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帮曾经是淮阳城第一大帮会。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如今它已超越锦衣会成为了盘踞瀚州西南七府四十六县数万里方圆的第一大帮。
    铁衣帮的总舵就设在淮阳城中的老街上,和知府衙门正对面。
    上午时分总舵门前车水马龙,比知府衙门还要闹忙三分。八名身穿黑衣的铁衣帮护卫挺胸叠肚趾高气扬地把守在门外。
    忽然,对街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出了什么事。八名守卫闻声望去,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双眼。
    一名赤裸上身的少年背负重剑,左手托举着知府衙门外的一尊石狮子,右手拎着知府大人的脑袋,昂首阔步向铁衣帮总舵走了过来。
    那尊石狮子少说也有上千斤,但在他的手里轻飘飘的就像小石子一般。
    “我找秦晋、秦观天,你们闪开!”
    少年手举石狮子踏上台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八蛋,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咱们铁衣帮总舵的门前闹事!”
    一名小头目拔出腰刀,招呼道:“兄弟们,给我上!”
    “不知死活的家伙!”少年脱手扔出石狮子,顿时将那小头目砸飞了出去。
    其他护卫噤若寒蝉,两条腿发软像是中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少年闯入府门。
    “什么人,居然敢擅闯铁衣帮总舵,不要命了么?”
    门内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教导数十个铁衣帮众晨练,见有人闯入扬声喝道:“把他抓起来!”
    几十名铁衣帮大汉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围攻少年。
    少年拔出背后的重剑,一道雄浑无铸的白光席卷长空,那些刀啊枪啊像泥巴捏的玩具喀喇喇应声折断。
    少年横剑拍打,四周人影纷飞,惨叫连声。
    刚才还吆五喝六围攻少年的铁衣帮大汉躺满一地,不是臂骨被打断就是双腿被拍折,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这少年的一剑。
    “快去禀报帮主!”中年男子大骇,抽出腰间系的一条软鞭扫向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运剑下压,“啪”地脆响将软鞭拍成数段。
    中年男子一看不是对手,丢下软鞭扭头就跑。不料那少年手持百余斤重的神剑,身速却疾如闪电,一个起落追到他的背后,重剑向前一送压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冷冷说道:“秦晋在哪里!”
    中年男子全身僵硬,抖索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轻轻一扭手腕,剑锋贴到中年男子脖颈边,道:“楚天!”
    “楚天?!”中年男子愣了愣,怎么也记不起铁衣帮何时得罪过一个叫楚天的人,那这少年又是从哪块石头下蹦出来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脖子在别人的剑下,不得不低头。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满怀悲愤之情,中年男子决心好死不如赖活,道:“我带你去找少帮主。”
    楚天押着他往前走,早有人将有人踢馆的消息飞报进内宅。但恰巧铁衣帮帮主秦观天正在会见贵客,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所以先得着消息的是副帮主关下月。
    关下月怒不可遏,当即抄起鱼鳞宝刀率领数名弟子往中庭拦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几个铁衣帮大汉满地打滚哭嚎的场景。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来铁衣帮捣乱!”关下月暴吼一声,如雄狮般扑向楚天。
    “呜——”鱼鳞宝刀金光烁烁耀眼生辉,势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闭起双目哀声惊叫道:“副帮主饶命——”
    楚天运剑拨开中年男子,身形往侧旁一闪,鱼鳞宝刀顿时劈空。
    他飞起一脚踹向关下月右腕。关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脚激撞,身躯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稳脚跟。
    楚天试出关下月的修为比起贺治章还要逊色一筹,也不耐和他久战,以免让秦晋闻风躲藏,低喝声道:“你也吃我一剑!”
    “唿——”苍云元辰剑当空斩落,洁白的剑光遮蔽长空,犹如雪崩般压向关下月。
    关下月天生豪勇,竟横刀硬接道:“开!”
    “当!”楚天将关下月劈得歪歪斜斜连退三步,但对方手里的鱼鳞宝刀却未脱手。
    “这家伙是头蛮牛!”楚天被激起好胜之念,苍云元辰剑泰山压顶再次劈落。
    关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苍云元辰剑气催压之下遍体生寒,右臂几乎僵直,但硬撑着不肯在众多帮众和弟子的面前丢脸,紧咬牙关强催真气疏通臂膀经脉,大叫道:“开啊——”
    “当、当、当!”一连三剑劈击,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这样与苍云元辰剑硬撼的对手,体内的梵度魔气纵情奔腾宣泄,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剑中。
    他的灵台变得越来越空明,所有的杂念与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像春阳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消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灵台便如同松间明月,映照千古剑意;来自于苍云元辰剑灵的记忆与经验,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过他的心头。
    忽然楚天的脑海里像有扇门被推开,门外苍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苍云元辰剑焕放万丈光芒,幻动出漫天雪光笼罩大地,意境苍凉而辽阔,仿佛在一剑之间道尽了白云苍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红衣老者的歌声渺渺传来,好似隔着无数时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头不由泛起一缕难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纪竟已品味到了孤独的况味。
    一个是因为无敌而寂寞,一个是天下再无可亲之人而孤单。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只是换作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他隐约猜想到,这位扶剑放歌的红衣老者就是苍云元辰剑的前任主人,号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凭借着苍云元辰剑灵的奇妙联系,前后两代神剑的主人在这一瞬仿似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同一片苍穹下盘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从没有一刻比现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苍劲桀骜的剑歌里沉醉徘徊。
    点点滴滴的剑意,丝丝缕缕的顿悟,在这一刻尽凝心怀。
    突然歌声远去,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楚天登时一省,才发现就在神游物外的转瞬之间,苍云元辰剑肆意奔放,又接连劈出十一剑!
    关下月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他的头顶水汽腾腾,发髻散乱七窍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剑气绞得粉碎,脚步踉踉跄跄宛如醉汉。
    “躺下!”楚天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运剑再次重重拍落。
    “开,给我开,给我……哎哟——”关下月手中的鱼鳞宝刀脱手飞出数十米远,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双手撑地还想起来再战,却是筋骨酸软,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楚天趁势踏上半步,苍云元辰剑指住关下月的胸膛,问道:“服不服?”
    围观的铁衣帮众不禁骇然变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方圆万里谁不晓得关下月神勇盖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誉。现如今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关下月的衣发上布满一层白霜,往外直冒寒气,连鼻子里喷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气,远远看去宛若一个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种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关下月的骨气,道:“好汉,我不为难你!”收回苍云元辰剑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轻轻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飞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点违拗。
    关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虽不杀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谁要你承情了?”
    他闯进内宅,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指前方的小楼道:“那儿就是少帮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样,剑柄运劲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声昏死过去。
    楚天提剑前行,耳畔兀自回荡着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声,前方的小楼里却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丝袍,赤裸双脚就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他合起双眼,和着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喧嚣声、喊杀声。
    “不过是府里又来个自寻死路的白痴罢了。”
    他可不愿为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不由自己来定。“砰”地一声,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砸破窗棱飞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青年男子的脚边。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恰巧这颗脑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铁衣帮对面进进出出、偶尔也来串门喝酒的淮阳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发出惊骇的尖叫躲进男子的怀里。
    望着双眼瞪圆的淮阳知府首级,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惶然冲着屋外叫道:“来人啊——”
    门开了,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倒进屋里,惊起屋里两人又一阵尖叫。
    一道手握长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冷厉的目光像刀锋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们,我替你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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