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转头,顺着路圆满的目光,看见了梁晶莹。
    梁晶莹快走两步,站到程昱旁边,笑吟吟又亲切地说:“呀,是路小姐,真是太巧了,在这里遇见你,我们一直都说感谢您呢,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呀,要不要过去我们那桌,我们请你。”
    路圆满感受到了梁晶莹的敌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对,就像是老母猪护食,用各种方法宣誓对食物的所有权,任何一个试图想接近食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路圆满心想,程昱要是自己男朋友,有女同事挑衅一般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自己一定骂得她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啊,她不知道程昱和梁晶莹是什么关系,程昱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路圆满笑了笑,说:“不用,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程……,回去吃饭吧省得人家等着。”
    程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面容严肃起来,他看了梁晶莹一眼,说:“梁总监,我们
    有些私事要谈,你先回去。”
    梁晶莹的面容立时尴尬,似乎没想到程昱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程昱在对面位置上施施然的坐下,又朝着路圆满笑了笑,说:“大满,坐,你就点了两个菜吗,不太够吃,再点两个吧。”
    梁晶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来往收餐具的、上菜的服务员、客人们都要从她身边经过,她不得不一次次地侧身,又坚持了几秒钟后,她站不住了,狠狠看了程昱和路圆满一眼,然后咬着嘴唇离开。
    路圆满对程昱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刚刚升起的那么点朦胧的好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就说嘛,他怎么只见了自己两面就想要追求自己,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但凡换另外一个稍微平头正脸的,他大概也会去追求,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两人之间有点猫腻,这回更加证实了。虽然程昱没有表现出来多喜欢梁晶莹的样子,可他是老板,纵容着梁晶莹那样说话,就证明两人之间就是有猫腻,她是没谈过恋爱,可她不傻,她有观察、判断能力。
    “梁晶莹她是我公司的人事总监,下午我跟几个部门总监要去沪市出差,准备过来吃个饭就出发。”
    程昱开口说道。
    路圆满对他不经自己同意就坐下来准备和自己一起吃饭的行为很是反感,这会儿听到程昱的声音也不觉得清朗好听了。
    路圆满没接程昱的话茬,笑着说:“您还是回去吃吧,我就点了一人份的,这会儿客人多了,现点也来不及。”
    程昱深深地看了路圆满一眼,路圆满坐下来,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丝毫没有搭理程昱的意思。
    程昱无奈,只是站起来,说:“好,你慢吃。大满,我去出差,三天后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路圆满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来,说:“我上回帮了你们公司,你请我喝了咖啡吃了西餐,我们扯平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后不要联系了,她相信程昱能听懂,她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管程昱表情如何,就埋头吃饭。
    过了几秒钟,她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脚步声渐远。
    路圆满低头快速吃饭,吃完饭后结账离开。
    走出了华唐商场,她立刻
    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她心里头闷闷的,有点无名火,有些惆怅,有些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不能理解自己这些情绪的由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何秀红一直瞄向路圆满,瞄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问:“你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蔫了吧唧的?”
    路圆满喝了口黏糊糊的大米粥,说:“没事,估计是热的。”
    她午觉睡醒心里的闷气就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在她闷头喝粥的时候,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投向路圆满。
    吃完饭,路志坚看新闻联播,大河叔端着个大茶缸子慢悠悠地进院,也没敲门,推门进来。
    路圆满帮着何秀红把碗筷收拾好了,放进洗碗池里,何秀红就不让她管了,催促她出去玩。
    路圆满拿了笤帚,想把地扫一扫,可看见有客人来了,只能把笤帚放回去。扫地就是扫地出门,当着客人的面儿扫地就是赶客的意思,非常不礼貌。
    “大河叔来了。”
    路圆满礼貌地叫了一声。
    “欸,大姑娘,两天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些,更漂亮了!”
    路圆满嘻嘻笑,“漂亮倒是不敢说,长高了是真的,昨天刚量的,又长了2厘米,现在1米7了。”
    路志坚露出与荣有焉的笑容,好似路圆满还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长高一点都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俗话说,23窜一窜。姑娘家长太高了也不好,不好找对象,现在就挺好的。”大河叔滋溜一口茶水说。
    路圆满:“我才22,按您的意思,我还能长1年呢,我横是不能为了好找对象,就不长个了,照我说,高点才好呢,上面的空气更好。”
    三叔这些从小在家里常来常往的,对路圆满性格很是了解,知道自己的话惹得她不高兴了,连忙找补着说:“是,那咱们以后就找个高个子的!”
    路圆满脑中忽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高大、挺拔,自己得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身高应该在185左右。路圆满甩甩头,将这个身影甩掉,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眼睛定在电视上,脑子里却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
    么。
    新闻联播开始播报国际新闻,韩国一架飞往美国的飞机在快要到机场附近时坠毁,全机229个人,无一生还。
    大河叔叔保持着一手端茶缸子,一手拿缸子盖的姿势感慨:“坐飞机太不安全了,这都出多少事了,我还记着五月份咱们国家有辆飞机也出事了,也死了不少人。”
    路圆满想,燕市去上海,应该也是要坐飞机的吧。
    裤兜里放着的手机又响了,声音不大,却震得大腿发麻发痒,从她中午从川菜馆里开后,响了有两三次了,她就任由电话响着,没接也没挂。
    “闺女,咋不接电话?”三叔好奇地问。
    “哦,光顾着看电视了,都没听见。”路圆满站起来,“大河叔叔你跟我爸待着,我回屋了。”
    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电话已经不响了。
    路圆满窝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前几个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最后这个却是本市的固话。
    想了想,路圆满给回了过去。
    铃声响着,没有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路圆满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就将手机扔到一边,抓起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
    一沉浸在游戏中,心里头的那点小烦恼就都不见了。
    这把打得特别顺,五六层方块一块消除的感觉太棒了,也最容易涨分,屏幕出现了yes!几个字符后,重新开始下落方块,路圆满精神高度紧张,手指灵活地快速移动方块下落。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吓了路圆满一跳,一不小心按了下落键,把个拖拉机摇把子那样形状的方块落在了正中央,这就很难补救了,路圆满索性就继续按下落键,结束了这局。
    路圆满拿起手机,又是一个本市的固定电话,她按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声抽泣却没说话,路圆满不禁蹙了下眉头,追问:“是谁?”
    “是我,路圆满,是我杨薇薇。”
    “杨薇薇?”
    接到她的电话,路圆满意外又不意外,上次聚会她就看出,杨薇薇想跟她说些什么,后来宴会结束,路圆满没找到人,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隔了几天,
    杨薇薇又来找她了。
    “路圆满,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想老想去,也不知道该找谁说。”杨薇薇吸吸鼻子,声音不稳地说。
    印象中的杨薇薇要强得不行,想要找人倾诉,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路圆满坐正身子,声音放柔和,说:“没事,不打扰,我正闲着,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
    杨薇薇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像杨薇薇人缘那么差,同学们都不大喜欢她,但路圆满却从不质疑她的人品,两人有种很奇怪的,只可意会的惺惺相惜。
    杨薇薇:“谢谢你,路圆满。”她鼻子塞得很严重,深吸口气,才让话说得顺畅些。
    “我原本以为,学校是个单纯、纯粹的地方,教书育人,一心一意的把同学们的学习搞上去就好了,可是我没想到……”
    杨薇薇说到这里停住了,不知道是难以启齿还是不能为外人道。
    “我才知道上学的时候,上学时期的我是多么的幸福,同学们再讨厌我,做过最坏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挑拨着,想让你对付我罢了。”
    路圆满安静地听着,她其实是很想插话的,但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对于现在的杨薇薇来说,倾诉比劝慰更管用。
    “路圆满,我不想干了,我想辞职!”杨薇薇倾诉了很多自己的心理感受之后说道。
    路圆满这下是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路圆满和杨薇薇的情况不一样。
    路圆满当初报师专只是因为分数线刚好够,对老师这个行业没有热情,只想有个学上,所以说放弃就放弃,但杨薇薇不一样,生长于教师家庭,据说从小就立志要当人民教师,上学的时候,一言一行也都是按照老师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着教师行业的,忽然就说要辞职,路圆满好奇极了,心里头就像是好多小虫在爬,痒得不行。
    但她死死忍住了,没有追问。
    她想了想,斟酌着说,“要不,你换个学校?”她一个入职不到一年的新老师,平调去同等水平的学校不容易,但是要调入次一等的,或者干脆调去小学,还是很容易的。
    电话那头的杨薇薇深喘口气,说:“哪个学校都一样的。老师和老师之间都有竞争,竞争课时,
    评优,老师和学生,和学生家长……路圆满,这些关系太复杂了,我处理不了。”
    原来是因为这些原因啊,路圆满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她以为是出了什么多么严重的事情,导致杨薇薇伤心绝望了,原来只是处理不了人际关系。
    想想,杨薇薇现在的情况也是必然,她在学校时,虽然人缘不好,几乎没有同学不讨厌她,但她是班长,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班主任的意志,手上有权利,同学们讨厌她,却都把讨厌埋在心里,没和她发生过大的冲突矛盾。
    但进入学校后,她只是个新人,处于老师食物链的最低端,她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性子,肯定会被大家厌弃的,久而久之,被孤立也好,被挤兑也罢,好似也是必然。
    有人把学校比作象牙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出了象牙塔,就是幕天席地的,外面的天气,可能是艳阳高照,也可能是和风细雨,也有可能是狂风暴雨,端看每个人能不能适应。
    路圆满就是那个不愿意去适应的,所以她辞职了,回来当个不受束缚的待业青年。
    杨薇薇是那个不能适应的,她不是受不了约束,而是适应不了的人际关系。
    这就比较麻烦了,她适应不了,处理不了,便是换所学校也是一样的啊。
    路圆满觉得有些头疼,她给不了杨薇薇任何建议。
    “你和家里人说了吗?他们是什么意见?”
    “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提了一次,被我爸妈骂了,他们说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想辞职,说我的工作是铁饭碗,受人尊重。”
    也是,这是世上绝大多数家长的想法。杨薇薇如果真的想辞职,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比如将来的生计,父母家人那里怎么交代。
    “我觉得吧。”路圆满想了想,斟酌着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过的,还是得看自己。”
    杨薇薇:“路圆满,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头舒服多了。我每天一到学校心里头就憋闷,照这样下去,我不是死掉就是疯掉!”
    路圆满一惊,连忙说道:“没那么严重,不就是一个工作嘛,咱们干工作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赚钱养活自己过日子嘛,为了个工作把自己搞得死了疯了的,不值当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的命重要!”
    杨薇薇那边愣了下,问道:“工作是为了赚钱吗?”
    路圆满也愣了,“不是为了赚钱吗?那每天忙忙碌碌、起早贪黑的为什么,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想干啥干啥不好吗?”
    杨薇薇:“工作为了现代化建设,为了我们国家的教育事业,为了教书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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