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对赫寰鸣发火,对赫凯却算得上是没有底气的耐心。
    小时候或许还瞒得住,儿子长大上网肯定能看见那些媒体对她的报道。关虹没有底气去训赫凯,怕他说出厌恶自己的话,讨厌自己有这样一位“爱慕虚荣”、“以色事人”的母亲。
    于是母子倆的沟通很少,算是不熟的关系。
    关虹拘谨地晃着红酒杯,“爹地说给你找了个商学院,面试得怎么样。”
    赫凯卷着叉子,头也不抬,“我会自己在国内找大学念。”
    杯子里的液体停止晃动,关虹:“国内?你不想出国吗?之前你说不想回来。”
    赫凯终于抬头,看着母亲,一脸不爽:“我是不想回赫家。 ”
    关虹一时无话。
    虽说关虹不喜欢赫家,却不希望儿子赫凯和赫家决裂,不是因为他能继承万贯身家,而是赫家能为他提供一流的教育,给他的所有物质条件都是最好的。对赫凯的发展来说,留在赫家绝对比跟着她更前途无量,更何况现在还是赫寰鸣掌舵。
    所以关虹从来没想过把儿子绑在自己身边。
    “亲子鉴定的事......你是不是已经收到了通知?”关虹小心翼翼开口。
    赫凯没说话。
    关虹轻轻放下酒杯,“爹地公司现在股价不稳定,又跟大伯打官司,你懂事点,多理解爹地的安排......”
    但是少年皱着眉打断,“你管他干什么。”
    赫凯放了叉子,语气不豫,“难道你要我做亲子鉴定?”
    关虹抿一口酒,算是默认,“……你一定是我和你爹地的儿子,不要信媒体乱说。”
    赫凯一丝不错地看着母亲,心里有些意外。他对做不做鉴定无所谓,反正他没有把那人当过是自己父亲。但是按照他对母亲的了解,一定不会同意这种踩她尊严的事。现在居然破天荒让他去。
    赫凯一点一点转着叉子,复盘着刚刚关虹的话。
    突然叉子定住。
    “你要去伦敦干什么。”赫凯紧盯着关虹问。
    现在赫家闹得满城风雨,关虹肯定是陪在赫寰鸣身边的。母亲居然说要离开港城。
    关虹不意外赫凯会听出端倪。她深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天花板,“我跟爹地......可能要离婚。”
    关虹不敢看赫凯,怕看见儿子难以接受又或是怨怼的眼神。她自己就是孤儿,当然不忍心赫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是赫凯开口,她或许会动摇吧。
    也不是非要离婚不可,没了爱情,大不了同床异梦就这么过一辈子。这个圈子多的是这样的夫妻。
    只是静默了会,又响起刀叉轻磕的声音,“哦。”
    少年就这么一声回应。
    关虹有些惊讶,低下头看回赫凯。
    少年继续转着面条,像没听见刚刚的话题。
    “你......不意外妈咪要和爹地离婚吗?”关虹紧张问。
    少年正好放下叉子喝水,水杯到唇边听见母亲这么问,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啊。”
    “我八岁就觉得你们该离婚了。”赫凯淡淡道。
    关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
    她虽然被外界一直说成菟丝花金丝雀,外人却忘了,她可是十五六岁就敢一个人来港城闯世界的女孩,长大了是敢在公众场合把性骚扰的老总骂得狗血淋头的夫人。即便被赫家勒令不许拍戏,挂个闲职在赫仕集团,她也能带着同事冲破困难建立独树一帜的女性/福利制度,还帮赫仕集团挣了个尊重女性的好名声。
    她怎么会是菟丝花金丝雀呢,能让赫寰鸣那种杀伐果断的大资本家忤逆家族联姻安排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只会爬床满足男人的欲/望容器呢。
    关虹这辈子唯一失去主见的地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等赫寰鸣。
    不是赫寰鸣控制她。
    只是那些海誓山盟太响亮,那一霎那的甜蜜那么美好,珍贵得让她觉得提前放弃这份感情的自己是个负罪的背叛者。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体谅赫寰鸣,忍不住在他们儿子面前维护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
    直到赫凯和她说,他们早就该分开了,连儿子都看出来了,她又在心软什么呢。
    关虹眼眶泛红,轻轻点泪。
    所以,这一次就狠下心来,告别曾经的挚爱吧。
    日落西斜。
    餐桌上一应餐具已经被撤走。
    赫凯转着手机起身,懒懒道:“换个衣服,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嗯”,关虹应了声。看着儿子走远的身影,不知第几次叹气,对独子还是感到愧疚的。
    她缓缓起身,也走出厨房。助理静静跟在她身后。
    这大平层是他们母子回国,赫寰鸣送的礼物。她甚少来这,倒是更常待在港城半山腰的别墅。那里离赫仕集团总部、赫宅都很近,她想见赫寰鸣随时都能见到。
    于是这大平层便剩赫凯一个人住。
    关虹缓缓走进客厅,扫视这偌大的房子。
    夕阳寂寥,透过落地窗照入。这空荡的大平层像是覆了层黄土的平原,辽阔却没有生机。
    赫凯大概也没有把这里当家吧。
    关虹不免又鼻子一酸,愧疚之情难以承受,还是决定不再待在这里。
    只是转身余光一扫,她却定住,缓缓转回身去,目光一点一点往远处看去。
    看见夕阳下,落地窗边静静躺了束小小的鼠尾草。
    ——她的儿子并不是会买花的人。
    **
    “呜呜......”云桉倒在kiki的肩头,在哭了一个下午后,能量告罄地断断续续抽噎着。
    林浩然在一旁乖乖举着塑料袋,接云桉扔的纸巾。
    平时总挂一张笑脸的女孩落泪更让人心疼,kiki也抽着纸巾掉眼泪,安慰:“你看,姐姐高考也不怎么样,现在不也好好的,吃好喝好到处去玩。”
    “而且你看”,kiki掰过那手提,“你这语文和英语那么高分,很厉害了,以后咱们当个大名鼎鼎的翻译官!谁还管你高考多少分!”
    “呜、呜”,云桉倚在姐姐的肩膀点头,哭势已经收住。
    林浩然举着袋子,也想安慰云桉,肉手一指云桉的数学成绩,学着kiki认真道:
    “而且姐姐这个比一百分多考了两分,超厉害的!”
    林浩然这话一出,那断续的哭声立马止住。
    kiki冻结在原处,肩上本抽噎的少女也没了动静。
    啊啊林浩然这个笨蛋!怎么可能考得比满分还多两分啊!
    林浩然一脸无辜地看着像自己使眼色的kiki,而kiki感受到肩上的少女突然急速地抽动起来。
    她有种不想的预感,别哭!别哭!
    “......呜哇!!!”少女果然又哀嚎起来。
    “我的数学啊——”
    “啊啊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纸巾纸巾,啊啊纸巾也没来了,林浩然快点下去拿纸巾!!”
    楼上正发洪水。
    楼下,黄昏的小咖啡店空无一人。
    林姨坐在窗边,刚刚将旅游的照片整理好,一张一张放进相册中。
    接着怀旧的老人又翻起相册,一页一页往前翻,照片虽然渐渐褪色,老人的容颜却越来越年轻,身边的人也越来越齐整。翻到最前面,是一张梨园的大合照。
    彼时她新婚不久,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先生还在身边。她另一边站着的就是关虹,那个她寄予厚望振兴梨园的小女孩。
    那时影院和dvd机正兴起,冲击着梨园戏剧。林姨不愿意热爱的艺术被时代淘汰,早就未雨绸缪培养接班人。关虹长得漂亮,腰腿柔软,音域也很有优势。林姨很是看好,把她从街上领回来,给她一日三餐、片瓦遮头,教她唱、做、念、打。
    谁知道关虹有一天居然说要去港城,说喜欢拍戏不喜欢唱剧,甚至被抓回来两次,第三次还要去,结果去到那边,戏没拍几部,倒是荒唐得跟人先把小孩生了出来。
    曾经那样寄予厚望的爱徒,最后沦为豪门的观赏品,林姨只觉得对关虹很失望,难以原谅。所以后来关虹来信,林姨也拒不回信。那个小孩车祸以后,关虹去了国外,两人也就彻底断了书信。
    林姨就这么一个人撑着整个戏团,领着团员们每个村子卖力做戏,却抵不住观众一点一点离开。
    渐渐,长板凳落了灰,台布结了蛛网,梨园最后还是结业了。
    不光梨园倒了,南街很多小店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悄悄散场。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碾平曾经的繁华,为蒸蒸日上的新事物献祭,不知下一次被抛弃的又会是什么。
    林姨动容地扶了扶老花镜。
    比起这,楼上那丫头考差几分又算什么,太小孩子了。
    林姨又翻过一页。
    是关虹的单人照,那时她才十岁不到,扎着两个团子在头上,脸上的笑意又倔又明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林姨有多喜欢这个爱徒,那时候拍一次照片那么贵,她都给关虹留了个单人照。
    她有个儿子,不知道像不像她。不过都是姓赫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叮——”
    黄铜门突然被人推开。
    “您好。”有人打招呼,少年清寒低劲的声音在林姨听来很是不错。
    林姨抬头望去,却定住目光。随着少年走进,她半晌缓缓摘下老花镜。
    眼前少年的眉宇间有种不自知的张扬神采。
    这副模样太熟悉了,脸的轮廓仿佛模模糊糊能看出什么人的剪影,林姨却说不出是谁。
    赫凯停下脚步,“请问云桉在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父母爱情的hzc来得有点迟,所以儿子的态度也很重要。
    其实校草是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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