一路向上,看到那高耸的胸部时,又觉得不是司空琳了,司空琳可是一马平川……
    她猛地站了起来!
    “是你?”
    宁玥淡淡地牵了牵唇角:“牢房里住得舒服吗,司空小姐?”
    司空静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对方看到,捂住脸背过身去,低低地吼道:“你来干什么?滚!给我滚出去!”
    宁玥噗哧笑了:“司空小姐,你没搞清楚状况吧?这是牢房,不是司空家,你有什么资格喊我滚出去?”
    司空静纷纷地咬紧了牙齿,愤怒战胜了心底的窘迫,她转过身来:“马宁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得罪我,你没有好果子吃!”
    宁玥摇了摇头,眸光平静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她的语气也轻柔缓慢,带着淡淡的凉意:“我就搞不懂了,偷东西的是你,污蔑我伙计的也是你,我不过是向官府如实禀报了发生的事,怎么从你口里说出来,好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我是罪魁祸首似的?这世道,可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时候罪犯还比受害者更硬气了?”
    “哼!”司空静冷冷地撇过了脸,就算是她错了,她也不会原谅把她送进牢房的马宁玥!在她看来,偷东西根本是一桩小事,那些店子缺那么点货吗?犯得着如此大题小做吗?大不了,她照价买了就是,马宁玥这个狐狸精,却非得拆穿她!非得报官!非得让她在整个京城的人面前丢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她最讨厌的名单里,玄琴儿排第二,马宁玥升级成第一了!
    宁玥一瞧她的表情,便知自己被她深深地恨上了,这可真是无辜,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抓了个小偷——
    “司空静,你讨厌我不完全是因为我报官抓你的事吧?”
    她还记得陈小姐对她说的那番话,早在偷窃事件之前,司空静便看她不顺眼了,甚至不惜骂她狐狸精。
    提到那件事,司空静阴霾的脸上忽然笑开了,得意而阴冷的笑:“马宁玥,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拿所有人当傻子,偷东西要付出代价,偷人……更是会付出代价!”
    宁玥的眸光渐渐寒凉了下来。
    司空静抓住门板,冷笑着说道:“别以为你勾引我大哥的事能够瞒天过海,我告诉你马宁玥,不可能!”
    果然是这个!
    宁玥的唇角扯出一个冷厉的弧度,她与司空朔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当然,要说她完全没有企图也不尽然,她从司空朔手里换取了玄铁,她承认,她手段不算光彩。但她一直谨守着自己的底线,司空朔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说她勾引司空朔,未免太可笑了!这个管中窥豹的家伙,根本不清楚她与司空朔之间,究竟是谁勾引谁!
    司空静见宁玥沉默,以为宁玥心虚了,越发得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没错,不完全是你因为你把我送进了大牢!在那之前,我就恨不得你去死!我们全家,数我大哥最优秀!虽然他是个阉人,却也是大新王朝最厉害的阉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玄家,哪个比得过他?偏偏他这么优秀的人,却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们!我、我姐姐、我哥哥,甚至我父亲,在他眼中都像个陌生人一般……我费尽心思讨好我大哥,给他做衣裳、做鞋子、送宠物、送婢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三九天,我冒着大雪去行宫找他,想送他一双兔毛手套,却连他的面都没没见到!我姐姐也很努力地讨好他!我姐姐很小气,得的东西从不肯让给别人,却拿父亲送她的暖玉棋盘去孝敬他,也是吃了闭门羹!自我懂事以来,便没与大哥吃过一顿饭、坐过一次车,他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经过街道时,作为他妹妹的我,却不得不跟那些卑贱的路人一样跪在地上、或躲进店铺!我是他的亲生妹妹!我本该坐在他的步撵中,坐在他身边,享受无上的荣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全家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你一个外人轻轻松松得到了?他的披风在你哪里,是因为你冷,才给你穿上的吧?为了跟你见面,他连中常侍的仪仗都舍弃了,坐那么不起眼的马车出行,他那么尊贵的人,凭什么如此委屈自己?就为了一个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的小妇人?马宁玥,你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哪里配得上我大哥?!”
    宁玥没有立即接话,站在司空静的立场,她好像真的抢走了他们的宝贝一样,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司空静,首先你给我弄清楚,我从没想过与你大哥配成一对。你也说了,你大哥是阉人,我是正常女人,我需要成亲生子,这些,你大哥给得了吗?”
    司空静一噎,很快又说道:“那又怎样?像他那么厉害的男人,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赚了?”
    她并不清楚司空朔是假太监,宁玥也没说破,只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百般讨好他,他视而不见;我什么没做,却入了他的眼。司空静,我虽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想搭理你们。你们所谓的讨好,并不是无偿的,你们希望从他那儿得到更多回报,这才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太监,你会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吗?你想坐在他的步撵中,尊享无上荣光,那你愿不愿意陪他到内侍府,给宫里的娘娘当牛做马?你以为他一生下来就是中常侍吗?”
    司空静的眼底出现了骇然的神色。
    “别说的你自己多么委屈,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她不喜欢司空朔,却更不喜欢司空家的一堆极品。不小心播了一颗种子,不浇水不施肥,希望它死了才好,种子顽强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他们厚着脸皮来到大树下乘凉,还指望大树把所有结下的果实乖乖地奉献给他们。他们怎么不上天?
    “还有,我要纠正你一句,我从没勾引过你大哥。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如果你哪天见了他,拜托你劝劝你,别再来烦我。”
    宁玥淡淡说完,转身离去了。
    司空静死死地盯着宁玥的背影,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马宁玥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掩盖掉事实的真相了吗?你会后悔的!我对我大哥是真心的,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就算为了我大哥,我也不会让你太好过!”
    ……
    却说玄胤去军营呆了一些时辰,没什么要紧事便坐上了去回春堂的马车。行进到一半时,马车被人拦住。敢拦玄家马车的人可不多,他挑开帘幕,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挡了他的路,意外的是,他看见了司空成那个怂包。
    司空成面色煞白地站在大马路上,拧着一个包袱,见到玄胤探出脑袋来,他忙讪讪一笑:“胤、胤郡王,幸会……幸会!”
    支支吾吾的,声线颤抖,俨然没什么底气。
    玄胤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
    司空成捏了把冷汗,壮着胆子道:“我……我……我有东西交给……交给胤郡王。”
    第一次干这种事,对象还是暴戾乖张的玄胤,他会不会被玄胤打死啊?
    玄胤不耐烦地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好好说话!”
    “呃……是!是……是的,是这样的!”司空成吞了吞口水,迈着快要发麻的双腿上前,将手中的包袱递到车窗边,道:“给郡王的。”
    “打开。”
    “啊?”司空成一怔。
    玄胤浓眉紧蹙道:“我让你打开啊!怎么?想给本王下毒啊?”
    “没没没!绝对没有!”话虽如此,司空成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给对方下毒一样,忐忑得不得了,明明都姓玄,怎么他跟玄昭在一块儿没压力,到了玄胤这儿就成了龟孙子?司空成轻咳一声,打开了包袱。是一封信和一件男人的披风。
    玄胤看着那件紫色披风,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随后,他拆开信,看完,整张脸都冰透了。
    ……
    宁玥离开京兆府后,直接去了回春堂,算算时辰,玄胤该来接她下班了。她收拾好桌面,与耿中直交代了一下药庄的注意事项,而后专心在账房等玄胤。
    等了两刻钟,玄胤没来,只派人送了一封信,约她在丽湖的游船吃饭。
    宁玥对着铜镜,抹了一点口脂,又换了一支红宝石番石榴金钗,确定自己漂漂亮亮了才去丽湖赴约。
    游船与画舫类似,只是比画舫更大一些,客人更多,它停靠在岸边,已经有不少客人登了上去。信中没交代具体什么地方,宁玥在甲板上找了起来。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紫色披风,魁梧、冷峻、傲立于世。
    宁玥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司空朔怎么也来了?不会这么巧吧?眼珠子转了转,宁玥决定不惊动他,悄悄地上了二楼。
    她消失在楼梯口的一霎,穿紫色披风的男子慢慢地转过了身来,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宁玥在二楼找了一整圈,没找到玄胤,又爬到三楼,还是没有,莫非是一楼?刚刚想避开司空朔的缘故,她倒是没仔细找。
    宁玥回到一楼,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一点玄胤的影子都没找着!
    这家伙,是不是写错地方了?
    还是自己来的太晚,他等不及所以走掉了?
    宁玥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时辰,从天亮等到天黑,什么都没等到,纳闷地回了府。
    冬梅迎上来,见她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担忧地问:“怎么了,小姐?铺子里又出事儿了吗?是不是司空静的家人来给她报仇了?”
    “不是。”宁玥揉了揉胀痛的腿,在栏杆那儿站了一个时辰,小腿都站肿了,“玄胤回来没?”
    “没,姑爷这几天不是都跟您一块儿回府的么?”冬梅古怪地问。
    宁玥叹了口气:“他给我写了一封信,约我在游船吃饭,我去了,他不在。我还以为是我去的太晚,他已经回府了。”
    “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冬梅问
    “谁知道呢?快给我下碗面,胃都饿疼了。”宁玥揉了揉胃部说道。
    冬梅赶紧去小厨房吩咐厨娘下了一碗三鲜面,大概是饿过了,反而吃不下,宁玥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又等了一个时辰,玄胤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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