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裕是断然不能把这手中王妃祖传的白玉簪让出去的,他微微别过面颊,几个念头闪过,咬牙抬手道,“实话不瞒……摄政王他不举,怕是要委屈公主。”
    “你说什么?”景端诧异地看着他,“先前相爷不是说你和摄政王是那般关系,他他如何能不举?”“他此人……凶残至极,”贺子裕语气沉重道,又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其实在床上时,他都是用手或那种用具对待朕……下手狠厉,难以言说。”
    “……”
    景端忽然以一种极为同情的目光地看着他。堂堂帝王,竟然被人如此亵玩。
    “若公主嫁与他为妃,就算不会在都城久留,也难保不会被夺了清白,”贺子裕垂眸道,“饭里香炉中下了迷药,扒了衣裳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嘶。”
    “公主实在要三思。”
    景端果真三思起来,她眉头微皱,排算着新的出路。又打量贺子裕一眼,看见他立在阴影中,一副颓唐的样子。
    也是,为了坐稳皇位要做出如此牺牲,怕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景端最终拍了拍贺子裕肩膀,对上他诧异眼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人定胜天,万事靠自己,总能有出路,本公主便是最好的例子。”
    “你?”
    太傅与贺子裕讲过,景端在朝中被排挤得快无出路,被迫只能打着远嫁的名头来武朝,之后总归还是要再回去夺位的,也算艰难。
    他摇摇头。“朝中有权势之人也不多,朕帮你想想。”
    景端忽然又盯了他半饷,想到自己身上中的毒,喃喃道:“或许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
    “什么?”
    “能让本公主安然回国,那皇后之位,也是一样的……”
    贺子裕身子一僵,缓缓道:“这不好吧……”
    “小皇帝,”景端撑上他肩头,斜支着身子懒散道,“盟友之间是相互的,你总得拿出些什么。”
    “不——”
    “对于左相,本公主再教你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
    ·
    二更天的时候,宴会散了,宫门寂寥,到了宵禁的时候,四处就都寂静下来。
    贺子裕最终挥手招了宦官重拟了圣旨,责令翰林学士章子修为工部尚书,又让楚非带禁卫军亲自把诏令送去门下。
    “陛下。”
    “倘若门下得了左相授意,迟迟不肯通过诏书,”贺子裕淡淡敲桌道,“不必客气,直接拔刀便是。”
    “可明日早朝——”
    “朕便就不信了,秦见祀不在,他的人还能跟死了一样,在朝堂上一声不吭。”贺子裕望向桌边白玉簪,压抑着心中的不爽。
    楚非犹豫片刻点下头,抱拳出去了。
    是夜,门下省灯火通明,禁军包围了整座官衙,只等着诸位大人恐惧战兢地通过审议,便拿着诏书扬长而去。左相知道此事后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御史弹劾铺天盖地而来。
    “自古以来,从未有此先例!”
    “陛下如此率性而为,将官署衙门诸位主事置于何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向来依附于秦见祀的侯爵武将,见状都站了出来,“圣旨本就由陛下拟定,左相僭越之举又该如何分说?难不成相爷是要夺陛下之权不成!”
    “你说得放肆!”
    “你好大的胆子!”
    贺子裕端坐在龙椅上,淡淡瞥向群情激愤的百官,偏头抠了抠耳朵,恐怕集市菜场也不过如此。他吹了吹手指,最终站起身来。
    “陛下——”
    “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吧。”
    贺子裕扬长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百官。
    此法果真可行,闹着闹着,工部尚书还真就如此闹上了位,为表感谢,贺子裕给景端送去了一些武朝的土特产。
    他也最终答应景端了,迎娶她为皇后,只是心中还提防着。
    他要借北秦的手对付左相,既是要让秦见祀西征顺利,也是为结束党争。
    可倘若秦见祀知道这个消息……贺子裕却不敢往下想去。
    罢了,一切等尘埃落定,秦见祀回朝之后,再慢慢想法子吧。
    “不过若是收拾完左相,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秦见祀。”榻边,景端撑膝道,“否则没有左相制衡,秦见祀出征归来,便当真可以独揽大权了。”
    “……你还当真是推心置腹地帮朕,”贺子裕摇摇头道,“那便只能将他,也算入计划中的一环了。”
    “你有主意?”
    “有。”
    贺子裕垂下眸,希望到那日,秦见祀别怪自己小小算计于他。
    ·
    而秦见祀在军中知道工部尚书这件事的时候,无奈揉了揉眉心,不过也罢,就任他这位陛下闹一闹朝堂也好。
    这几日他盔甲上沾满了斑驳血迹,但大多是敌寇的血,他每每上战场时倒也惦记着贺子裕的嘱托,不敢让自己受太重的伤,然而近些时日,敌军却像总能预知到他的行军布局,便连天气也有几分古怪,火攻时候偏下雨。
    他心烦难平,但等到暗卫送来贺子裕的信件,秦见祀展信打开,无他,不过十四个大字。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秦见祀却看得很是高兴,没那般心烦意乱了。仗虽难打难熬,总要平安回去见他。
    “王爷,”暗卫看着自家王爷脸色,好像不错,便小声说道:“听闻陛下要封后了。”
    秦见祀倏然抬眸,“什么?”
    “是北秦来的和亲公主,也不知为何,忽然就上奏说愿入后宫,陛下竟也同意了。”
    “听闻陛下给那位景端公主送了几车的礼物。”
    “听闻陛下还和公主出游了。”
    “听闻陛下又为公主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秦见祀冷冷看去,暗卫顿时止住了声。那信纸握在手中,逐渐被揉皱。
    秦见祀先前觉得贺子裕是专门抄录诗词来哄他,现在倒像是敷衍了事,他出征前说的要事无巨细,如今竟随意写了十四字打发。
    不过几月未见,如何便能有了新欢,难道借到北秦的权势,便以为可以将他一脚踢开不成。
    “王爷?”暗卫大气也不敢出。
    到底是如何,他总要回京问个明白。秦见祀拳头悄然紧握。
    “传令大军,”阴暗里,他浑身散发沉沉冷意,咬牙道,“击鼓,进攻。”
    第49章 秦见祀,要平安
    风吹丹桂飘香的时候,礼部就开始商议封后的事宜了,与此同时秋闱的主考官由京城出发,去往各大州县。
    贺子裕只知道景端远来和亲是被逼无奈,具体事情却不知晓。但是景端说,如今他是唯一可以帮她之人。
    “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御书房中,贺子裕久久看着郑庭芝,“庭芝,你可愿意为朕走上一走”
    他跪伏下身子。“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贺子裕微微颔首。
    郑庭芝也是他结束党争计划里的一环,且是最后最重要的一环,他怕一切变数太多,到底最后能否亲政,还要再布置周全一些。
    几日后太傅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贺子裕却忽然发令,拿郑庭芝打破心爱琉璃盏的由头贬谪了他,贬他做了江东的刺史,不日便离开京都。
    这件事一出,左相一党便看起好戏来,而贺子裕几次出言警告左相让他收敛,这老匹夫都无动于衷。他与北秦国师走得越发亲近,看向贺子裕的眼神更是连往日的半分尊崇也没有了。
    贺子裕每每对上这样的眼神,都很是不安。
    ·
    直至一日午后,贺子裕看完前线奏报,说秦见祀忽而带着先锋军冒然入至戈壁深处,不见踪迹,传军报回来的人留守在边关,在苦等主将不归后将消息递回给了朝廷。
    茫茫戈壁,黄沙埋了人也无处寻觅,贺子裕默默攥紧拳头。
    “他不是向来稳重有度吗?为何这次如此冒失?”
    “陛下,”王总管小声提醒道,“怕是您要封后之事……”
    贺子裕瞳孔猛然一缩。
    他虽知秦见祀会因此事而生气,但想着书信若被拦截更不好处理,等他回来才好解释,却没想到秦见祀会气到这个份上,全然忘了大局。
    “……这不像他。”
    “陛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贺子裕垂眸,仍旧有几分担忧,上回秦见祀去赈灾也是突然没了消息,再见之时就是在他生辰那日赶回。
    这厮总惯用这样掩人耳目的法子,但不管如何,他还是怕秦见祀真因此冒进受了伤。
    贺子裕望向窗外桂落寂寥,藏不住忧心神情,然而战报也是六七日之前发出的。他抬眸对上王总管问询眼神,像是安慰自己道:“朕信他不会有大碍。”
    他顿了顿又想:“怕只怕左相知道此事后,愈发放肆。”
    “怕什么,”玉珏中小皇帝飞了出来,“左相这一把年纪,总不至于想着造反后黄袍加身。”
    “……也是。”
    贺子裕看了眼时辰,原本景端想看这儿的杂耍,他也就大方应了人家的约,现下却是没什么心情,看来未来皇后的虚名也不能随便给出。
    他慢悠悠走到外头,伸手接了三寸日光,掌心暖洋洋的,转身往藏书阁走去。
    “陛下,现下该微服出宫……”
    “朕知道。”
    贺子裕与秦见祀在这藏书阁里待过两回,两回都是不错的回忆,秦见祀出征之后,他闲来无事就会去待会儿。藏书阁也清幽,弥漫着古卷墨臭的气息,独倚高楼的景致也好,红墙琉璃瓦的,层叠印着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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